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楚清月刚用过早膳，正在书房临帖静心，就听到前院传来一阵喧哗。
云雀气喘吁吁地跑进来，脸上带着兴奋与好奇：“**，**！前院来了好多人！是林将军府的人！林小将军亲自来了，还带着好多礼物呢！说是来感谢救命恩人的！”
楚清月执笔的手稳稳落下最后一笔，一个力透纸背的“静”字跃然纸上。她放下笔，神色平静无波：“哦？救了谁？”
“是二**！”云雀语气夸张，“听说昨夜二**去朱雀街看灯，回府晚了，在靠近枫树林的那条巷口，发现了身受重伤、昏迷不醒的林小将军！二**心善，用自己的马车悄悄将林小将军送回了将军府，还留下了伤药呢！今早林小将军醒来，问了恩人特征，立刻就带着厚礼上门道谢了！”
果然如此。
楚清月唇角泛起一丝冷峭的弧度。历史的车轮，即便被她拨动，依旧顽固地朝着相似的方向碾去。只不过，这次捡到“功劳”的，变成了楚云柔。
“父亲呢？”
“老爷已经在正厅招待林小将军了，也派人来请**过去呢。”
楚清月带着云雀，不疾不徐地走向正厅。还未进门，就听到里面传来林啸风虽然虚弱却难掩激动的声音：
“……昨夜若非柔儿姑娘仗义相救，将昏迷的啸风从歹人眼皮底下救出，又赠药安排马车，啸风恐怕已凶多吉少。此等大恩，啸风没齿难忘！”
声音铿锵，带着少年将军特有的真诚与炽热。
楚清月迈步而入。
正厅内，父亲楚丞相端坐主位，面色看不出喜怒。下首坐着林啸风，他脸色还有些苍白，但精神尚可，目光灼灼地落在站在柳姨娘身旁的楚云柔身上，充满了感激与……一丝不易察觉的情愫。
楚云柔穿着一身素雅的浅碧色衣裙，低着头，脸颊绯红，双手紧张地绞着帕子，一副又羞又怯、我见犹怜的模样。
柳姨娘则是一脸与有荣焉的欣慰。
见到楚清月进来，楚丞相微微颔首。林啸风也转过头，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一瞬，礼貌性地点了点头，眼神疏离而客气，与看楚云柔时的炽热截然不同。
“清月来了。”楚丞相开口，“这位是林将军府的公子。”
“林公子。”楚清月微微福身，礼仪无可挑剔，声音平淡。
“楚大**。”林啸风回礼，随即目光又不由自主地飘向楚云柔，语气明显热络起来，“柔儿姑娘昨夜受惊了。啸风已禀明家父，待我伤愈，必当再次登门，郑重谢过姑娘救命之恩！”
楚云柔抬起头，飞快地瞥了楚清月一眼，眼中闪过一丝隐秘的得意，随即又迅速垂下，声如蚊蚋：“林公子言重了，任谁见到当时情景，都不会袖手旁观的。公子无恙便好。”
好一幕郎情妾意，感恩图报的戏码。
楚清月安静地站在一旁，如同一个置身事外的看客。她看着楚云柔表演，看着林啸风被蒙蔽，心中没有愤怒，只有一种洞察一切的冰冷和嘲讽。
寒暄几句后，林啸风因伤不便久坐，起身告辞。楚丞相亲自送他到厅外。
厅内只剩下姐妹二人和柳姨娘。
楚云柔似乎这才松了口气，拍了拍胸口，走到楚清月身边，带着一丝歉意道：“姐姐，昨夜事出紧急，妹妹未来得及告知家里，让你和父亲担心了。”
楚清月看着她，忽然问道：“妹妹昨夜在枫树林旁的巷口发现林公子时，他具体伤在何处？周围可有打斗痕迹？妹妹是用何种伤药为他止血的？”
她问得突然，语气平缓，却带着一种审视的味道。
楚云柔猝不及防，眼神闪过一丝慌乱。她哪里知道林啸风具体伤在哪里？她赶到时，林啸风昏迷不醒，她只匆匆捡了他掉落的玉佩，便让车夫把人搬上马车了。
“这……当时天色已晚，妹妹心中害怕，未曾细看……”她支吾着，努力维持镇定，“伤药…就是寻常府里备着的金疮药……”
“哦？”楚清月眉梢微挑，“林公子所受乃是内家掌力与刀剑之伤，寻常金疮药恐怕效用不大。妹妹能将他安然送回将军府，倒是运气不错。”
楚云柔脸色微变，强笑道：“是、是啊，许是林公子吉人天相。”
柳姨娘见状，连忙上前打圆场：“好了好了，柔儿也是好心，总算救人一命，积了功德。大**就别盘问她了，瞧把她吓的。”
楚清月淡淡一笑，不再追问。有些种子，埋下就好，不必急于一时。
她目光掠过楚云柔腰间，那里似乎悬挂着一个新的、不甚起眼的络子，络子下端，空无一物。但楚清月眼尖地发现，那络子的打法，与林啸风前世一直贴身佩戴的那枚家传玉佩的挂绳，极为相似。
看来，信物已经到手了。
她转身，语气轻飘飘地留下一句：“妹妹真是心善。这‘救命之恩’，可要牢牢把握住了。”
说完，不再看那对母女变幻的脸色，径直离开了正厅。
回到月华苑，云雀犹自愤愤不平：“**！那林公子也太眼瞎了！明明您才是……呸呸呸！反正二**她分明就是……”
“是什么？”楚清月打断她，走到窗边，看着庭院中摇曳的翠竹，“她想要，便给她。”
“可是……”
“云雀，”楚清月转过身，目光清亮而冷静，“飞得越高，摔得才越惨。你现在拆穿她，不过是一场口角。要让她彻底爬不起来，就要让她站在她自己搭建的最高台上。”
云雀似懂非懂。
楚清月不再解释。林啸风认错恩人，在她意料之中。楚云柔冒领功劳，更是她乐见其成。她现在更在意的，是昨夜与萧雨靖的那场“偶遇”。
他为何试探她？他究竟知道多少？
还有，她记得前世大约这个时候，边关似乎有一批军饷在运输途中出了问题，牵扯到朝中几位大臣，父亲也因此受到些许牵连。这件事，是否与天机阁有关？与萧雨靖昨夜的出现，又是否有联系？
她感觉自己仿佛落入了一张无形的大网，而执网者，似乎并不止一个。
“云雀，”她轻声吩咐，“留意一下，近来京城是否有关于边关军务，或者……二皇子殿下的传闻。”
“二皇子？”云雀茫然。
“嗯。”楚清月望向窗外湛蓝的天空，眼神深邃。
萧雨靖，我们很快，会再见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