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话,如同一道惊雷,在李承乾的脑海里轰然炸响。
他整个人都僵住了,脸色瞬间惨白,毫无血色。
换个弟弟……
这四个字,是他午夜梦回时最深的恐惧,是他不敢对任何人言说的噩梦。
可现在,这个噩梦被一个素不相识的杂役,用最粗暴、最直接的方式,血淋淋地撕开,摆在了他面前。
“你……你……”
李承乾嘴唇哆嗦着,指着顾青云,却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他想反驳,想怒斥,想下令杀人。
但内心深处的恐慌,却像冰冷的海水,将他所有的怒火都浇灭了。
他知道,这个人说的,可能是真的。
“殿下,您觉得我在危言耸听?”
顾青云的眼神锐利如鹰,仿佛能看穿李承乾所有的伪装。
“您是储君,是未来的皇帝。可您看看您现在在做什么?在这里顾影自怜,把希望寄托于您父亲那点可怜的父子之情上?”
“父子之情?”顾青云嗤笑一声,声音里充满了不屑,“在天家,最不值钱的就是这四个字!”
“您父亲首先是皇帝,然后才是您的父亲。他考虑的,永远是大唐的江山社稷,而不是您这个儿子的心情好不好。”
李承乾的身体晃了晃,旁边的太监赶紧扶住他。
他不是没听过类似的道理,他的老师们,那些饱读诗书的大儒,也曾旁敲侧击地提醒过他。
但他们的话,总是包裹在“君臣父子”、“孝悌之道”的糖衣里,温吞如水,不痛不痒。
从来没有一个人,像眼前这个顾青云一样,把话说得如此直白,如此难听,如此……真实。
“您以为,您的腿伤是您失宠的根源?”
顾青云继续他的攻心之论。
“是,也不是。”
“说‘是’,因为它让您看起来不再‘完美’,不符合一个储君‘仪态万方’的标准。这确实让陛下不喜。”
“但说‘不是’,因为它真正致命的地方,是它击垮了您的心!让您从一个自信果敢的太子,变成了一个需要靠演戏博取同情的怨妇!”
他猛地推开身边的太监,死死地盯着顾青云,眼睛里布满了血丝。
“住口!”
“为什么要住口?因为我说中了,对吗?”顾青云毫不退让,迎着他的目光,“您不敢面对现实,所以就想杀了我这个说出事实的人?”
“来啊,您现在就下令。我保证,我人头落地之后,用不了三个月,魏王李泰就会搬进这东宫。他会睡您的床,用您的东西,然后坐在您的位子上,等着继承您的一切。”
“而您,最好的下场,是被圈禁终生。您信不信?”
李承乾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胸口剧烈地起伏着。
他信。
他怎么能不信?
皇家的残酷,他从小耳濡目染。他的伯父,他的四叔,不就是前车之鉴吗?
他看着眼前这个神情自若的男人,心中翻江倒海。
这个人到底是谁?
他为什么知道这么多?
他为什么要来点醒我?
无数个疑问盘旋在心头,但最核心的问题只有一个。
“你……到底想做什么?”李承乾的声音沙哑地问道。
他挥了挥手,示意那些侍卫和太监退下。
偌大的庭院里,只剩下他和顾青云两个人。
顾青云笑了。
他知道,鱼儿上钩了。
“我不想做什么。”他摊了摊手,表情变得轻松起来,“我只是想活命而已。”
“活命?”李承乾不解。
“对,活命。”顾青云点头,“您是太子,我是东宫的杂役。您要是倒了,我就是陪葬的命。所以,帮您,就是帮我自己。”
这个理由很实在,也很……有说服力。
李承乾紧绷的神经稍微松懈了一点。
一个有所图的人,总比一个无所求的人更让人安心。
“你凭什么觉得,你能帮我?”李承乾问道,语气里依然充满了怀疑。
“就凭我知道您错在哪里,也知道您该怎么做。”
顾青云走到池塘边,捡起一颗石子,随手丢进水里。
“殿下,您现在的处境,就像这平静的池水,看上去风平浪静,底下却暗流涌动。魏王是扔进水里的石头,激起了一圈圈涟漪,让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
“而您呢?您在岸边,假装自己腿脚不便,希望水里的波纹不要溅到自己身上。您觉得可能吗?”
李承乾沉默了。
“那……孤该如何?”他终于问出了这句话。
这代表着,他彻底放下了太子的架子,开始向一个杂役求教。
顾青云转过身,脸上露出了神秘的微笑。
他从怀里掏出一本用粗糙纸张钉起来的小册子,封面上歪歪扭扭地写着几个大字。
他将册子递了过去。
“殿下,想保住位子,第一步,先把这个学了。”
李承乾疑惑地接过册子,看向封面。
只见上面写着五个大字——
《君王厚黑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