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青田玉轴雪粒子砸在牛皮帐篷上的声音像催命的沙漏。我拨弄着炭盆里的火星,
蒙恬突然掀开帐帘带进一阵腥风。他铁甲上结着冰碴,
眉弓那道疤在火光里一跳一跳:"公子,抓了个疯子。"帐外传来铁链拖地的声响。
被推进来的人像块发霉的破布,偏偏眼睛亮得吓人。他咧开嘴,
露出沾血的牙齿:"扶苏公子,三日后咸阳来的诏书会骂你怠慢军务。
"蒙恬的刀已经架在他脖子上。我抬手制止,炭盆"噼啪"爆出个火星。
"你可知假传圣旨是什么罪?""假传?"他喉咙里滚出古怪的笑声,
"那诏书用的可是青田玉轴,盖着皇帝私印。
"我指节突然发僵——父皇批阅边关奏章向来只用铜轴。第三日寅时,
传令官真的举着青田玉轴闯进中军帐。展开绢帛那刻,我听见蒙恬倒抽冷气的声音。
诏书上每个字都像淬毒的针,连我上月休整伤兵的举措都被斥为"妇人之仁"。"现在信了?
"赵惊被铁链拴在刑架上,血痂糊住的眼皮耷拉着,"接下来该把我关进水牢了对吧?
"我示意亲卫退下,青铜水漏的声音突然变得很响。他吐着血沫说出第一件秘辛时,
我捏碎了陶盏。他说胡亥去年秋猎射死的根本不是白鹿,而是上林苑圈养的祥瑞。
这事连我这个监国公子都不知道。"你到底是谁的人?"我掐住他下巴。
他忽然压低声音:"陛下腰间螭龙玉佩的暗纹,是逆鳞向上的盘龙对吧?
"我猛地松开手——那玉佩是母妃临终所赠,父皇从不离身。帐外传来蒙恬的脚步声。
赵惊突然挣动铁链凑到我耳边:"公子以为陛下为何突然北巡?
"他呼出的热气让我后颈汗毛直立,"他在找一样能证明您身世的东西。
"蒙恬掀开帐帘那刻,赵惊已经恢复半死不活的模样。
但我知道自己握剑的手在抖——他刚才说的每个字,都在撕开我藏在铠甲下二十三年的伤疤。
第2章宫演算蒙恬的刀鞘撞在青铜灯台上,哐当一声。我盯着赵惊脸上结痂的血痕,
炭盆里的火突然窜高了三寸。"取沙盘来。"我扯开大氅扔在案几上。
赵惊被铁链拴着的手指在沙盘上方悬停。他指甲缝里还带着泥,划出的线条却像用墨斗量过。
咸阳宫的复道,沙丘行宫的密道,连赵高和李斯密谋时打翻的烛台位置都标了出来。
"这是墨家失传的九宫演算法。"蒙恬的喉结动了动。他戍边十年,
背上箭伤比岁星运行的轨迹还准,此刻声音却发飘。沙盘上的小旗突然无风自动。
赵惊用树枝挑起代表父皇的玉雕,轻轻放在沙丘位置:"三日后卯时,陛下会在这里咳血。
"树枝"啪"地折断,"而中车府令的指甲,"他吐出半片碎叶,"会沾着诏书的朱砂。
"帐外传来夜枭的叫声。太准了,准得让人毛骨悚然。
我摸向腰间玉佩——母妃留下的螭纹玉和父皇那块本是子母佩。"报!
"暗卫像片影子滑进来,铠甲上还带着未化的雪。他递来的绢帛上,
父皇东巡的路线用朱砂标得刺眼。蒙恬抢过去和沙盘对照,青铜护腕撞在案几上。分毫不差。
我盯着赵惊被铁链磨破的腕骨:"你从哪——"佩剑突然自己跳出鞘。等我反应过来,
剑尖已经抵在一个黑衣人喉结上。帐内炭火"噼啪"炸响,
那人黑袍上的金线暗纹在火光里一闪。影龙卫。蒙恬的刀刚出鞘三寸就僵住了。
黑衣人摘下面具,露出左脸那道蜈蚣疤——是父皇的影卫首领章邯。
他腰间悬着的玄铁令牌还在晃,上面"如朕亲临"四个字刺得我眼眶发疼。"陛下问公子,
"章邯的声音像钝刀刮骨,"可还记得兰池宫的梧桐?"我握剑的手突然发麻。
二十年前母妃溺毙那晚,我确实躲在梧桐树上。章邯从袖中抖出半块玉珏。
我的剑"当啷"落地——那是我周岁时父皇亲手系在我襁褓上的,
后来随母妃一起葬进了渭水。"明日子时前。"章邯后退半步,
黑袍卷起的气流扑灭了最近那盏灯,"陛下要见这位先生。"他指节在赵惊肩上按出个血印,
转身时带起的风掀翻了沙盘上代表胡亥的木偶。帐帘落下那刻,赵惊突然笑出声。
他舔着裂开的嘴角:"公子现在信了?"铁链哗啦作响,"您猜章邯怎么来得这么快?
"他踢翻水碗,在泥地上画出罗网死士的联络暗号,"您这大营里,连马槽都被人撒过香饵。
"蒙恬突然暴起掐住他脖子:"你到底是——""让他说。"我踩住那滩水渍。
香饵是驯养信鸽用的,而父皇最讨厌飞禽。
赵惊咳着血沫仰起头:"公子可知陛下为何突然对墨家机关术感兴趣?"他手腕一翻,
铁链竟自己解开,"因为您母妃的棺椁,"锁链坠地闷响,"是空的。
"帐外传来弓弦绷紧的声音。我抬手示意暗卫退下,青铜剑穗在风里绞成死结。
赵惊歪着头看我,眼神像在打量一件待价的货物。"你要什么?""要您见个人。
"他从脏污的衣领里抠出片龟甲,上面刻着我看不懂的符号,"明夜丑时,
带着这个去辎重营第三堆草料。"龟甲突然发烫,
"记得穿单衣——您甲胄的铜钉会惊动地听。"蒙恬的刀横在我俩之间:"公子不可!
"我摩挲着龟甲上的灼痕。这是阴阳家的血契术,上次见到还是在父皇炼长生药的丹房里。
帐外风雪突然变大,牛皮帐篷发出不堪重负的**。"备马。"我扯断剑穗扔进炭盆,
羊脂玉珠子在火里炸开,"蒙将军,你亲自去查香饵。"火光照亮赵惊诡异的笑容,
"若有人阻拦——""铮"的一声,我接住蒙恬抛来的短刀。
刀柄上缠着的布条还带着他的体温,那是我们十五岁猎狼时互相包扎用的。
赵惊突然剧烈咳嗽起来。他吐出的血沫里,有粒金丸在炭灰中滚动。我捡起来对着火光一看,
浑身的血都冻住了——这是父皇用来装密诏的鱼符,本该藏在骊山陵的机关里。"嘘。
"赵惊用沾血的手指在案几上画了个"卍"字,"您听。"远处传来战马嘶鸣。
不是匈奴人的腔调,是咸阳禁卫军特有的呼哨。风雪中隐约有青铜车辕压过冻土的声响,
那节奏我太熟悉了——是父皇的六驾金根车。
第3章砒霜密谋金根车的声响在风雪中忽远忽近。我攥着那枚带血的鱼符,指节发白。
"公子!"蒙恬一把按住我的肩膀,"禁卫军不可能这时候出现在边关。"赵惊在笑。
他笑得咳出血来,却还是死死盯着我:"不信?去水牢看看。"我猛地起身,
青铜剑撞在案几上。帐外的风卷着雪粒子扑进来,火盆里的炭火"嗤"地暗了一瞬。
水牢的门轴发出刺耳的摩擦声。潮湿的霉味混着血腥气扑面而来,赵惊被铁链锁在石壁上,
手腕已经磨得见骨。"扶苏公子,"他抬起头,嘴角还挂着血,"你十岁那年,
在章台宫对你父皇说过一句话——"他的声音突然压低,像是耳语,"你说,'父王,
儿臣不想当太子,儿臣只想当个将军,替您守边关。'"我的剑"铮"地出鞘三寸。这句话,
除了父皇和我,世上不该有第三个人知道。"陛下密旨。"身后突然传来章邯冰冷的声音。
他不知何时出现在水牢门口,黑袍上的金线暗纹在火把下泛着冷光,"即刻处决妖言惑众者。
"蒙恬的刀已经横在赵惊颈前,却迟迟未动。"动手。"章邯的声音像钝刀刮骨。
赵惊却笑了。他仰起头,喉结抵着蒙恬的刀锋:"扶苏,你父皇此刻正在服用徐福的丹药。
"他的眼神突然变得锐利,"那里面混着砒霜。"我的剑锋偏了。"荒谬!"章邯厉喝一声,
袖中寒光一闪,短刃直取赵惊咽喉。"铛——"我的剑格开了他的刃。章邯的眼神变了。
"验。"我盯着赵惊,声音冷得不像自己,"现在就去验。
"蒙恬的副将带着半颗丹药回来时,天已经快亮了。太医跪在地上,捧着丹药的手在抖。
"确……确有砒霜。"帐内死寂。我看向赵惊。他歪着头,嘴角带着血,却笑得像个疯子。
"公子,"他哑着嗓子,"现在信了?"第4章卍字暗纹太医退出去时碰翻了药箱,
银针撒了一地。我盯着那枚带砒霜的丹药,指甲陷进掌心。"查。"我踢翻案几,
"全军彻查!"蒙恬的刀刚出鞘,帐外就传来惨叫。我们冲出去时,亲卫已经倒了一片。
有个黑衣人正往阴影里退,蒙恬的箭擦着他耳廓钉进木桩。"罗网的死士。
"赵惊蹲下翻看尸体,突然扯开刺客衣领,"看这个。"玉佩的穗子下藏着个"卍"字暗纹。
我认得这手法——赵高府上的绣娘最爱在暗处留记号。辎重营的搜查持续到日暮。
十二口箱子被抬到中军帐前,每口都刻着同样的暗纹。最底下那口装着空白诏书,
玉玺印泥都没干透。"公子!"蒙恬的副将突然跪地,"末将该死,
这些箱子是上月从咸阳运来的。"我展开诏书对着火光。
纸面反射出诡异的蓝——是孔雀胆的毒。碰过的人活不过三日。赵惊用树枝挑开箱底夹层。
一叠绢帛滑出来,上面密密麻麻记着军中布防。墨迹未干的最后一行写着:"扶苏已疑,
速除。""你早就知道。"我剑尖抵住赵惊咽喉。他居然笑了:"我知道的比这多。
"树枝在地上画出咸阳宫平面图,"赵高在兰池宫埋了火药,就等您回京。
"蒙恬突然按住我手腕:"公子看这个。"他从诏书堆里抽出一张——是父皇笔迹,
但墨色太新。内容更荒唐:命我自裁。"假的。"赵惊用脚拨弄火盆,
"但三日后会变成真的。"亲卫突然来报,说逮到个往信鸽脚上绑纸条的马夫。
那人见逃不掉,直接咬碎了后槽牙。毒发前他最后看向的地方,是蒙恬的帅帐。
当夜我做了两件事。一是让赵惊换了身干净衣裳,正式坐在了军师席上。
老顽固们反对的声音,被我摔碎的虎符堵了回去。二是密令全军更换口令。
蒙恬连夜调整了布防,连炊事班的菜刀都重新登记。"不够。"赵惊嚼着羊肉含糊不清,
"赵高的人至少还有三个没揪出来。"我抛给他半块兵符:"你来找。"他接住兵符的瞬间,
帐外传来重物落地的闷响。我们冲出去时,哨塔上的弓箭手正捂着脖子栽下来。
他腰间玉佩的穗子,在月光下泛着熟悉的"卍"字暗纹。"第十三个。
"赵惊把兵符塞进怀里,"公子现在信我了?"我没回答。远处山脊上突然亮起火光,
是咸阳方向的狼烟。按照日程,父皇此刻应该刚到沙丘。蒙恬的箭囊掉在地上。
我们都看清了——狼烟摆出的,是最高级别的勤王信号。"不对。"赵惊突然抓住我胳膊,
"史书记载沙丘之变是七日后......"他的瞳孔剧烈收缩,"有人提前动手了。
"我甩开他冲向马厩。鞍鞯还没系好,大地突然开始震颤。不是马蹄声,
是更沉重的动静——青铜战车,至少二十乘。"公子!"蒙恬指着山谷,"是黑旗!
"月光下,玄色旌旗上的"秦"字像凝固的血。
但旗杆顶端多了一道金线——这是胡亥的仪制。赵惊突然大笑起来。他笑得跪倒在地,
手指抠进泥土:"错了...全错了...赵高竟然提前了......"我踹翻火把。
冲天火光中,全军甲胄的反光连成银色海洋。"击鼓。"我扯下大氅,"备战。
"蒙恬的刀第一次出鞘过半。他看着我,眼神像在看陌生人:"公子,这是造反。""不。
"我抢过鼓槌,"这是清君侧。"第一声鼓响时,赵惊突然安静下来。他摸出个青铜罗盘,
指针正疯狂指向咸阳。"来得及。"他哑着嗓子,"沙丘距此六百里,
换马不换人......"我没等他说完就跃上了马背。夜风灌进喉咙,带着血腥味。
背后传来赵惊变了调的喊声:"记住!见到陛下先看他左手——玉扳指还在不在!
"第5章制阵马蹄声震得耳膜发疼。我伏在马背上,夜风像刀子刮着脸。"公子!
"蒙恬的声音从后面追上来,"沙盘!"我猛地勒住缰绳。战马人立而起,前蹄还没落地,
赵惊已经滚鞍下马。他从怀里掏出个古怪的木匣,
"咔嗒"一声展开——竟是个微缩的咸阳宫模型。"这叫参谋部推演。
"他手指在木匣上快速移动,"胡亥若登基,第一道诏书会是这个。"木片翻转,
露出血红的"诛"字。蒙恬的副将倒吸一口冷气。"继续。"我剑鞘敲在木匣上。
赵惊的手指快出残影。木片翻动间,我看到蒙氏一族被腰斩,看到边关三十万将士被坑杀,
看到咸阳城的火光照亮夜空。最后一块木片翻过来时,上面刻着"扶苏"二字,
被一柄小剑贯穿。蒙恬的拳头砸碎了木匣。"妖言惑众!"老将军须发皆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