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床上躺了足足三日,才算缓过劲来。
这三日,沈言澈几乎是寸步不离地守着我。
喂药,喂饭,事无巨细。
他越是如此,我心中的愧疚便越深。
我清楚地知道,他对我,早已超出了兄妹之情。
可我这颗心,早在前世那个雪夜,就已经死了。
如今剩下的,不过是一具被仇恨填满的躯壳。
给不了他任何回应。
第四日,我身体好转,便去了书房见父亲,苏州知州沈敬言。
他是我母亲的远房表兄,也是我如今唯一的依靠。
“爹爹。”
我规规规矩矩地行了个礼。
沈敬言正在练字,闻声抬起头,脸上露出一丝温和的笑意。
“雪儿来了,身体可好些了?”
“已经大好了,劳爹爹挂心。”
他放下笔,示意我坐下。
“你这孩子,就是不让人省心。那么大的雪,也敢往外跑。”
我吐了吐舌头。
“女儿知错了。”
他摇了摇头,给我倒了杯热茶。
“下不为例。”
我捧着茶杯,看着他鬓边新增的几缕白发,心中一酸。
前世,闻家出事后,沈家也受到了牵连。
沈敬言被傅天策罗织罪名,罢了官,最后抑郁而终。
这一世,我绝不能让悲剧重演。
“爹爹,”我放下茶杯,神色严肃了起来,“女儿有件事,想跟您商议。”
沈敬言见我神色郑重,也不由得坐直了身子。
“何事?但说无妨。”
“是关于今年江南乡试的事。”
我顿了顿,组织着语言。
“我听闻,朝廷派来的主考官,是周侍郎?”
沈敬言点了点头。
“不错,正是吏部侍郎周显。此人……是傅丞相的得意门生。”
他的语气里,带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
我心下了然。
父亲为官清廉,素来不与傅党同流合污,周显此来,怕是来者不善。
“爹爹,女儿斗胆猜测,这周显此来,名为监考,实为敛财。”
“此次乡试,恐怕会是一场……‘价高者得’的闹剧。”
沈敬言脸色一变,猛地站了起来。
“雪儿!此话可不能乱说!”
科举舞弊,那可是株连九族的大罪!
我没有被他的厉声喝止吓到,反而迎着他的目光,眼神坚定。
“爹爹,女儿并非空穴来风。”
“您想,傅党如今在朝中权势滔天,党羽遍布,正是需要大笔银钱打点上下的时候。”
“而江南,自古便是富庶之地。周显此来,若不趁机捞上一笔,岂会甘心?”
沈敬言在书房里来回踱步,眉头紧锁。
我的话,句句都说到了他的心坎里。
他何尝没有这样的担忧?
只是,没有证据,一切都只是猜测。
“可……即便真如你所说,我们又能如何?”
他颓然坐下。
“傅党势大,我们……根本撼动不了。”
“爹爹,我们不必与他们硬碰。”
我走到他身边,压低了声音。
“我们只需……静观其变,暗中取证。”
“等到时机成熟,将证据呈给太子殿下。”
“太子仁厚,与傅党素来不睦。若能借此机会,扳倒傅党一员大将,他定会乐见其成。”
“届时,爹爹不仅无过,反而有功。”
沈敬言震惊地看着我。
他似乎没想到,这些话,会从他那个一向只知风花雪月的女儿口中说出。
“雪儿……你……”
我握住他冰凉的手。
“爹爹,闻家的悲剧,女儿不想再经历一次。”
提到闻家,沈敬言的眼中闪过一丝痛色。
良久,他长叹一口气,反手拍了拍我的手背。
“你……长大了。”
他的眼神里,多了几分欣慰,也多了几分决绝。
“好!就按你说的办!”
“爹爹这把老骨头,也该为这大周的朗朗乾坤,拼上一拼了!”
我心中一松。
我知道,我走对了第一步。
只要扳倒了周显,父亲就能在朝中站稳脚跟。
而我,也才有足够的力量,去面对那个真正的敌人。
萧玄。
我等着。
等着我们再次交锋的那一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