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自那夜同床后,苏砚辞再没发过癔症。
苏夫人乐得合不拢嘴,又赏了我一锭金元宝。
这天我醒时,身侧已凉透。
推开房门,正见花厅里坐着位穿藕荷色罗裙的姑娘。
她鬓边簪着珍珠钗,手里把玩着玉如意,笑起来有两个浅浅的梨涡。
苏砚辞坐在她身旁,指尖正替她剥着荔枝。
我从未听过他说话那样软:“尝尝,岭南新贡的。”
姑娘抬眼望见我,瞳孔微缩,随即起身福了福:“妹妹是?”
苏夫人忙打圆场:“这是......家里雇来的帮工。”
我垂下眼,盯着自己鞋尖。
“我叫沈知意。”
姑娘转向苏砚辞,语气娇俏。
“自幼同砚辞哥哥相识,前几日刚从外祖家回来。”
苏砚辞将剥好的荔枝递过去,没看我。
晚膳后,苏夫人把我叫到佛堂。
檀香绕着她的珠串,她慢悠悠道:“知意是吏部尚书的嫡女,与砚辞早有婚约。”
我捻着袖口的补丁,没作声。
“你既怀了苏家的种。”
她忽然握住我的手,“生下孩子后,我给你一百两,再赔你处宅院,如何?”
奶奶的药渣还堆在墙角,父亲当年被地痞打断的腿,至今阴雨天仍会流脓。
我指尖掐进掌心:“再加五十两。”
苏夫人皱了皱眉,终是点头:“依你。”
苏砚辞回来时,衣襟沾着淡淡的栀子香。
那是沈知意发间的味道。
我正对着烛火啃干饼,胃里猛地一阵翻腾。
他停在我面前,轮椅碾过青砖,发出轻微的声响。
“难受?”
“无碍。”
我别过脸。
他却伸手,指尖擦过我唇角的饼屑。
指尖带着凉意,我瑟缩了一下。
“明日让大夫来看看。”
他收回手,转着轮椅进了内室。
第二日我起得迟了。
刚走到月亮门,就见沈知意蹲在廊下,逗着只雪白的京巴犬。
她抛出个东西,小狗叼着跑回来,尾巴摇得欢快。
看清那物件时,我浑身的血都冲上头顶。
是奶奶留我的银镯子。
虽然只有半截,却是她当年陪嫁的唯一物件,被她用红绳缠了又缠,戴了整整五十年。
此刻,那银镯被狗叼在嘴里,啃出个豁口,沾满了泥污。
我扑过去抢过来,银镯子硌得掌心生疼。
“你凭什么动我东西?”
沈知意眨着无辜的眼。
“这是我昨日在砚辞哥哥房里找到的,放在个旧布包里,瞧着不值钱,伯母说让我拿去给狗当玩意儿。”
苏夫人和苏砚辞恰好走来。
沈知意眼圈一红,泪珠滚了下来。
“妹妹莫怪,我若是知道是你的东西,定然不会......”
她忽然从袖中掏出个锦盒,打开来,里面躺着支赤金嵌宝的簪子。
“布包里还有这个,我还当都是伯母的呢。”
苏夫人脸色骤变,指着我骂道。
“好个手脚不干净的东西!缺钱便说,竟偷起主子的物件来了!”
苏砚辞的眉头拧成个川字,目光在我和沈知意之间转了转。
我攥着那半截银镯,指节泛白:“不是我拿的。”
“证据?”
苏夫人冷笑,“难不成是知意冤枉你?”
“我早听村里人说,你打小就爱偷鸡摸狗。”
沈知意抽噎着:“伯母别怪妹妹了,许是她一时糊涂......”
“糊涂?”
苏夫人拍着桌子,“今日偷簪子,明日是不是要偷家宅了?”
我挺直脊背:“没有证据,我不道歉。”
“反了你了!”
苏夫人厉声道,“给我滚回你那破屋去!”
两个仆妇架着我的胳膊往外拖。
门槛磕到膝盖时,我听见苏夫人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孩子生下来,自会派人抱走,总不能跟着你这种娘学坏。”
寒风卷着落叶,扑在我脸上。
怀里的半截银镯,冰得刺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