夜里，我翻来覆去睡不着。

不是因为杂物间又冷又潮，而是因为我在盘算接下来的路。

五块钱，只是一个开始。在这个物质匮乏的年代，钱就是底气。有了钱，我才能尽快脱离这个令人作呕的家。

第二天一早，天刚蒙蒙亮，苏建国就敲响了我那扇破烂的木门。

“岚岚，起来了吗？”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底气不足。

我没应声，慢悠悠地穿好衣服，打开门。

苏建国搓着手，脸上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那五块钱……家里，家里实在拿不出来。你看，能不能先去修，等大队长给了奖励，爸再……”

“不行。”**脆利落地打断他，“一手交钱，一手干活。”

开什么玩笑，等他拿到奖励？那钱进了张翠花的口袋，我一分钱都别想见到。

苏建国的脸瞬间垮了下来，“岚岚，你……”

“爸，要不，我把我攒的钱给姐姐吧。”苏晴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起来了，穿着一件崭新的碎花衬衫，显得我身上这件打满补丁的旧衣服更加寒酸。她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布包，依依不舍地打开，里面是几张毛票。

“我这里有两块钱，姐姐，你先拿着，剩下的，我们再想办法……”她说着，眼圈就红了，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

张翠花也跟着附和：“看看，看看**妹多懂事！再看看你，就是个喂不熟的白眼狼！”

我看着他们一家三口在我面前唱双簧，差点笑出声。

两块钱？打发叫花子呢？

我一把推开苏晴递过来的手，布包掉在地上，毛票散了一地。

“啊！”苏晴惊呼一声，蹲下身去捡，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往下掉。

“林岚！”苏建国终于怒了，指着我的鼻子骂道，“你别不识好歹！”

“我就是不识好歹。”我迎着他的怒火，冷冷地说，“五块钱，少一分都不行。你们要是拿不出来，我现在就去大队部，告诉大队长，你们为了省五块钱，宁愿耽误春耕。我倒要看看，是你们的面子重要，还是全大队的收成重要。”

这句话，精准地踩在了苏建国的死穴上。

他是个极其好面子的人。如果这事传出去，他以后在大队里还怎么做人？

他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胸口剧烈地起伏着。

最终，他像是泄了气的皮球，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你等着！”

他转身进了屋，很快，里面就传来了张翠花压抑的哭喊声和翻箱倒柜的声音。我知道，那是张翠花藏的私房钱。上一世，直到我死，都不知道她居然还攒了这么一笔钱。

没过多久，苏建国黑着脸走了出来，将一卷被捏得皱巴巴的毛票塞到我手里，“现在，可以去了吧？”

我当着他的面，慢条斯理地把钱数了一遍，不多不少，正好五块。

“可以了。”我把钱揣进兜里，这才拿起角落里那套破旧的维修工具，向大队部走去。

身后，是张翠花几乎要杀人的目光和苏晴低低的啜泣声。

我头也没回。

这点小场面，只是开胃菜而已。

到了大队部，大队长王建军正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看到我，他像是看到了救星，“岚丫头，你可算来了！快，快给看看，这铁疙瘩到底怎么了？”

我走上前，围着那台“东方红”拖拉机转了一圈，心里已经有了数。

这拖拉机的毛病，我前世跟着那位下乡的教授学艺时，见过不止一次。对于我来说，小菜一碟。

但我并不打算立刻就修好它。

我装模作样地这里敲敲，那里看看，然后拧着眉头对王建军说：“王大叔，这毛病有点大，怕是不好修。”

王建军一听，心顿时凉了半截，“怎么说？”

“里面的一个零件坏了，得换。但我这儿没有。得去县里的废品站碰碰运气，看能不能淘换一个回来。”我一脸“专业”地分析道。

“去县里？”王建军犯了难，“这一来一回，得一天时间吧？春耕可等不了啊。”

“那没办法了。”我摊摊手，“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没有零件，神仙也修不好。”

王建军急得直搓手。

我“不经意”地提了一句：“其实……我倒是知道县里废品站的老刘头那儿，可能有点存货。我以前跟他打过交道。就是……这去县里，得要介绍信，还要路费……”

我的话点到为止。

王建军是个人精，立刻就明白了我的意思。他一拍大腿，“这好办！介绍信我来开！路费，我给你报销！”

“那感情好。”我心里乐开了花，面上却不动声色，“不过王大叔，我一个人去县里，人生地不熟的，万一……”

“我让狗蛋陪你去！”王建军大手一挥，指向不远处一个正在傻笑的年轻人。

狗蛋是王建军的侄子，人有点憨，但力气大，让他跟着，正好可以帮我拎东西。

我等的就是这句话。

去县城，是我计划中的第二步。

那个年代，没有介绍信，寸步难行。现在，介绍信和路费都有了，还附赠一个免费劳动力。

我强忍着嘴角的笑意，对王建军说：“那行，王大叔，我这就回去准备准备，明天一早就出发。”

“哎，好，好！”王建军连连点头，看我的眼神里充满了赞许和希望。

我拿着介绍信，揣着即将到手的路费，心情愉悦地往家走。

刚到门口，就看到苏晴正和一个穿着的确良白衬衫的年轻男人站在不远处说话。

那个男人，我化成灰都认得。

他叫李伟，是邻村的，也是苏晴未来的丈夫。上一世，就是他，为了讨好苏晴，把我骗到后山，打断了我的腿，让我彻底失去了逃跑的机会。

此刻，他正一脸痴迷地看着苏晴，手里还提着一包用油纸包着的点心。

苏晴看到我，眼神闪躲了一下，然后故意拉着李伟，提高了声音：“李伟哥，谢谢你的点心，我姐姐最喜欢吃了，我这就拿回去给她。”

说着，她把点心塞到我怀里，笑得一脸无辜。

好一出姐妹情深。

我看着手里的点心，又看了看李伟那张自以为是的脸，突然笑了。

我走到李伟面前，把点心递还给他，用一种天真又好奇的语气问：“这位大哥，你是不是喜欢我妹妹啊？”

李伟的脸“腾”地一下就红了，结结巴巴地说：“你，你别胡说！”

“我没胡说啊。”我歪着头，眨了眨眼，“我们大队里的王二麻子，每次看到我妹妹，也像你这样脸红。不过他没你大方，他只舍得给我妹妹一个玉米馍馍。”

我这话的声音不大不小，正好能让周围几个路过的婶子听到。

她们立刻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定的眼神，开始窃窃私语。

这个年代，民风淳朴又保守。未婚男女私下送东西，可是件了不得的大事。

李伟的脸，已经从红色变成了酱紫色。

苏晴也急了，跺着脚说：“姐姐，你胡说什么呢！”

“我胡说吗？”我一脸无辜地看着她，“难道你没收他的点心？难道王二麻子没给你送过玉米馍馍？”

苏晴被我噎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我不再理会他们，转身回家。

我知道，用不了半天，李伟和苏晴的“风流韵事”，就会传遍整个生产大队。

苏晴最在乎的就是她的名声。我倒要看看，她这次要怎么收场。

这一世，游戏规则，由我来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