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粘稠得如同实质,裹挟着那股刮骨剜髓的冰冷恶意,沉沉地压下来。杜濡嘉的心脏在死寂中疯狂擂动,每一次搏动都牵扯着濒临断裂的神经。她死死搂着怀里两个瑟瑟发抖的女儿,牙齿不受控制地咯咯作响,视线在绝对的黑暗中徒劳地瞪大,聚焦在餐桌上那片极其微弱的反光上。
帝王蟹巨大的、暗红色的甲壳,在窗外庭院地灯惨淡的光晕下,勉强勾勒出一个狰狞的轮廓。而就在那光滑冰冷的甲壳顶端——一滴幽蓝色的、粘稠得如同活物般的液体,正缓缓地、令人毛骨悚然地…膨胀!
它不是滴落,而是像一团被赋予了生命的史莱姆,违反重力地向上蠕动、拉长!顶端分裂出两条细长、不断扭动试探的“触须”!幽蓝的微光在它内部流转,映照出粘液表面令人作呕的、不断变幻的细小凸起和漩涡!
“嗒…”
又是一声轻微得几乎不存在的“滴答”声。
第二滴!第三滴!幽蓝的粘液如同活物分泌的毒涎,从蟹壳的缝隙、从光滑的曲面、甚至从冰冷的银质餐盘边缘…悄无声息地渗出、汇聚、蠕动成型!它们像一群刚刚苏醒的、贪婪的微型水母,在黑暗中舒展着致命的触须,目标明确地朝着餐桌对面——那三个散发着温热生命气息的源头——缓慢而坚定地蔓延!
“妈咪…”杜瑜意吓得连呼吸都忘了,小脸埋在杜濡嘉怀里,只剩下细若游丝的呜咽。
杜瑜如的身体烫得像块烙铁,她在杜濡嘉怀里剧烈地颤抖,小小的头颅拼命摇晃,仿佛要把侵入脑髓的冰冷恶意甩出去,压抑的、破碎的音节从她紧咬的牙关中挤出:“…坏…虫…好多…冷…咬…”
冰冷粘液的触须,如同最恶毒的探针,距离杜濡嘉撑在桌沿、因为用力而骨节发白的手背,只有不到半尺!
绝望像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杜濡嘉。跑?往哪跑?黑暗中,脚下是光滑冰冷的地砖,四周是昂贵沉重的家具牢笼!呼救?刘欢奕还在楼上处理那个该死的“密室”!赵訚瑂?她像鬼一样消失了!
就在那幽蓝的、带着死亡气息的粘液即将触碰到她皮肤的瞬间——
“呜——!!!”
一声尖锐到撕裂空气、几乎要刺穿耳膜的童音尖叫,毫无预兆地从杜濡嘉怀里炸开!
是杜瑜意!
极致的恐惧像一根烧红的铁钎,瞬间捅破了这孩子承受的极限!她猛地抬起头,小脸因为极度的惊骇和用力而扭曲涨红,嘴巴张到最大,喉咙深处爆发出一种人类声带几乎不可能发出的、高频到失真的尖啸!
嗡——!!!
一股无形的、狂暴的声浪如同实质的重锤,以杜瑜意为中心猛地向四周炸开!餐桌上的银质刀叉“叮叮当当”疯狂震颤跳跃!昂贵的骨瓷餐盘“咔嚓”一声裂开蛛网般的细纹!那只巨大的帝王蟹蟹堡连同餐盘被整个掀飞,“哐当”一声砸在远处的墙壁上,四分五裂!
更诡异的是,那些正贪婪蔓延的幽蓝粘液!
如同被投入滚油的水滴,靠近声源核心的几团粘液瞬间剧烈沸腾、扭曲、发出“滋滋”的、令人牙酸的尖叫!粘液内部流转的幽光疯狂闪烁,然后“噗”地一声,如同被戳破的气泡,瞬间爆裂、汽化,只留下一小片焦黑的痕迹和刺鼻的臭氧味!稍远一些的粘液则像是遇到了天敌,触电般猛地收缩、后退,幽蓝的光芒瞬间黯淡,蠕动的速度变得迟缓而惊恐!
声浪的冲击来得快,去得也快。杜瑜意耗尽了所有力气,小脸瞬间褪去血色,变得惨白如纸,身体一软,像断了线的木偶般瘫倒在杜濡嘉怀里,只剩下微弱痛苦的喘息,小小的喉咙里发出破风箱般的“嗬嗬”声——她的嗓子,彻底哑了!
“瑜意!”杜濡嘉肝胆俱裂,紧紧抱住失声的小女儿。
“妹妹!”杜瑜如也发出痛苦的惊呼,她挣扎着想去看妹妹,但脑中的嗡鸣和身体的灼痛让她动弹不得。
然而,危机并未解除!那些被声**退的幽蓝粘液只是暂时受挫,它们如同拥有智慧般迅速汇聚在一起,幽光重新亮起,体积膨胀了数倍,蠕动着,像一条从地狱深渊爬出的、粘稠冰冷的蓝色巨蟒,带着更加凶戾的气息,再次昂起它由无数细小触须构成的“头颅”,蓄势待发!目标,依旧是她们!
杜濡嘉绝望地闭上了眼,将两个女儿死死护在身下,等待那冰冷的吞噬。
预想中的冰冷粘腻并未降临。
一道身影,如同撕裂黑暗的闪电,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餐桌旁。是刘欢奕。
他来得毫无征兆,仿佛本身就融于这片黑暗。他身上还带着一丝从楼上带下来的、难以言喻的冰冷金属气息和…淡淡的能量过载后的焦糊味?他的脸色比平时更加苍白,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但那双眼睛,却在绝对的黑暗中亮得惊人,如同寒夜里最冷的星辰。
他没有看杜濡嘉,也没有看那些散发着致命恶意的幽蓝粘液。他的目光,如同精准的手术刀,瞬间锁定了瘫软在杜濡嘉怀里、痛苦喘息、小脸惨白的杜瑜意。那眼神深处,翻涌着极其复杂的情绪——震惊、一丝了然,还有…一种近乎灼热的探究?
“滋啦——”
幽蓝粘液构成的巨蟒似乎感受到了更大的威胁,发出尖锐的能量嘶鸣,猛地弹射而起!如同一条淬毒的鞭子,带着刺骨的寒意和腐蚀性的能量波动,直扑刘欢奕的面门!速度快得只在视网膜上留下一道幽蓝的残影!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刘欢奕甚至没有侧身躲避。他只是极其随意地抬起了右手。
没有炫目的光芒,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响。他修长、骨节分明的食指指尖,骤然凝聚起一点极其微小、却纯粹到令人心悸的…幽蓝色冰焰!
那冰焰只有米粒大小,颜色比粘液更深沉、更内敛,跳跃着,散发着一种冻结灵魂的绝对零度和焚尽万物的寂灭气息!两种截然相反的极端力量,竟完美地融合在那一点微光之中!
他对着扑来的粘液巨蟒,屈指,轻轻一弹。
咻——
那点米粒大小的幽蓝冰焰,如同宇宙间最精准的子弹,无声地射出,迎上了狂暴的粘液巨蟒!
没有爆炸,没有巨响。
只有一种令人牙酸的、仿佛空间本身被冻结又瞬间被灼穿的“嗤”声。
冰焰与粘液接触的刹那,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幽蓝的巨蟒如同撞上了一面无形的、绝对零度的墙壁,瞬间凝固!所有的蠕动、所有的能量波动、所有的恶意,都在那一点幽蓝冰焰面前被彻底冻结、封存!然后,那凝固的冰雕上,以接触点为中心,骤然蔓延开无数蛛网般的、燃烧着幽蓝火焰的裂痕!
“哗啦——”
一声极其轻微的脆响。整条由粘液构成的、散发着致命威胁的巨蟒,如同最脆弱的玻璃工艺品,无声地碎裂、崩塌、湮灭!化作无数闪烁着幽蓝余烬的冰晶粉尘,簌簌飘落,尚未落地,便已彻底汽化,消失在空气中,只留下餐厅里骤然降低的几度气温和那股挥之不去的、冰冷寂灭的气息。
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从粘液暴起,到冰焰湮灭,不过一息。
餐厅里重归死寂。只有空气净化器重新启动的微弱嘶鸣,以及杜瑜意痛苦而微弱的喘息声。
刘欢奕缓缓放下手,指尖那点幽蓝冰焰早已消失无踪,仿佛从未出现过。他依旧站在那里,身形挺拔,只是呼吸似乎比刚才更沉了一些。他深邃的目光,终于从杜瑜意惨白的小脸上移开,落在了杜濡嘉那张写满了劫后余生、巨大震撼和更深恐惧的脸上。
四目相对。
杜濡嘉的脑子一片空白,只有刚才那点米粒大小的、冻结又焚灭一切的幽蓝冰焰,在她视网膜上疯狂灼烧。这…这绝对不是人类的力量!
刘欢奕看着她,苍白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他薄唇微启,声音低沉平稳,却像重锤砸在杜濡嘉混乱的心湖上,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
“现在,还觉得魏亦恭,是唯一的麻烦吗?”
死寂的餐厅里,冰冷的气息尚未散尽。
杜濡嘉抱着失声痛苦的小女儿,护着依旧在灼痛中颤抖的大女儿,像个被风暴撕碎的破布娃娃,呆滞地仰望着几步之外那个身形挺拔、气息冰冷的男人。他指尖残留的幽蓝冰焰仿佛还在她视网膜上灼烧,那句冰冷的质问更是在她混乱的脑海中反复轰鸣。
就在这时,一直如同雕像般沉默的赵訚瑂,如同幽灵般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餐厅门口。她手里捧着一个打开的小型合金医疗箱,里面不是常见的纱布药品,而是几支造型奇特、流淌着幽蓝色微光的注射器和一块闪烁着复杂数据流的透明平板。
她没有看杜濡嘉,目光直接投向刘欢奕,声音平板无波,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先生,‘清道夫’残余活性已归零。但…‘蜂巢’信号已确认被激活。母舰坐标锁定的最终误差值…小于0.01光秒。”她顿了一下,平板屏幕上幽蓝的数据流急促闪烁,“它们…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