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奶奶的老房子围满了人。
王二婶叉着腰,唾沫星子喷在门板上。
“当真是飞上枝头变凤凰?如今还不是被苏家赶回来?”
李家嫂子拍着大腿笑。
“我看那胎根本不是苏家的种,指不定是哪个光棍的野种!”
我把自己锁在里屋。
灶台上的油灯忽明忽暗,照着摊开的账本。
指尖划过“欠药铺三两七钱”的字迹,我咬了咬牙。
靠谁都不如靠自己。
后半夜起了雷暴。
雨点砸在窗棂上,噼啪作响。
我抱着被子缩在墙角,忽然听见窗纸被戳破的声音。
寒光一闪,我抓起剪刀刺过去――
手腕被稳稳攥住。
苏砚辞半个身子探进来,玄色衣袍淌着水。
发梢滴下的水珠落在他苍白的脸上。
“胆子倒大。”
他扫过桌上的账本,嗤笑一声。
我抽回手,把烤干的粗布衫扔给他:“烘干了,穿上就滚。”
他却解了外袍,湿漉漉的手指点了点床沿:“借个地方。”
雷声炸响时,我没忍住抖了抖。
他忽然伸手,将我往怀里带了带:“怕?”
“谁怕了。”
我挣了挣,没挣开。
他的体温透过湿衣渗过来,带着些微的凉意。
“我同母亲解释了。”
他忽然开口,“她不信。”
我摸着肚子,笑了笑。
苏夫人哪里是不信,不过是要找个由头,把我这颗碍眼的钉子拔掉。
“这雨要下到天明。”
他指尖划过我腕骨,“我留下陪你。”
第二日他走时,把一个油纸包塞给我。
打开是两个热乎的肉包子,还冒着白气。
“我会常来。”
他转着轮椅没入晨雾前,留下这句话。
我等了三日,没等来他的轮椅。
却等来沈知意。
她穿着石榴红的褙子,身后跟着两个丫鬟,一进门就抓住我的手。
“晚禾妹妹,求你放过砚辞哥哥吧。”
她泪眼婆娑,从袖中抽出一卷红帖。
龙凤喜帖烫着金,“苏砚辞”三个字笔力遒劲。
“我与砚辞哥哥早已定下吉日。”
她哽咽着,“你父母难道没教过你,不该觊觎有婚约的男子吗?”
我还没反应过来,门外已经挤满了看热闹的村民。
“这姑娘怕是不知道,她爹娘早被地痞打死了!”
“怪不得这般不知廉耻,原来是没人教!”
我盯着喜帖上的日期,正是他来我这里的前一天。
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攥住。
沈知意忽然凑近,目光扫过我颈间――那里还留着他昨夜留下的浅痕。
“他昨日来了,对不对?”
她声音陡然拔高,“妹妹可知,这叫私通?”
“你不过是借着冲喜爬上他的床,连三媒六聘都没有,说好听是妾,说难听就是个玩意儿!”
字字句句,像淬了毒的针,扎进肉里。
我攥紧拳头,指甲嵌进掌心:“苏砚辞呢?”
“他请了京城的名医,明日便同我一道去京城疗养。”
她笑得得意,“是他让我来的,他说......会给你二十两,让你把孩子打了。”
“毕竟,我们将来会有嫡子,这来路不明的孽种,只会污了苏家的门楣。”
油灯燃到天明。
我揣着那半截银镯,一路跑到苏家。
我要听他亲口说。
朱漆大门外停着辆乌木马车。
沈知意正踮着脚,替苏砚辞整理衣襟。
他微微垂着眼,唇边竟带着丝笑意。
苏夫人扶着沈知意的手,笑盈盈地说:“那乡下丫头......”
“让她安分些。”
苏砚辞的声音飘过来,带着毫不掩饰的嫌恶,“别污了知意的眼。”
我僵在槐树后,浑身的血仿佛都冻住了。
原来我真的是他的耻辱。
沈知意忽然朝我这边看过来,嘴角勾起一抹挑衅的笑。
她踮起脚尖,凑近苏砚辞的耳畔,像是要亲吻一般。
苏砚辞没有躲。
他微微侧过头,鼻尖几乎碰到她的鬓角。
那样的亲昵,他从未给过我。
我不过是他寒夜取暖的物件,如今春回地暖,自然该被丢弃了。
自嘲地笑了笑,我转身要走。
却被两个壮汉拦住去路。
“沈**说了,送姑娘去个好地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