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公，我弟弟的行李就先放这儿了，你看放哪间房合适？”
妻子林悦的声音从玄关传来，带着一丝理所当然的雀跃。我正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手里还捏着那张昨天才刚刚签下的丁克协议。
纸张的触感冰凉，上面的黑字仿佛还在嘲笑着我的天真。
“什么弟弟？”我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缓缓抬起头。
门口，一个染着黄毛、打着耳钉、看起来不过二十出头的年轻男人，正拖着一个巨大的行李箱，吊儿郎当地打量着我的房子。他身后，林悦正费力地帮他提着另一个背包。
那是我和林悦的婚房，三室两厅，一百四十平，是我婚前全款买下的。
“我弟，林浩啊。”林悦擦了擦额头的汗，指着那个黄毛青年，笑容灿烂，“他刚毕业，来咱们市里找工作，暂时没地方住，我就让他先来我们这儿住一段时间。”
我脑子里“嗡”的一声，像是被重锤狠狠砸了一下。
“暂时住一段时间？住多久？”我的声音控制不住地冷了下来。
“哎呀，看你这话说的，”林悦嗔怪地瞪了我一眼，走过来想挽我的胳膊，被我下意识地躲开了。她有些尴尬，但立刻又恢复了笑容，“找到工作，稳定下来就搬走。老公，你不会这么小气吧？他可是我亲弟弟。”
我看着她，又看看那个自顾自换上拖鞋，已经开始在客厅里溜达的林浩，只觉得一股怒火从胸腔直冲天灵盖。
“小气？”我气笑了，扬起手里的协议，“林悦，你看看这是什么？昨天，就在昨天晚上，我们才刚刚签了这份丁克协议。我们说好的，享受二人世界，不被任何人打扰。结果呢？协议签完还不到二十四小时，你就把你弟弟弄到家里来住了？”
林悦的脸色微微一变，有些心虚地瞥了一眼协议，然后强撑着说道：“这跟丁克有什么关系？我又不是把孩子弄回来了。这是我弟弟，是家人！周岩，你怎么能这么冷血？”
“我冷血？”我简直不敢相信这话是从她嘴里说出来的。
为了这份丁克协议，我们拉扯了整整半年。
我叫周岩，今年三十二岁，是一家互联网公司的项目总监。我和林悦是大学同学，恋爱八年，结婚两年。我爱她，爱她的活泼开朗，爱她的温柔体贴。
但在要不要孩子这件事上，我们产生了巨大的分歧。我天生就不喜欢小孩，更无法想象自己的生活被一个孩子完全占据。而林悦，在家人的催促和传统观念的影响下，一直想要个孩子。
为了达成共识，我做出了巨大的让步。我承诺，只要她同意丁克，我愿意将我名下这套婚前全款房产，加上她一半的名字。并且，我另外一套小公寓的租金收入，以及我工资卡的一半，都交给她自由支配。
我以为，我用物质上的绝对保障，换来了我们未来几十年的生活共识。
昨天晚上，当林悦终于点头，在协议上签下名字时，我长长地松了一口气。我还开了一瓶红酒庆祝，抱着她许诺会爱她一辈子，给她最好的生活。
可现在，眼前这一幕，像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地扇在了我的脸上。
“周岩，你别这么激动。”林悦见我真的动了怒，语气软了下来，“我弟就是暂住，真的。他刚出社会，身上也没多少钱，我们当姐姐姐夫的，不帮他谁帮他？等他发了工资，我马上就让他搬出去。”
“姐，你跟他说那么多干嘛？”那个叫林浩的黄毛小子，不知什么时候凑了过来，一脸不屑地看着我，“姐夫，不就是住你家几天吗？至于吗？搞得好像我要占你多大便宜似的。你这房子这么大，空着也是空着。”
他理直气壮的态度，彻底点燃了我的怒火。
“这房子是我买的，我想让谁住就让谁住，不想让谁住，谁也住不进来。”我站起身，目光冰冷地盯着他，“还有，我不是你姐夫，至少现在还不是让你这么叫的。请你现在，立刻，拿着你的行李，从我的房子里出去。”
“你！”林浩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他旁边的林悦也急了。
“周岩！你太过分了！他是我弟弟！”林悦尖声叫道，“你怎么能这么对他说话？你让他现在去哪儿？”
“我管他去哪儿？酒店，旅馆，或者回你妈家，都行。总之，不能住在这里。”我的态度无比坚决。这不是小气，这是原则问题。今天能住进来一个弟弟，明天是不是就能住进来一个姐姐？后天是不是你爸妈也能搬进来？那我签这份丁克协议，我付出那么大的代价，还有什么意义？
“周岩，你是不是不爱我了？”林悦的眼圈瞬间红了，开始祭出她的杀手锏，“你以前不是这样的，你以前什么都听我的。就因为我答应你不生孩子，你就开始对我这么苛刻了吗？你是不是觉得我妥协了，你就可以为所欲为了？”
她的话像一把刀子，**我的心脏。
我看着她梨花带雨的脸，突然感到一阵刺骨的寒意。原来在她心里，丁克是她的“妥协”，是我欠了她的。所以，她可以心安理得地用别的方式来“补偿”自己，比如，接她弟弟来长住。
“好，好，好。”我连说三个好字，不是妥协，而是彻底的心冷，“林悦，我们把话说清楚。你弟弟住进来，可以。但是，我们昨天签的协议，从现在开始，作废。”
我拿起桌上的打火机，当着他们的面，将那份承载着我对未来所有美好幻想的协议，点燃了。
火苗舔舐着纸张，很快将那些黑色的字迹吞噬。
林悦愣住了，林浩也愣住了。
“你……你干什么！”林悦尖叫着想去抢，但已经来不及了。
我将烧成灰烬的纸屑扔进垃圾桶，平静地看着她，一字一句地说道：“协议没了。你弟弟可以住下。但是，房本加名字的事情，以后别再提了。我的工资卡，明天我会去银行挂失。至于那套小公寓的租金，我会让租客直接打到我的新卡上。”
既然她先撕毁了我们的契约，就别怪我收回我的承诺。
林悦的脸瞬间变得惨白。
林悦大概没料到我的反应会如此激烈且迅速。
在她的剧本里，或许我应该在她的哭闹和“亲情绑架”下，不情不愿地接受她弟弟的入住，然后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她既得到了丁克带来的经济利益，又满足了娘家的要求，一举两得。
可惜，我不是那个逆来顺受的男人。
“周岩，你……你怎么能这样？”林悦的声音都在发抖，一半是气的，一半是慌的，“就因为我弟来住几天，你就要做到这个地步？你把我们的感情当什么了？”
“是你先把我们的协议当成废纸的。”我冷冷地回应，“林悦，是你先不尊重我们的约定。我给你的承诺，是建立在丁克协议有效的基础上的。现在基础没了，上面的东西自然也就不存在了。”
我的平静让她更加抓狂。她可能习惯了我的包容和退让，却忘了我也是有底线的。
旁边的林浩终于反应过来，他指着我的鼻子骂道：“姓周的，你牛什么牛？不就是有几个臭钱吗？我姐跟你真是瞎了眼！我告诉你，这房子我今天还就住定了！”
说完，他竟然一把推开我，拖着行李箱就往次卧走去，“砰”的一声甩上了门。
我看着紧闭的房门，怒火中烧，但最终还是忍住了。跟这种人动手，只会拉低我自己的档次。
我转头看向林悦，她的脸上满是泪水，眼神里充满了失望和委屈。
“周岩，我没想到你这么绝情。”她抽泣着说，“我只是想帮帮我弟弟，他是我唯一的弟弟啊！”
“帮你弟弟可以，让他住酒店，或者你给他租个房子，钱我都可以出。但住进我们家，不行。”我深吸一口气，试图最后一次跟她讲道理，“这不是钱的问题，这是我们未来生活方式的问题。林悦，我们说好的二人世界，你忘了吗？”
“我没忘！”她大声反驳，“可家人和二人世界不冲突啊！他只是暂住！”
“暂住？”我冷笑一声，“林悦，你敢说你没跟你妈保证，让你弟一直住到结婚为止吗？”
林…悦的脸色“唰”地一下白了，眼神躲闪，不敢看我。
我懂了。
一切都明白了。
签丁克协议，恐怕从一开始就是个圈套。一个用“丁克”这个空头支票，套取我房产和财产的圈套。她知道我多么渴望一个不受打扰的二人世界，所以她就用这个作为诱饵。一旦协议签了，房子加了名，钱到了手，她就可以用各种理由，把她的家人一个个塞进我的生活。
先是弟弟，然后可能就是她那控制欲极强的母亲。
我的家，将不再是我的家，而是他们林家的分部。而我，就是那个提供房产和资金的冤大头。
“周岩……不是你想的那样……”林悦还在试图辩解，但声音已经毫无底气。
“是不是，你心里清楚。”我打断她，感觉前所未有的疲惫，“林悦，我累了。既然你弟弟非要住下，那就住吧。主卧你们姐弟俩住，空间大，带独立卫浴，方便。我去睡书房。”
说完，我不再看她震惊的表情，径直走向书房，从衣柜里抱出一床备用的被子和枕头。
“周岩！你这是什么意思！”林悦追了过来，堵在书房门口，“你让我跟我弟住主卧？你疯了吗！”
“不然呢？”我平静地看着她，“你不是说他是你最亲的家人吗？你不是为了他，连我们的约定都可以撕毁吗？既然他比我重要，那你们住一起，不是很正常吗？”
我的话像一把淬了毒的匕首，狠狠地扎进了她的心窝。
她的嘴唇哆嗦着，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我绕开她，走进书房，反手锁上了门。
靠在冰冷的门板上，我能听到门外林悦无力的哭喊和拍门声。
我闭上眼睛，脑海里闪过我们从大学到现在的点点滴滴。八年的感情，难道就这么不堪一击吗？
或许，我从来就没有真正看懂过她。
或者说，我一直活在自己幻想的爱情里。
很快，门外的哭声停了。我听到她和林浩在客厅里低声交谈，然后是次卧开门关门的声音。
看来，她最终还是选择了让她弟弟住次卧。
也好。
我躺在书房狭窄的沙发床上，一夜无眠。
我必须为自己下一步的计划做打算了。这场婚姻，或许从一开始就是个错误。现在，我只想如何才能体面地、损失最小地结束它。
第二天一早，我被客厅里传来的巨大音乐声吵醒。
我皱着眉打开书房的门，看到林浩赤着上身，穿着一条大裤衩，正跟着电视里的说唱音乐摇头晃脑。茶几上，堆着他昨晚吃剩的零食袋和饮料瓶。
他看到我出来，只是瞥了我一眼，连音乐声都懒得关小。
我没理他，径直走向卫生间。
推开门，一股恶臭扑面而来。马桶没冲，用过的卫生纸扔了一地，洗手台上全是水渍和牙膏沫。
我强忍着恶心，退了出来。
“林浩！”我冲着客厅喊道，“把你用过的东西收拾干净！”
“着什么急啊？”他不耐烦地回头，“等会儿我姐会收拾的。”
那一刻，我杀人的心都有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