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总?傅总您……您还好吗?”
特助的声音像是从遥远的水底传来,带着颤音,勉强将傅瑾深从那种灵魂出窍的状态中拉扯回来。
他低头,看着自己满是墨渍的手和断成两截的钢笔,仿佛才意识到刚才发生了什么。办公室里弥漫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尴尬,以及一种更沉重的、名为“世界观重塑”的冲击波。
“出去。”
傅瑾深的声音嘶哑得厉害,像是被砂纸磨过。
特助如蒙大赦,几乎是手脚并用地逃离了这片即将爆发的火山区域,临走前还没忘记贴心地把那个还在播放着直播间欢声笑语的平板电脑,轻轻放在办公桌的边缘——一个傅瑾深一抬眼就能看到,又不会显得太刻意的地方。
门被轻轻带上。
世界只剩下屏幕里母子三人的笑声,以及傅瑾深粗重的呼吸声。
他猛地向后,跌坐在宽大的人体工学椅上,昂贵的皮质发出不堪重负的**。他抬起那只沾满墨迹的手,用力按住了突突直跳的太阳穴。
不可能。
一定是幻觉。
或者是哪个竞争对手搞出来的AI换脸黑科技?
他死死盯着屏幕里那个叫“温知行”的小男孩。那张脸,简直就是他童年照片的动态高清修复版!连抿着嘴时左边嘴角微微下撇的不耐烦小表情都一模一样!还有那个小姑娘,温知晓,那双灵动的大眼睛,笑起来弯弯的弧度……像谁?像温晴,但也隐约有几分……他母亲年轻时的影子?
傅瑾深,这位在科技前沿叱咤风云、逻辑思维能力堪比超级计算机的男人,人生第一次,CPU(大脑)彻底烧了。
他猛地抓起内部电话,按下快捷键,声音是强行压制却依旧泄露了惊涛骇浪的紧绷:“李铭,进来!立刻!马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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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席特助李铭,这位年薪七位数、能处理傅瑾深一切公私事务的精英,在接到电话的三十秒内,就以百米冲刺的速度重新回到了办公室,并且贴心地带来了一盒湿巾和一件干净的备用衬衫。
但他家老板显然对这些毫无兴趣。
傅瑾深指着平板屏幕上定格的,温知行解开鲁班锁时那张冷静的小脸,语气是一种近乎失控的、混杂着命令和难以置信的急切:
“查!我要这个孩子,还有这个女人,温晴!五年内所有的资料!不,从她离开那天开始,所有!一切!”
他深吸一口气,试图找回往日的冷静,却失败了,只能咬牙切齿地补充:“动用所有资源!半小时,我要看到报告放在我桌上!”
李铭眼角余光瞥见屏幕上的孩子,心里顿时咯噔一下,仿佛窥见了什么足以打败傅氏帝国的惊天秘辛。他不敢多问,只恭敬垂首:“是,傅总!”
接下来的三十分钟,对傅瑾深来说,漫长得像一个世纪。
他坐立难安。
他试图看文件,却发现字母在眼前跳舞。
他起身走到落地窗前,俯瞰着车水马龙,脑海里却全是那张和他如同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小脸。
他甚至鬼使神差地,用手机偷偷搜索了“温晴晴空”,看到了她工作室官方账号下,那些设计独特、备受好评的服装,以及她偶尔出镜时,那张更加自信耀眼的笑脸。
她过得很好。
没有他,她活得风生水起。
这个认知,像一根细针,扎得他心口密密麻麻地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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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八分零十七秒,李铭去而复返,手里捧着一台轻薄的笔记本电脑和一个薄薄的文件夹。效率高得惊人。
“傅总,能查到的公开和非公开资料都在这里了。温**……很谨慎,关于孩子的出生记录和父亲信息,保护得非常好,我们暂时……”
“出去。”傅瑾深打断他,目光已经黏在了电脑屏幕上。
李铭再次悄无声息地退下。
傅瑾深几乎是抢过了电脑,迫不及待地打开。
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温知行穿着小西装,捧着一个比他脑袋还大的奖杯的照片——全国少儿编程大赛低龄组,特等奖。获奖时间:半年前。
下面还有一长串列表:幼儿逻辑思维挑战赛冠军、少儿围棋赛亚军……
傅瑾深的手指抚过屏幕上儿子那张没什么表情却帅得惊人小脸,嘴角不受控制地、极其僵硬地向上扯了一下。这智商,随我。
他又点开温知晓的资料。
古诗词背诵大赛“最小年龄参与奖”(虽然背到一半跑去玩主持人话筒了)、幼儿园文艺汇演“最受欢迎小演员”(主要负责可爱和抢镜)、以及社交平台上被截取的各种“知晓小宝贝金句合集”……
傅瑾深看着小姑娘对着镜头做鬼脸的照片,那颗被冰封了五年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酸涩,却又带着一丝陌生的柔软。
然后,是温晴。
“晴空”工作室从无到有,从小作坊到拥有独立设计线和稳定客户群。
她参加行业论坛的照片。
她深夜还在工作室修改设计稿的监控画面截图(李铭连这个都搞到了)。
她牵着两个孩子的手,走在幼儿园门口,夕阳给她们母子三人镀上一层温暖光晕的**照……
没有他。
她的生活轨迹清晰,充实,充满奋斗的痕迹和……孩子们的欢声笑语。
这五年,她一个人,带着两个孩子,把他傅瑾深的孩子,养得这么好。
一股巨大的、几乎要将他吞噬的悔恨,排山倒海般涌来。
当年那个雨夜,她苍白的脸,含泪的眼,和他那句被误会与骄傲裹挟的、冰冷的“离开”……
他到底做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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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渐深。
傅瑾深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开车出来的,引擎轰鸣着,却漫无目的。等他反应过来时,黑色幻影已经停在了资料上显示的,温晴家小区的外面。
很普通的一个中档小区,安保尚可,环境整洁。此刻万家灯火,其中一扇窗户后面,就住着他亏欠了五年的女人,和他血脉相连的两个孩子。
他像个偷窥狂,坐在车里,仰头望着那扇透出温暖灯光的窗户。窗帘拉着,他什么也看不见,却能想象出里面的画面:温晴可能在督促孩子们洗漱,可能在灯下画设计图,知行可能在摆弄他的电脑,知晓可能正在叽叽喳喳地讲述今天上节目的趣事……
一种前所未有的渴望和近乡情怯的恐慌,紧紧攫住了他。
他不敢上去。
他以什么身份?什么立场?
难道要敲门说:“你好,我是五年前那个**,我来认领我的崽”?
傅瑾深烦躁地扒了一下头发,将脸埋在了方向盘上。高定西装的袖口,还沾着已经干涸的墨迹,提醒着他白天的失态。
就在这时,他隐约看到那扇窗户的窗帘动了一下,似乎有人影晃过。
他心里猛地一跳,做贼心虚般立刻坐直身体,发动引擎,几乎是落荒而逃。
而他不知道的是,就在他车子驶离后不到一分钟,温晴的手机响了。
来电显示:苏曼曼。
电话刚一接通,闺蜜那极具穿透力的大嗓门就嚷了起来:
“宝!报警!快报警!我跟你说,有情况!我刚到你家楼下,看见一辆劳斯莱斯幻影,车牌NB闪闪的,停那儿快一小时了!车里好像还有个黑影鬼鬼祟祟的!”
苏曼曼语气笃定,带着一丝发现敌情的兴奋:“绝对不像好人!你最近带着娃太火了,怕不是被什么变态私生饭或者狗仔盯上了吧?!”
温晴走到窗边,撩开窗帘一角,楼下空空如也。她微微蹙眉,语气却平静:“可能只是临时停靠吧,别大惊小怪。”
“什么大惊小怪!我的直觉告诉我有问题!那车一看就贵得离谱,气质还特别……特别**!跟你家那俩崽的亲爹一个德行!总之你小心点!”
亲爹……
温晴握着手机的手,微微收紧。她看着窗外沉沉的夜色,眼神复杂难辨。
难道……他真的出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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