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重生在被庶妹毒死的前夜。上辈子她抢我姻缘害我性命,这世我笑着扶她坐上世子妃之位。
“妹妹既喜欢捡我不要的,连太监夫君也一并送你如何?”当夜我披上嫁衣敲开东厂大门。
九千岁挑开盖头时,我递过仇人名单:“合作吗?我帮你肃清朝堂,你替我屠尽侯府。
”后来庶妹大婚那日,我坐在东厂地牢磨刀。“知道为什么留你孩子活路吗?
”我刀尖划过她惊恐的脸:“因为那是我前世难产而死的亲骨肉。”痛。那痛意如此熟悉,
又如此陌生,仿佛带着地狱硫磺的灼热气息,从喉间一路烧穿五脏六腑,直抵骨髓深处。
我猛地睁开眼,雕花承尘的模糊影子在头顶晃动,
如同前世最后定格在眼前的、林晚娇那张扭曲而狂喜的脸。“姐姐,安心去吧。
”她甜腻的声音裹着砒霜,连同那杯毒酒一起灌进我喉咙,“世子妃的位置,妹妹替你坐了!
”还有楚煜,那个曾对我许下白首之诺的镇北王世子。他就站在阴影里,
冷漠得如同看一只被碾死的蝼蚁。他的沉默,比林晚娇的毒酒更锋利,
彻底绞碎了我最后一丝残存的念想。“呃……”一声压抑的痛呼不受控制地从我齿缝溢出,
喉咙里似乎还残留着被烧穿的幻痛。“**?**您醒了?
”一个急切又带着哭腔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视线艰难地聚焦。
床边跪着的是我的贴身丫鬟,素月。她的小脸煞白,眼圈红肿,显然哭了许久。烛光跳跃,
映着她脸上未干的泪痕,
也映着这间屋子——这间属于永宁侯府嫡长女林晚宜的、华丽却冰冷的闺房。我回来了。
真的回来了。回到了永宁侯府,回到了那个决定所有人命运的前夜。
回到了……议亲宴的前夕。前世,就在明日那场虚伪的宴席上,我的好庶妹林晚娇,
会在我酒水里做手脚,让我失态出丑,
彻底在镇北王世子楚煜和满堂宾客面前失去角逐世子妃的资格。而她自己,则踩着我的狼狈,
步步生莲,最终“勉为其难”地接下了那门原本属于我的亲事。然后?
然后便是漫长的、被剥夺一切、囚禁在侯府偏僻院落的日子,直至最后,
被那杯鸩酒送上黄泉路。“**,您可吓死奴婢了!”素月见我眼神渐渐清明,
眼泪又涌了出来,“您刚刚浑身滚烫,一直说胡话,
怎么也叫不醒……奴婢真怕……真怕您……”她哽咽着说不下去。我撑着酸软的身体坐起,
目光扫过熟悉的妆台、锦帐,最后落在自己纤细苍白的手指上。这双手,
曾经只握过琴棋书画,最终却连一碗安身的薄粥都捧不住。指尖冰凉,
心却像沉入寒潭的烙铁,滋滋作响,升腾起冰冷刺骨的恨意。“素月,
”我的声音嘶哑得厉害,却带着一种连自己都陌生的平静,“现在是什么时辰?”“回**,
刚过亥时。”素月擦了擦眼泪,连忙扶**好,“明日……明日府里还要办宴席,
您再歇会儿吧?奴婢去给您煎碗安神汤?”亥时。离那场改变命运的宴席,还有几个时辰。
“安神汤?”我扯了扯嘴角,尝到一丝铁锈般的血腥味。那是前世毒药留在记忆里的味道。
我轻轻摇头,目光投向窗外沉沉的夜色,那浓黑仿佛能吞噬一切。“不必了。替我梳妆。
”“梳妆?”素月愕然,“**,这么晚了……”“梳妆。”我打断她,语气不容置疑,
像淬了寒冰的刀刃,“要最明艳的,最耀眼的。”铜镜里映出一张脸。十六岁的林晚宜,
眉如远山,眼似秋水,本该是鲜妍明媚的年纪,眼底却沉淀着两世为人的死寂与阴霾。
素月的手很巧,将我的长发挽成惊鸿髻,斜插一支赤金点翠的衔珠步摇,
细细为我描画远山眉,涂上鲜艳的口脂。镜中人一点点褪去病容,变得容光慑人,
只是那双眼睛,深不见底,再映不进一丝烛火的暖意。“**……真美。”素月放下胭脂,
声音有些发颤,不知是被我的气势所慑,还是察觉了我身上那不同寻常的冰冷。美?我抬手,
指尖拂过镜中冰冷的面颊。这副皮囊,前世是林晚娇嫉妒的根源,
是她不惜一切也要摧毁的靶子。今生,它是我最锋利的武器之一。门外传来细碎的脚步声,
伴随着一个刻意放柔、甜得发腻的声音:“姐姐?姐姐可好些了?妹妹特意炖了燕窝粥来,
给姐姐压压惊。”来了。我嘴角缓缓勾起一个冰冷的弧度。林晚娇,
你这迫不及待来看我死没死的嘴脸,真是……一点没变。
素月脸上立刻浮起戒备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厌恶,看向我。我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门帘被一只染着蔻丹的纤纤玉手挑起。林晚娇端着一个小小的紫檀托盘,
袅袅娜娜地走了进来。她穿着一身娇嫩的鹅黄衣裙,衬得小脸愈发楚楚可怜。
见到我端坐在妆台前,妆容明艳,她眼底飞快地掠过一丝惊愕和嫉恨,快得几乎让人抓不住,
随即又被浓浓的担忧覆盖。“姐姐!”她快步上前,将托盘放在桌上,
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哽咽,“听说姐姐身子不适,妹妹心都要碎了!这燕窝粥炖了好久,
姐姐快趁热喝点吧?”她拿起青玉碗,碗里是晶莹剔透的粥品,散发着甜腻的香气。
她殷勤地递到我面前,眼神殷切,仿佛真是姐妹情深。前世,
就是这碗加了料的“压惊”燕窝,让我在明日宴席上丑态百出,彻底断送了前程。我看着她,
目光平静无波,像在看一场早已烂熟于心的戏码。前世临死前,她也是这样端着毒酒,
用同样甜腻的语调劝我“安心去吧”。“妹妹费心了。”我没有接碗,
声音平淡得像一汪不起波澜的死水,“只是刚醒,没什么胃口。妹妹的心意,姐姐心领了。
”林晚娇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端着碗的手停在半空,显得有些尴尬。她很快又调整过来,
将碗放下,转而拿起托盘里一只小巧的白玉瓶,拔开塞子,一股清冽的香气飘散出来。
“姐姐若没胃口,不如试试这个?这是世子爷特意寻来的上好安神香露,滴一滴在枕畔,
最是宁神静心。世子爷……对姐姐真是挂念得紧呢。”她说着,脸上适时地飞起两朵红云,
带着少女的娇羞,眼神却挑衅似的看着我。楚煜的东西?前世他可从未给过我什么安神香露。
这拙劣的挑拨离间,她倒是用得驾轻就熟。挂念?他挂念的,恐怕是我明日如何出丑,
好让他顺理成章地转投林晚娇的怀抱吧。心底的恨意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收紧,
但我脸上的笑容却缓缓绽开,比林晚娇的更为明媚,更为无辜。我伸出手,
轻轻握住她拿着香露瓶的手腕。她的皮肤温热细腻,我的指尖却冰凉如霜。“妹妹,
”我笑着,声音轻柔得如同情人的呢喃,眼底却淬着万年寒冰,“你对姐姐,
可真是‘好’啊。”林晚娇被我突如其来的举动和那冰冷的指尖弄得微微一颤,
眼中飞快地闪过一丝惊疑,强笑道:“姐姐说的哪里话,
我们姐妹……”“妹妹既然这么喜欢捡姐姐不要的东西,”我打断她,笑容愈发灿烂,
声音清晰地传入她耳中,也传入一旁屏息凝神的素月耳中,“那不如,
连姐姐的‘太监夫君’,也一并送了你,如何?”“太监夫君”四个字,我咬得格外清晰,
带着一种奇异的、令人毛骨悚然的亲昵。林晚娇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一干二净,
如同被抽走了所有生气。她猛地抽回手,香露瓶“哐当”一声掉在厚厚的地毯上,
浓郁的香气顿时弥漫开来,几乎令人窒息。她瞪大了眼睛,像见了鬼一样看着我,
嘴唇哆嗦着:“姐……姐姐……你……你说什么胡话?!你疯了不成!”她的声音尖利刺耳,
带着无法掩饰的恐惧和鄙夷。太监?那是整个大胤朝最不能提及的禁忌!
是权倾朝野、令人闻风丧胆的九千岁谢停云的代名词!是阴狠毒辣、断子绝孙的阉宦!
永宁侯府的**,哪怕是个庶女,也绝不可能和那种人有丝毫瓜葛!“胡话?
”我慢条斯理地收回手,拿起丝帕,细细擦拭着方才触碰过她的指尖,
仿佛沾上了什么肮脏的东西。看着她因极度震惊和恐惧而扭曲的脸,
心中涌起一股扭曲的快意。很好,要的就是你这副表情。“是不是胡话,妹妹明日……哦不,
或许很快就能知道了。”我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惨白如纸的脸,
那精心描绘的眉眼此刻只剩下惊惶。“夜深了,妹妹请回吧。姐姐乏了,要歇息了。
”我下了逐客令,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林晚娇像是被烫到一般,
踉跄着后退一步,惊恐地又看了我一眼,仿佛我真的变成了一个可怕的疯子。
她再也顾不得维持什么姐妹情深,也忘了掉在地上的香露瓶,几乎是落荒而逃,
撞得门帘哗啦作响。“小……**?”素月的声音带着哭腔和极度的不安,
“您……您方才说什么?什么……太监夫君?您……您别吓奴婢啊!”她扑到我脚边,
抓住我的裙摆,眼泪扑簌簌地往下掉。我看着素月惊恐担忧的脸,
心中那翻滚的戾气稍稍平息了一瞬。前世,只有这个傻丫头,在我被囚禁的暗无天日里,
偷偷给我送过几回残羹冷炙,最终也被林晚娇寻了个错处,活活打死在庭院里。“素月,
”我俯身,将她扶起,指尖拂去她脸上的泪痕,动作是前所未有的温和,
声音却冷得没有一丝温度,“别怕。你家**,再也不会是任人宰割的鱼肉了。”我顿了顿,
目光投向窗外那吞噬一切的浓黑夜色,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去把我那件大红色的嫁衣,
找出来。”素月猛地抬起头,眼中是彻底的茫然和惊骇:“嫁……嫁衣?”明日是议亲宴,
不是成亲礼啊!而且,**要嫁谁?我没有解释,只是重复,带着不容抗拒的决绝:“对,
嫁衣。最红的那件。”夜色浓稠如墨,沉甸甸地压着整个永宁侯府。
府内悬挂的喜庆红绸在无风的夜里纹丝不动,像凝固的血痕,
无声地预告着明日那场虚伪的盛宴。我坐在冰冷的梳妆台前,
素月的手指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最后一次为我整理那身刺目的大红嫁衣。
金线密织的凤凰在烛光下闪着冷硬的光,沉重的金冠压着鬓角,镶嵌的珍珠冰凉地贴着额际。
镜中的女子,眉眼被浓妆勾勒得艳丽逼人,唇色如血,眼神却空洞得像两口深不见底的寒潭,
映不出丝毫光亮,只有一片死寂的黑暗。这身本该承载少女对良人期许的华服,
此刻穿在身上,如同裹尸的锦缎,冰冷而沉重。“小……**……”素月的声音带着哭腔,
破碎不成调,“您到底要去哪儿啊?明日……明日世子爷他……”她不敢说下去,
巨大的恐惧攫住了她。**的行为太反常,太疯狂了,
那“太监夫君”的可怕话语像毒蛇一样盘踞在她心头。“世子爷?”我扯了扯嘴角,
镜中那艳丽的红唇弯出一个毫无温度的弧度,冰冷而讥诮。“他算什么东西。
”声音轻飘飘的,却带着千钧重的鄙夷和不屑。我缓缓起身,沉重的嫁衣发出细微的摩擦声,
在死寂的房间里格外清晰。“守好这里。任何人问起,就说我睡下了。”我吩咐,
声音平静无波,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素月还想说什么,被我一个冰冷的眼神止住。
她死死咬着下唇,泪珠在眼眶里打转,终究是用力地点了点头,带着一种殉道般的绝望。
我推开雕花木窗。冬夜凛冽的寒风如同无数把冰刀,瞬间灌入,吹散了房内最后一丝暖意,
也吹得我沉重的嫁衣猎猎作响。没有回头,我攀上窗棂,
红色的裙裾在夜色中划过一道凄厉的弧线,毫不犹豫地跃入了冰冷的黑暗之中。
侯府高墙的阴影下,一辆毫不起眼的青布小车静静停着。车辕上坐着一个沉默如石的身影,
是我前世暗中埋下、唯一未被林晚娇和楚煜察觉的钉子——哑仆阿石。
他看见我这一身刺目的红,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极深的震动,随即又归于沉寂,
只是沉默地掀开了车帘。车轮碾过空旷的街道,发出单调的辘辘声。夜色如墨,
只有车头一盏昏暗的气死风灯,在寒风中摇曳着,投下昏黄而微弱的光晕,
勉强照亮前方几尺见方的青石板路。这微弱的光,如同我此刻的处境,在无边的黑暗中挣扎,
随时可能熄灭。冰冷的空气透过车帘缝隙钻入,寒意刺骨,嫁衣的厚重也抵挡不住。
我端坐着,双手交叠放在膝上,指尖冰冷,身体却挺得笔直,
像一尊没有生命的、披着红绸的玉雕。车子最终停在一条异常肃杀的街道尽头。
空气仿佛在这里都凝滞了,弥漫着一种无形的、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高大的黑色门墙沉默矗立,如同蛰伏的巨兽,两尊狰狞的石狴犴蹲踞在紧闭的朱漆大门两侧,
张牙舞爪,在昏暗的灯光下投下巨大而扭曲的阴影。门楣之上,没有任何府邸匾额,
只有一块玄铁铸就的令牌,在夜色中泛着幽冷的金属光泽,
上面阴刻着两个铁画银钩、力透千钧的大字——东厂。这里,
是大胤王朝最令人闻风丧胆的权力心脏。这里的主人,
是手握生杀予夺、连天子都要忌惮三分的九千岁,谢停云。我推开车门,
冰冷的空气如同实质的冰水,瞬间灌满肺腑。脚下是冰冷的石阶,
一直延伸到那扇仿佛能吞噬一切光亮的巨门之下。红色的嫁衣在死寂的夜色中,
在狴犴狰狞的注视下,红得刺眼,红得妖异,如同投向无底深渊的一抹绝望火焰。
深吸一口气,那寒气直冲头顶,反而让纷乱的思绪瞬间冻结,只剩下孤注一掷的冰冷清明。
我抬起手,没有半分犹豫,抓住了那冰冷的黄铜门环。“咚!”“咚咚!”“咚咚咚!
”沉重的撞击声,一下,又一下,在死寂的夜里突兀地炸响,如同丧钟,
敲碎了东厂门前的凝固空气。这声音不疾不徐,却带着一种穿透骨髓的执着和……疯狂。
门环撞击着厚重的门板,发出沉闷而巨大的回音,在空旷的街道上远远荡开,
惊起了远处几声不安的犬吠。门内没有任何回应。只有那两尊石狴犴在昏暗的光线下,
投下更加巨大而扭曲的阴影,冰冷地俯瞰着门前这抹突兀的红。我不为所动,
仿佛敲的不是地狱之门。嫁衣宽大的袖摆垂落,露出纤细的手腕,每一次抬手落下,
都用尽了力气,那撞击声固执地持续着,带着一种同归于尽的决绝。终于,
“吱呀——”一声令人牙酸的摩擦声响起。
沉重的朱漆大门被拉开了一条仅容一人通过的缝隙。门内并非预想中的庭院,
而是一条幽深得仿佛没有尽头的门道,两侧高墙耸立,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一个穿着黑色劲装、面无表情的厂卫出现在门缝里,眼神锐利如鹰隼,
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和杀意,冰冷地落在我身上,落在我这一身刺目的大红上。“何人?
何事?”他的声音干涩沙哑,如同砂纸摩擦,带着东厂特有的、浸透了血腥气的阴冷。
寒风卷着地上的尘土,吹得我嫁衣的下摆猎猎翻飞,如同燃烧的火焰。我抬起头,
迎上那厂卫冰冷刺骨的目光,脸上没有任何新嫁娘的羞怯或慌乱,只有一片死水般的平静。
红唇在昏暗的光线下开合,清晰地吐出几个字:“永宁侯府,林晚宜。”声音不高,
却异常清晰,在寂静的夜里传开,“来嫁与九千岁,谢停云。”“轰!
”仿佛一道无声的惊雷炸响在门道内外。那厂卫万年不变的死人脸上,第一次出现了裂痕。
他的瞳孔骤然收缩,像是听到了世间最荒诞、最不可理喻的疯话。他死死地盯着我,
目光在我惨白却异常平静的脸上和我那身刺目的嫁衣上来回扫视,
如同在看一个从地狱爬出来的、不知死活的怪物。握着刀柄的手背上,青筋猛地贲起,
杀意如同实质的寒潮,瞬间弥漫开来。空气凝滞了。门道深处似乎有更细微的动静,
那是隐藏在黑暗中的更多眼睛和耳朵。时间仿佛被拉长、冻结。厂卫的呼吸明显粗重了一瞬,
那冰冷的杀意几乎要化为实质的刀刃将我撕碎。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死寂中,门道深处,
一个更加阴柔、更加森冷的声音,如同滑腻的毒蛇,毫无预兆地钻了出来:“放她进来。
”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清晰地传到门口。那厂卫浑身一震,
眼中的杀意如同潮水般迅速退去,只剩下一种深沉的、刻入骨髓的敬畏。他不再看我一眼,
侧身让开,动作干脆利落,仿佛刚才的杀意从未存在过。沉重的朱漆大门在我身后缓缓合拢,
发出沉闷的“砰”一声,彻底隔绝了外面的世界。眼前是一条更加幽深、更加压抑的长廊。
两壁高耸,只在极高的地方开着小小的气窗,透下几缕惨淡的月光,
勉强勾勒出脚下冰冷青石板的轮廓。空气里弥漫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味道,
混合着陈旧的灰尘、淡淡的血腥气,还有一种……常年不见阳光的阴冷潮湿,
直往骨头缝里钻。
一个穿着深紫色内侍服、面白无须的中年太监无声无息地出现在我前方几步远的地方。
他身形微胖,脸上挂着看似和善的笑容,但那双细长的眼睛里却没有任何温度,
只有一片精明的算计和冰冷的审视。他微微躬身,姿态恭敬,
声音却如同毒蛇吐信:“林大**,请随咱家来。督主……在‘停云阁’等候。
”他特意加重了“督主”二字,带着一种无形的威压。我沉默地跟上。
嫁衣沉重的裙裾拖过冰冷光滑的地面,发出沙沙的声响,在这死寂的长廊里显得格外清晰,
也格外诡异。脚步声回荡在空旷的空间里,仿佛有无数双眼睛在黑暗中窥视。
偶尔经过一道紧闭的厚重铁门,门缝里似乎隐隐传出压抑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呜咽声,
又或许只是风声?我不敢细听,只是挺直脊背,目不斜视地向前走。不知走了多久,
穿过多少曲折的回廊,空气中那股若有若无的血腥味似乎淡了些,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其清冷的、如同雪后松针的淡淡香气。
引路的太监在一扇样式古朴、通体由乌木雕成的门前停下。他垂手肃立,对着门内,
姿态谦卑到了尘埃里:“督主,人带到了。”门内没有任何回应。
太监却仿佛得到了某种无声的许可,轻轻推开了那扇沉重的乌木门。
一股更浓郁的、清冽如雪的冷香扑面而来,瞬间冲淡了长廊里带来的阴冷血腥气。
门内是一间异常开阔、陈设却极为简洁的厅堂。地面铺着光可鉴人的墨玉砖,四壁空旷,
只在角落里摆放着几盆长势极好的墨兰。正对着门的,是一张宽大的紫檀木书案,
案上堆着高高的卷宗,笔墨纸砚摆放得一丝不苟。墙壁上挂着一幅巨大的水墨画,
画的不是山水花鸟,而是千里冰封的莽莽雪原,透着一股苍凉孤绝的意境。而书案之后,
一个人影背对着门口,负手而立。他身形颀长挺拔,穿着一身玄色暗云纹的常服,
料子看着极普通,却隐隐流动着内敛的光泽。一头乌发用一根简单的玉簪束起,
露出线条冷硬的后颈。仅仅是一个背影,就散发出一种渊渟岳峙、掌控一切的强大压迫感,
仿佛整个房间的空气都因他的存在而凝滞、沉重。那清冷的雪松香气,
正是从他身上散发出来。引路的太监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轻轻合上了门。偌大的厅堂里,
只剩下我和那个背对着我的身影。死寂无声,只有我自己清晰可闻的心跳,一下,又一下,
沉重地撞击着胸腔。我站在离书案几步远的地方,
红色的嫁衣在满室冷硬的墨色与清冷的雪松气息中,显得愈发突兀、刺眼,
如同误入冰雪荒原的一捧炽热岩浆。时间在沉默中流淌,每一息都漫长得如同一个世纪。
他始终没有转身。那股无形的压力却越来越重,沉甸甸地压在肩头,几乎让人喘不过气。
空气冰冷得如同冻结。终于,我缓缓抬起手,指尖冰凉,带着一丝几乎无法察觉的颤抖,
却不是害怕,而是压抑到极致的决绝。我伸向自己头上那顶沉重的、缀满珍珠宝石的金冠。
冰冷的金属和宝石硌着手指。“咔哒”一声轻响,金冠的卡扣被解开。紧接着,
是珠翠碰撞的细微叮**。我用力一扯,将那象征着女子一生最尊荣时刻的沉重金冠,
连同精心梳理的惊鸿髻一起,粗暴地扯了下来!精心绾起的青丝如同黑色的瀑布,
瞬间倾泻而下,凌乱地披散在肩头,垂落在刺目的红色嫁衣上。几缕发丝黏在汗湿的额角,
更添几分狼狈与疯狂。我随手将那价值不菲的金冠和步摇扔在地上,发出沉闷的撞击声。
珍珠滚落,在墨玉地砖上弹跳了几下,最后寂然不动。然后,我猛地伸手,
抓住了嫁衣繁复的衣襟!“嗤啦——!”一声极其刺耳、撕裂锦帛的锐响,
骤然划破了厅堂死水般的寂静!那声音如此突兀,如此粗暴,带着一种玉石俱焚般的疯狂,
狠狠撕开了所有压抑的伪装。我双手用力,鲜红的嫁衣如同被剥开的华丽外壳,
从肩膀处被狠狠撕裂!昂贵的云锦缎裂开一道触目惊心的大口子,露出里面素白的中衣。
裂帛声在空旷的厅堂里回荡,余音尖锐,震得人耳膜嗡嗡作响。我抬起头,
凌乱的发丝黏在脸颊,眼神却亮得惊人,如同燃烧殆尽的灰烬中最后迸出的两点火星,
直直地、毫无畏惧地,射向那个终于缓缓转过身来的男人。他转得很慢。随着他的动作,
那张脸一点点暴露在惨淡的月光与烛火的混合光线之下。剑眉斜飞入鬓,
鼻梁高挺如同险峻的山脊,薄唇紧抿成一条冷硬的直线。肤色是久不见日光的冷白,
近乎透明。最慑人的是那双眼睛。狭长,眼尾微微上挑,本该是风流多情的形状,
瞳孔却深不见底,如同两口吞噬一切光亮的古井,冰冷,漠然,没有任何属于人的情绪,
只有一片亘古不变的、俯瞰众生的死寂。他居高临下地看着我,看着地上被撕裂的红衣,
看着我披头散发的狼狈模样,眼神没有丝毫波动,仿佛在看一件死物,一场不值一提的闹剧。
无形的压力如同实质的冰山,轰然倾轧下来。空气似乎都被冻结,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冰碴,
割得肺腑生疼。那目光的穿透力太强,仿佛能剥开皮肉,直刺灵魂深处最不堪的角落。
心脏在胸腔里狂跳,撞击着肋骨,几乎要破膛而出。但我知道,
此刻哪怕流露出一丝一毫的退缩和软弱,等待我的,就是比前世更凄惨万倍的下场。
恐惧被死死压在沸腾的恨意之下,如同被冰层覆盖的熔岩。我挺直了几乎要被压垮的脊梁,
强迫自己迎上那双深渊般的眼睛。“九千岁,”我的声音嘶哑得厉害,却异常清晰地响起,
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死寂,“合作吗?”我抬起手,不是指向自己的狼狈,
而是指向地上那堆刺目的红——被我撕裂的嫁衣,
以及散落其上的、那张早已准备好的、折叠整齐的素白绢帛。绢帛在墨玉地砖上摊开一角,
露出墨迹淋漓的几行字迹。“我帮你肃清朝堂,扳倒那些藏在暗处的魑魅魍魉。
”我的语速不快,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冰水里捞出来,带着彻骨的寒意和孤注一掷的疯狂,
“你替我屠尽永宁侯府,鸡犬不留!”最后四个字,如同淬了毒的冰锥,
狠狠钉入冰冷的空气中,余音在空旷的“停云阁”内回荡,撞在墨玉地砖和冰冷的墙壁上,
激起无声的涟漪。谢停云的目光,终于从那撕裂的嫁衣和散落一地的珠翠上移开,
落在地上摊开一角的素白绢帛。他没有去看那上面密密麻麻的墨字,深渊般的眼瞳缓缓抬起,
再次锁定了我。那目光不再是纯粹的冰冷审视,而是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近乎玩味的探究,
如同猛兽打量着爪下做出惊人之举的猎物。他依旧沉默着,缓步从书案后踱出。
玄色的衣袍拂过光洁如镜的地面,无声无息,
只有那股清冽的雪松冷香随着他的靠近而愈发浓郁,带着一种奇异的压迫感。
他在我面前三步远的地方停下,高大的身影投下的阴影几乎将我完全笼罩。我挺直脊背,
强迫自己迎视那双仿佛能洞穿一切虚妄的眼睛,指甲深深掐入掌心,
用尖锐的痛楚压制着本能的战栗。他微微俯身,修长、骨节分明的手指并未去碰触那绢帛,
而是捻起了我方才粗暴扯下、掉落在地的一颗**莹白的东珠。那珠子在他冷白的指尖捻动,
发出细微的、令人心头发紧的摩擦声。“永宁侯府的嫡长女,”他终于开口,声音低沉平缓,
听不出喜怒,却像冰层下的暗流,带着致命的危险,“穿着嫁衣,夜闯东厂,
要本座替你…屠尽满门?”他尾音微微上挑,带着一丝嘲弄,一丝兴味,“林大**,
你凭什么认为,本座会做你这把刀?”凭什么?我心底冷笑。就凭你谢停云,
也并非无懈可击!
凭那些隐藏在朝堂深处、对你东厂恨之入骨、对你这个“阉竖”窃权咬牙切齿的“清流”们!
就凭你虽权倾朝野,却也树敌无数,暗箭难防!“凭这个!”我指向地上的绢帛,
声音斩钉截铁,眼中燃烧着孤注一掷的火焰,“凭这上面每一个名字背后,
都与您东厂的死敌暗中勾连!凭永宁侯府,
早已是某些人用来试探、掣肘、甚至将来扳倒您的马前卒!”我向前逼近一步,
凌乱的发丝拂过脸颊,眼神锐利如刀,“楚煜与北狄王庭暗中的书信往来,
户部侍郎张谦通过永宁侯府洗钱的秘密账册,
还有……礼部尚书王崇明那看似忠直、实则豢养死士、图谋不轨的证据!这些东西,
我都能给您挖出来!”我每说一句,谢停云捻动东珠的手指就微微停顿一下。
他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里,终于掠过一丝极淡、却真实存在的波澜。我提到的每一个名字,
都精准地戳中了朝堂上最敏感、最隐秘的暗流。“哦?”他薄唇轻启,
依旧是那个平淡无波的调子,却多了一丝若有似无的冷意,“你如何得知?”他微微倾身,
那股迫人的压力几乎让我窒息,“或者说……林晚宜,你究竟是谁?”“我是谁?
”我扯出一个近乎疯狂的笑容,眼底却是死水般的冰冷,“我是从地狱爬回来的人!
我是被永宁侯府亲手推入深渊的厉鬼!”我猛地抬手,指向窗外侯府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