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淮没走。
他就那么在田埂上站了两个小时,直到夕阳把他的影子拉得老长。
我翻完了最后一块地,累得几乎直不起腰。关掉机器,我盘腿坐在地上,拧开水壶猛灌了几口。
他走过来,在我身边站定。
“我签。”
简短的两个字,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
我抬头看他,他脸上的妆因为汗水和焦虑已经有些花了,但眼神却异常坚定。
“想好了?”我问,“我这里可不是让你来体验生活的度假村。是真正的,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想好了。”他重复道。
他的助理在一旁急得快哭了:“淮哥,你别冲动啊!公司那边还在想办法公关,你这时候玩消失,还是跑来种地,这……这以后怎么跟公众解释啊!”
季"淮没理他,只是看着我。
我懂了。他的公司,怕是也把他当弃子了。公关?不过是拖延时间的说辞。他现在,跟我一样,是一座孤岛。
“行。”我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土,“既然想好了,就先谈谈条件。”
我把他带回院子,助理被我无情地关在门外。
我从一堆农业书籍里,抽出一份文件夹,拍在桌上。
“这是劳动合同,你看一下。”
季淮愣住了。他大概以为我们的“合作”会是一份商业协议,里面写满利益分成、肖像权、以及各种公关条款。
但他打开文件夹,看到的却是——
《青川县林家农场劳务雇佣合同》
甲方:林舒(雇主)
乙方:季淮(雇员)
合同期限:三个月
工作内容:参与农场的一切体力劳动,包括但不限于翻地、播种、施肥、除草、收割;并配合甲方进行网络直播,直播内容由甲方全权决定。
工作时间:根据农活需要,不定时工作制。
薪酬待遇:税前月薪5000元人民币,包吃住,按月发放。甲方为乙方购买基础人身意外险。
违约责任:乙方若单方面提前中止合同,需赔偿甲方误工费、精神损失费等共计一百万元人民币。
……
季淮的表情,从错愕,到震惊,再到难以置信。他抬起头,死死地盯着我,仿佛想从我脸上看出一丝开玩笑的痕迹。
然而,我只是平静地喝着茶。
“月薪五千?”他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林舒,你是在羞辱我吗?”
他季淮,上一部戏的片酬是八千万。现在,我给他开五千。
“不,我是在帮你。”我放下茶杯,直视他的眼睛,“季淮,你现在最不需要的,就是钱。你需要的是‘洗白’。怎么洗?不是靠苍白的公关稿,而是靠真实的汗水和改变。”
我身体前倾,声音压低,像个循循善诱的魔鬼。
“你想想看,当全网都在骂你资本的走狗,贪得无厌的时候,你却在乡下,拿着五千块的月薪,每天面朝黄土背朝天。汗水从你的额头流下,划过你英俊的脸庞,你累得瘫倒在田埂上,眼神却依旧坚毅……这是多么有冲击力的画面?”
“这不叫洗白,这叫‘人物弧光’。从云端的偶像,到泥土里的劳动者。这种反差感,这种破碎感,足以让所有黑你的人闭嘴,让你流失的粉丝加倍回来。这比你发一百份声明都有用。”
我看着他逐渐动摇的眼神,继续加码。
“当然,你也可以选择不签。回去等着你的公司给你判死刑,等着被税务局请去喝茶,等着你的对家把你踩进地心,永不翻身。”
我把笔推到他面前。
“选吧。”
空气仿佛凝固了。
良久,他拿起笔,手腕却在微微颤抖。他盯着那份堪称“卖身契”的合同,又看看我。
我从他的眼神里,看到了挣扎,不甘,以及最后一丝残存的骄傲。
但最终,他还是在乙方签名处,一笔一划地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季淮。
签完,他把笔一扔,靠在椅背上,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
我收起合同,满意地笑了。
“欢迎入职,季长工。”我站起身,“走吧,去看看你的宿舍。”
我把他带到院子西侧的一间小屋。屋里很简单,一张木板床,一张桌子,一把椅子。被褥是我刚晒过的,散发着阳光和肥皂的味道。
他看着这简陋到堪比军训宿舍的房间,沉默了很久。
“林舒,”他忽然开口,“你是不是……早就计划好了这一切?”
“计划什么?”**在门框上。
“从退圈,到打赌,再到这份合同……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我会来找你?”
我笑了,没承认,也没否认。
“季淮,在这个流量为王的时代,能预判风口的人,才能活下来。”我看着他,眼神里带着一丝猎鹰般的锐利,“而我,恰好能看到下一个风口在哪。”
“现在,放下你的影帝身段,睡个好觉。明天早上五点,我们得去给地块做土壤取样分析。”
说完,我关上门,把他一个人留在了那间小屋里。
听着里面传来的,压抑的、仿佛是某种困兽般的低吼,我嘴角的弧度更大了。
游戏,现在才刚刚开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