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指簸箕的常大海不信命,却在断魂崖三生石前窥见前世:为护百姓放走挚爱,
为传文明焚毁心血,为守承诺推开富贵。这双散尽一切的手,
如今竟唤醒埋藏千年的寻宝图——原来最深的苦难,是情义留下的伏笔。"老人言,一螺穷,
二螺富,三螺四螺开当铺,那若是十指全是簸箕的人,又该是何等命数?
都说“十指簸箕颠沛流离”,这样的人,仿佛生来就是为了吃苦,一辈子劳碌奔波,
却总是两手空空,难有聚财之时。佛经有云:“假使百千劫,所作业不亡。因缘会遇时,
果报还自受。”难道这满手的簸箕,竟是前世未了的因果,是刻在骨血里,
连孟婆汤都洗不掉的宿债?老人言,一螺穷,二螺富,三螺四螺开当铺,五螺六螺穿绸缎,
七螺八螺享官禄,九螺十螺稳坐屋。这朗朗上口的俗语,像是刻在乡土里的宿命箴言,
一辈辈人口耳相传,成了衡量命数的简单标尺。可若是摊开双手,十个指尖光滑无棱,
连半分螺纹都寻不见,全是舒展的簸箕纹路呢?乡间老人见了,总要摇头叹气,
眼神里带着几分怜悯几分笃定:“十指全簸箕,颠沛流离苦啊。”说这样的人,
掌心留不住财,就像簸箕天生是用来扬弃的,再好的福气、再厚的家底,
也会在岁月里悄悄漏走。他们仿佛生来就扛着一副劳碌的骨架,脚不沾地地奔波,
汗珠子摔八瓣地打拼,可日子总像被狂风卷过的沙堆,看似堆起了些许高度,
一阵风来便又归了平寂,两手空空是常态,难有聚财之时,更别提安稳度日。
村东头的常大海,就是这样一双满手簸箕的手。这双手粗糙、黝黑,指节突出,
布满了老茧和细小的伤痕——那是年轻时扛水泥、搬砖头磨出来的,
是中年时摆地摊、修农具刻上去的,是如今守着一间小小的杂货铺,搬货、理货、算账,
日复一日操劳留下的印记。他不信命,
年轻时总梗着脖子反驳那些摇头的老人:“啥螺啥簸箕,都是唬人的!日子是靠手挣出来的,
不是靠纹路算出来的!”可半辈子摸爬滚打下来,他不得不承认,命运似乎总在跟他开玩笑。
明明已经拼尽全力,眼看要抓住的机会,总会被突如其来的意外打散;好不容易攒下的积蓄,
不是家人急病要花钱,就是生意遇挫要填补,兜兜转转几十年,依旧是家徒四壁,
连给儿子娶媳妇的彩礼都凑不齐。夜深人静时,他会独自坐在灯下,摊开自己的双手,
看着那十个光滑的簸箕,心里难免犯嘀咕:难道这双手,真的就注定留不住福气,
握不住财富?佛经有云:“假使百千劫,所作业不亡。因缘会遇时,果报还自受。
”难道这满手的簸箕,不是天生的命数,而是前世未了的因果?
是那些刻在骨血里、融进魂魄中,连奈何桥上那碗孟婆汤都洗不掉的宿债?
常大海曾在一本旧书里看到过关于奈何桥的传说。说那桥是阴阳交界的唯一通路,
桥上有孟婆,熬制一锅忘情汤,凡过往鬼魂,饮下便忘却前尘往事,无牵无挂奔赴轮回。
可总有那么极少数人,端起那碗浑浊的汤时,
会引得那看尽了千年悲欢离合、早已心如磐石的孟婆,都忍不住偷偷转过身去,
用袖口悄悄抹一把辛酸泪。孟婆见多了求来世富贵荣华的,见多了求来世平安顺遂的,
也见多了求来世再续前缘的,却唯独见不得这样一种人——他们喝汤前,眼神清澈又执拗,
没有半点对来世的奢求,只是用尽最后一丝残存的魂力,在魂魄深处刻下三个执念,
不肯忘掉前世那三件比命还重的事。那三件事,太苦了。第一件,是舍挚爱。前世的他,
或许是镇守一方的将士,或许是庇护乡邻的义士,当战火蔓延、灾祸降临,
为了护住满城百姓的性命,他不得不亲手放走心上人。看着她含泪的眼眸,
听着她撕心裂肺的哭喊,他却只能背过身去,握紧手中的刀,用决绝的背影,换得一方安宁。
那转身的瞬间,心如刀绞,可他知道,比起百姓的安危,个人的情爱何其渺小。这份舍,
是剜心的痛,是跨越千年都无法释怀的遗憾。第二件,是焚心血。他或许曾耗尽毕生精力,
著书立说,钻研技艺,只为将文明的火种传递下去。可当乱世来临,
那些凝聚了他心血与智慧的典籍、图纸,成了乱世枭雄争抢的目标,若落入恶人之手,
非但不能造福世人,反而会沦为祸国殃民的利器。万般无奈之下,他只能亲手点燃一把火,
看着自己的毕生心血在烈焰中化为灰烬。火光映着他的脸,泪水混着烟灰滑落,
那烧的不是纸页,是他的魂,是他对天下苍生的责任。这份焚,是断骨的疼,
是魂魄都记得的灼热。第三件,是推富贵。他或许曾有机会攀龙附凤,身居高位,
享尽荣华富贵。或许是帝王的赏识,或许是权贵的拉拢,只要他点头,便能一步登天,
摆脱颠沛,坐拥一切。可他心中记着对故人的承诺,记着对百姓的责任,
那些富贵荣华在他眼中,不过是过眼云烟,甚至是牵绊。于是他毅然转身,
推开了那扇通往富贵的门,选择了一条布满荆棘的路,独自承受着清贫与孤独。这份推,
是蚀骨的苦,是刻在灵魂里的坚守。这三件事,件件都是舍己为人,件件都是负重前行。
他们用前世的“散”,换来了他人的“聚”;用前世的“苦”,换来了世间的“安”。
孟婆看着他们这般执拗,心疼他们的付出,也敬佩他们的情义,便忍不住为他们落泪。
而那碗孟婆汤,虽能洗去大部分记忆,却洗不掉这三件事刻下的深刻印记,
它们化作了骨血里的执念,化作了掌心那十个舒展的簸箕——因为前世散尽了一切,
所以今生掌心难聚财;因为前世背负了太多,所以今生注定要劳碌奔波。可谁又知道,
这看似“苦命”的簸箕手,不是另一种宿命的伏笔?那些前世用情义与责任换来的善因,
早已在岁月里悄然生根发芽。就像常大海,虽然一辈子清贫,可邻里有难,
他总会倾囊相助;路人有困,他总会伸手相扶。他的杂货铺,成了村里人的聚集地,
大家爱来这里歇脚,爱听他讲那些无关富贵的道理,
爱感受他那份苦日子里也不肯丢掉的温暖与善良。或许,十指全簸箕的命数,
从来不是颠沛流离的苦,而是情义缠身的责。他们前世为了他人散尽一切,
今生看似两手空空,却握着最珍贵的人心与福报。而那些刻在掌心的簸箕纹路,
不是漏财的象征,而是前世情义留下的勋章,是跨越千年的约定,等待着因缘成熟的那一刻,
绽放出最耀眼的光芒01流泉镇的常大海,就是这么一个十指全是簸箕的“苦命人”。
流泉镇坐落在两山夹谷之间,镇口那条清冽的溪流常年不息,哗啦啦的水声伴着炊烟,
把日子磨得悠长。常大海就住在这里,三十出头的年纪,生得人高马大,肩宽背厚,
一膀子力气能顶半个壮汉。镇上谁家盖房垒墙、搬粮运货,喊他一声,他从不推辞,
挽起袖子就干,手脚麻利不说,还分文不取,是镇上出了名的忠厚老实人。可这世上的事,
往往不按常理来。常大海这人,偏生就没摊上顺风顺水的命。他种着镇东头三亩薄田,
是家里仅有的祖产。开春播种时,他比谁都上心,天不亮就扛着锄头下地,
翻土、施肥、浇水,每一步都做得扎扎实实,汗珠子砸在地里,能浸出个小坑来。
可别人家的田里,到了夏末就麦浪滚滚,穗子饱满得压弯了秸秆,
他的地却像被老天爷忘了疼惜——要么是连着两月不下雨,
禾苗蔫头耷脑地枯死大半;要么是汛期一来,山洪漫过田埂,把刚抽穗的庄稼泡得发烂。
一年忙到头,收上来的粮食,刨去种子,也就够他和老娘勉强度日,想多存一粒都难。后来,
他见镇上的商队跑货能赚钱,便咬咬牙,把家里仅有的一头老黄牛卖了,凑了点本钱,
跟着商队去百里外的县城贩货。出发前,他特意请有经验的老商户指点,
挑了些据说销路最好的布匹和瓷器。一路上,他小心翼翼地护着货物,风餐露宿,
不敢有半点懈怠。可到头来,旁人都赚得盆满钵满,笑逐颜开地回家盖房置地,
就他倒了霉——要么是路上遭了小偷,藏在包袱里的本钱被偷了大半;要么就是看走了眼,
收的布匹是残次品,瓷器也多有磕碰,拉回镇上根本没人要,最后只能低价处理,
赔得血本无归。这般折腾了几次,常大海家的日子越发窘迫,土坯房的墙皮都脱落了大半,
屋里除了一张旧木床、一口破铁锅,再也找不出像样的家当。久而久之,
镇上的人看他的眼神,就渐渐变了味。茶余饭后,镇口的老槐树下,
总有婶子大娘们凑在一起窃窃私语,眼角的余光时不时瞟向常大海家的方向。“唉,
大海这孩子,心眼是真好,就是命太硬,克财啊!”“可不是嘛,你看他干起活来多卖力,
可就是留不住钱,这不是命是什么?”还有些老人,会神秘兮兮地拉着晚辈,
压低声音说:“你们看过常大海的手没有?十个指头,光溜溜的,一个螺纹都找不着,
全是簸箕!我奶奶说了,这种手相的人,就是往外撒东西的命,手里根本存不住财,
这辈子都得颠沛流离!”这些风言风语,像蒲公英的种子,借着风势,飘得满镇都是。
常大海不是聋子,自然听得见。有时他扛着锄头从田埂上走过,听见身后有人低声议论,
他只能装作没听见,脚步迈得更快,可那些话却像一根根细小的针,密密麻麻地扎在他心上,
又麻又疼。他不信命。每次夜深人静,他都会摊开自己的双手,借着油灯微弱的光,
看着那十个光滑的簸箕纹路。指尖的老茧坚硬粗糙,是常年劳作留下的印记。
他用力攥紧拳头,指节泛白,心里暗自发狠:什么螺暗自发狠:什么螺什么簸箕,
都是唬人的!日子是靠手挣出来的,不是靠纹路算出来的!只要我肯下力气,肯琢磨,
总有一天能过上好日子,让老娘不再跟着受苦。可现实,却一次又一次地给了他响亮的耳光。
不管他怎么拼,怎么熬,日子始终在贫困线上挣扎,丝毫没有起色。这年开春,
天气乍暖还寒,流泉镇下起了连阴雨。常大海的娘,多年的咳嗽病又犯了,
而且比以往任何一次都严重。起初只是偶尔咳几声,后来渐渐变成了撕心裂肺的咳喘,
夜里根本睡不着觉,咳得浑身发抖,脸色憋得青紫,整个人迅速消瘦下去,眼窝都陷了进去。
常大海急得团团转,背着老娘跑遍了镇上的大小郎中,可吃了好几副药,病情不仅没好转,
反而越来越重。最后,有个老郎中叹了口气,给开了个方子,叮嘱道:“你娘这病,
是积年的寒疾,寻常药材没用了。方子最要紧的一味药,叫‘还阳草’,这草金贵,
要三百文钱才能买到。能不能挺过去,就看这味药了。”三百文。常大海拿着方子的手,
忍不住发起抖来。三百文钱,对如今家徒四壁的他来说,不啻于一个天文数字。
家里的米缸早就见了底,灶台边连一点粗粮都找不到了,哪里还拿得出这么多钱?
可他不能眼睁睁看着老娘就这么走了。那是生他养他的亲娘,是他在这世上唯一的牵挂。
他咬了咬牙,眼中闪过一丝决绝。当天下午,
他就把家里最后一点用来过冬的、舍不得吃的杂粮,全都背到了镇上的粮铺,
低价卖给了掌柜的,换来了二十文钱。拿着那沉甸甸的二十文铜板,他心里像被刀割一样疼,
可一想到老娘咳嗽的模样,又硬生生压下了酸楚。二十文,离三百文还差得远。
他只能厚着脸皮,挨家挨户地去借。他先去了隔壁的王大叔家。王大叔是看着他长大的,
平时对他颇为照顾。常大海红着脸,搓着双手,把老娘的病情和需要还阳草的事说了一遍,
声音带着恳求:“王大叔,您能不能先借我点钱?等我以后赚了钱,一定加倍还您!
”王大叔面露难色,叹了口气:“大海啊,不是大叔不帮你,你也知道,我家日子也不宽裕,
家里还有两个上学的娃,实在是拿不出钱来。”说着,从口袋里摸出五文钱,塞到他手里,
“这点钱你拿着,买些粗粮先填填肚子。”常大海捏着那五文钱,心里五味杂陈,
千恩万谢地退了出来。他又去了镇上开杂货铺的李掌柜家。李掌柜当年跑货时,
常大海曾帮他赶过车,受过他的恩惠。可一提到借钱,李掌柜的脸色就变了,
找了个借口推脱:“大海,不是我不借,你这运气……我怕借出去的钱,怕是收不回来了。
你也别怨我,大家都是小本生意,实在担不起风险。”这话像一盆冷水,浇在常大海的头上,
让他浑身发冷。他张了张嘴,想说自己一定会还,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他知道,
镇上的人都怕他“克财”,怕借给他钱会打了水漂。接下来的几天,
常大海跑遍了镇上所有认识的人家,东家借三文,西家借五文,有的人家愿意伸出援手,
有的人家则干脆闭门不见,还有的人,话里话外带着嘲讽和嫌弃。他跑断了腿,磨破了嘴,
嘴唇起了一层厚厚的茧子,脚上的布鞋也磨出了一个洞,露出了脚趾,沾着泥土和草屑。
夕阳西下,常大海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家,把借来的铜板一个个掏出来,摆在桌上,
小心翼翼地数了一遍。一遍,又一遍,总共才凑够一百文。一百文,离三百文还差两百文。
他看着桌上那堆零散的铜板,又看了看里屋躺在床上、咳嗽不止的老娘,眼眶忍不住红了。
窗外的雨还在下,淅淅沥沥的,像是在诉说着他的无奈与绝望。他靠着冰冷的土墙,
缓缓滑坐在地上,双手抱着头,第一次对自己一直坚守的“不信命”,产生了一丝动摇。
难道,自己这满手的簸箕,真的就是天生的苦命,无论怎么挣扎,
都逃不出这贫困潦倒的宿命?他媳妇秀莲看着丈夫布满血丝的双眼,心疼得直掉泪,
她默默地从枕头底下摸出一个小布包,一层层打开,里面是她陪嫁时带来的一对银耳环。
“大海,拿去当了吧,娘的病要紧。”常大海看着那对耳环,眼睛一下子就红了。
这是秀莲最宝贵的东西了,平日里都舍不得戴,只有过年时才拿出来,对着镜子比划一下,
又小心翼翼地收起来。他一个大男人,怎么能让媳含辛茹苦的妻子拿出嫁妆来贴补家用?
他猛地一捶桌子,哑着嗓子吼道:“我常大海还没到要卖媳妇东西的地步!”吼完,
他便像一头困兽般冲出了家门。他漫无目的地在镇上走着,心里乱成一团麻。忽然,
他看到镇口的老槐树下围了一大圈人,里三层外三层,热闹非凡。人群中央,
一个身穿破旧道袍、仙风道骨的老道士,正捻着胡须,给人看相算命。“道长,您给看看,
我这后半辈子财运如何?”一个胖掌柜挤上前去,满脸堆笑。老道士眯着眼,
在他手掌上扫了一眼,淡淡道:“掌柜的,你这贯顶纹深厚,财运亨通,只是印堂发暗,
近日恐有破财之灾啊。”胖掌柜脸色一变,刚想细问,老道士却摆了摆手,不再多言。
周围的人议论纷纷,都说这老道士算得奇准。常大海鬼使神差地,也挤了进去。他不想求财,
也不想问前程,他只想问问,自己这苦日子,到底什么时候是个头?他娘的病,还有没有救?
轮到他时,他默默地伸出了那双粗糙宽厚的大手。老道士原本半眯着的眼睛,
在看到常大海手掌的一瞬间,骤然睁大,浑浊的眼珠里闪过一丝难以置信的惊骇!
他一把抓住常大海的手,手指哆嗦着,挨个看他的指尖。一个,两个,
三个当他确认十个手指全是簸箕时,他的脸色变得惨白,仿佛看到了什么极为可怕的东西。
“你你这双手”老道士的声音都在发颤,他猛地松开手,像是被烫到了一样,
连连后退了好几步。周围的人都看呆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道长,我的手怎么了?
”常大海被他这反应弄得心里直发毛。老道士看着他,眼神复杂至极,有惊恐,有怜悯,
还有一丝深深的敬畏。他没有回答常大海的问题,而是死死盯着他的眼睛,
一字一顿地问道:“年轻人,你是不是无论做什么事,都诸事不顺,拼尽全力,
却总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常大海的心猛地一沉,这不正是他前半生的写照吗?“是。
”他艰难地吐出一个字。老道士长叹一声,摇了摇头,脸上满是悲戚:“不是你的命不好,
也不是你不够努力是你的手,给不了你这些啊。”“我的手?”常大海举起自己的双手,
翻来覆去地看,这双手,除了布满老茧,和别人的又有什么不同?“你这十指簸箕,
在相书上,被称为散财手,主劳碌,主离散,主一场空。”老道士的声音压得很低,
仿佛怕惊动了什么。“可这只是表象真正的根源,不在今生,而在前世!”“你这双手,
前世不是用来抓取财富的,恰恰相反,是用来放手的!你放掉的东西太重太重,
重到耗尽了你几辈子的福德,所以这辈子才会如此坎坷。”“放手?我放掉了什么?
”常大海追问道,心跳得如同擂鼓。老道士却闭上了眼,痛苦地摇了摇头:“天机不可泄露,
不可说,不能说啊”他收拾起自己的幡子和布包,像是要立刻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常大海急了,一把拦住他:“道长,求您指点迷津!我娘重病在床,等着救命钱,
我真的走投无路了!”老道士看着他焦急而赤诚的脸,终究是于心不忍。他沉默了许久,
才缓缓抬起手,指向了镇子西边那座终年被云雾笼罩的荒山。“流泉镇西三十里,
有座断魂崖,寻常人去了,九死一生。但你的答案,或许在那里。”“那山上,
有一座三生祠,你去寻那祠中的守祠人。他若肯见你,你便有了一线生机。他若不肯,
你便认命吧。”说完,老道士不再理会常大海,拨开人群,步履蹒跚地走了,
只留下一个萧索的背影。人群炸开了锅。“断魂崖?那不是咱们镇的禁地吗?
听说上面有恶鬼,进去的人就没一个能活着出来的!”“大海可千万别犯傻啊,
为了一个算命先生的话,把命搭进去不值得!”常大海站在原地,耳边是众人的议论,
眼前是老道士决绝的背影,心里却掀起了惊涛骇浪。前世?放手?三生祠?
这些虚无缥缈的词,像一把钥匙,似乎要打开一扇他从未触碰过的大门。门后,
是他这苦难半生的答案。为了病重的母亲,为了这个看不到希望的家,哪怕是龙潭虎穴,
他也必须去闯一闯!断魂崖,名副其实。断魂崖的山路,远比常大海想象中更凶险。
崎岖的山道被千年落叶覆盖,底下暗藏着松动的碎石,每走一步都得小心翼翼,
稍不留神便可能打滑。两旁的怪石嶙峋突兀,有的如张牙舞爪的猛兽,有的似垂泪的孤魂,
在朦胧雾气中更显狰狞。寻常猎户只敢在山脚附近活动,这里山高林密,不仅鲜有人迹,
更是瘴气盘踞之地,连飞鸟都少有人见。常大海揣着怀里半个干硬的窝头,
腰间挂着一壶凉水,出发前妻子红着眼眶为他整理破旧的衣襟,
反复叮嘱“实在不行就回来”,他却只是用力点头,转身便毅然踏上了这条生死未卜的路。
他知道,老娘的病不能等,这断魂崖上的“还阳草”,是唯一的希望。
山中的瘴气像化不开的浓墨,带着草木腐烂的腥气,吸入鼻腔便觉得头晕目眩。
常大海早有准备,临行前向郎中要了些解毒的草药,嚼碎了含在舌下,
才勉强抵御住瘴气的侵袭。
可更让人防不胜防的是遍布的毒虫——翠绿的竹叶青缠绕在树枝上,与叶片融为一体,
若不是他眼角余光瞥见那一点猩红的信子,险些便撞了上去;脚边的落叶堆里,
时不时窜出几只毒蜈蚣,黑漆漆的躯体带着细密的脚爪,看得人头皮发麻。有好几次,
他踩着湿滑的苔藓攀爬时,脚下突然一空,整个人顺着陡坡滑出数尺,
幸亏及时抓住了一根粗壮的古藤,才没坠入旁边的万丈深渊。低头望去,深渊下云雾翻滚,
根本看不到底,只听得见呼啸的风声,像是有无数孤魂野鬼在底下呜咽哭泣,让人毛骨悚然。
常大海是山里长大的孩子,打小就跟着父辈上山砍柴、采药,胆子比常人壮些,
可在这诡异死寂的环境里,心里也免不了打鼓。风穿过树林的声音,
在耳边化作各种诡异的声响,时而像女人的啜泣,时而像男人的怒吼,
他只能紧了紧身上破旧的衣衫,将恐惧压在心底,凭着一股“一定要找到还阳草”的执念,
一步一步向上攀爬。不知走了多久,天色渐渐暗了下来,雾气也越来越浓,能见度不足三尺。
他的体力早已透支,双腿像灌了铅一样沉重,每抬一步都要耗费巨大的力气,喉咙干得冒烟,
怀里的窝头早已吃完,水壶也见了底。他靠在一棵老树上,大口喘着粗气,眼前阵阵发黑,
几乎要放弃。就在这时,一阵奇异的香味,顺着风飘了过来。那香味很淡,
却带着一种莫名的穿透力,穿过浓重的瘴气和草木腥气,直直钻入鼻腔。
像是初春绽放的幽兰,清冽淡雅,又夹杂着一丝淡淡的檀香,温润醇厚,闻之让人精神一振,
原本昏沉的脑袋瞬间清醒了不少。“是还阳草的香味?”常大海心中一动,来了精神。
他循着香味的方向,用随身携带的柴刀,拨开眼前浓密的藤蔓——那些藤蔓带着倒刺,
划破了他的手臂,渗出细密的血珠,他却浑然不觉。拨开最后一片挡在眼前的巨大叶片,
眼前豁然开朗。只见一片陡峭的悬崖边上,竟凭空出现了一座小小的古祠。祠堂不大,
通体由青黑色的巨石砌成,饱经风霜的洗礼,墙壁上爬满了深绿色的青苔,
缝隙里还长出了几株不知名的小草,显得古朴而神秘。祠堂的屋顶覆盖着青瓦,
有些瓦片已经破损,露出底下的木梁,却依旧透着一股庄严肃穆的气息。祠堂的正上方,
挂着一块发黑的木质牌匾,上面用朱砂写着三个龙飞凤舞的大字——三生祠。字体苍劲有力,
带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道韵,仿佛是上古之人所书。常大海心中一凛,
想起山下道长的话:“断魂崖上有三生祠,祠中有三生石,或许能解你簸箕手的宿命。
”他知道,自己是找对地方了。他定了定神,放缓脚步,一步步走向祠堂。
只见祠堂的门虚掩着,留着一道缝隙,里面隐约透着微弱的光线。他伸出粗糙的手,
轻轻一推,门便“吱呀”一声,发出悠长而古老的声响,打破了山间的死寂。
祠堂里光线昏暗,只有几缕夕阳透过屋顶的破洞照进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空气中弥漫着与方才闻到的一样的香味,只是更加浓郁些。让他意外的是,
祠堂正中央供奉的,既不是观音菩萨,也不是玉皇大帝,更不是他认识的任何神佛雕像,
而是一块高达丈许的无字石碑。石碑通体洁白,不知是何种石料制成,表面光滑如镜,
却没有刻任何文字,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淡淡的光晕。石碑前,摆放着一个小小的香炉,
里面插着三炷香,香灰已经积了不少,显然时常有人打理。一个身穿灰色布衣的枯瘦老人,
正背对着他,佝偻着身子,用一块柔软的布巾,专心致志地擦拭着石碑。
他的动作缓慢而虔诚,仿佛在擦拭一件稀世珍宝,完全没有听到门被推开的动静。“老人家?
”常大海试探着开口,声音在空旷的祠堂里回荡,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那老人擦拭的动作微微一顿,却没有回头,
只是用一种苍老而沙哑的声音说道:“断魂崖从不迎客,你走吧。
”那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不带一丝感情,冷得像山间的寒石,让人心里发沉。
“老人家,我叫常大海,是流泉镇的人。”常大海急忙解释道,生怕老人下逐客令,
“是山下的一位道长,指点我来这里的。我来此,不为求神,不为拜佛,只为求解心中之惑。
”“惑?”老人冷笑一声,那笑声干涩而刺耳,“世人皆有惑,为名,为利,为情,为仇。
为何独独要为你解?”常大海深吸一口气,感受到老人身上散发出的无形压力,
却还是鼓起勇气,缓缓举起了自己的双手。那双手粗糙黝黑,布满了老茧和伤痕,
十个指尖光滑无棱,连半分螺纹都没有,正是那双被世人诟病的、全是簸箕的手。“因为,
我十指皆是簸箕!”他话音刚落,那擦拭石碑的老人,身形猛地一僵,
像是被施了定身咒一般,一动不动。过了许久,他才缓缓地,缓缓地转过身来。
那是一张怎样的脸啊!沟壑纵横的皱纹爬满了整张脸,深的如干涸的河床,
浅的似龟裂的土地,每一道皱纹里都仿佛藏着岁月的沧桑。他的脸颊深陷,颧骨高耸,
嘴唇干瘪,露出几颗稀疏的牙齿。最让人印象深刻的,是他那双眼睛——深陷在眼窝里,
眼窝周围的皮肤松弛下垂,却亮得惊人,像是两颗埋藏在黑暗中的星辰,
带着洞悉一切的光芒,仿佛能看穿人的五脏六腑,洞悉前世今生的所有秘密。
常大海被他看得浑身一僵,仿佛自己的所有心思、所有过往,都被这双眼睛看得通透,
没有一丝隐瞒。他死死地盯着常大海的双手,浑浊的眼球里,翻涌着震惊、了然,
以及一丝深埋的悲恸。“果然果然是你”老人喃喃自语,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
“等了这么多年,你终究还是找来了。”“老人家,您认识我?”常大海又惊又喜。
老人没有回答,只是招了招手:“你过来。”常大海不明所以,走上前去。
老人伸出枯瘦如鸡爪般的手,指着那块巨大的无字石碑,说道:“把你这双手,放上去。
”常大海犹豫了一下,还是依言照做,将自己的双手,贴在了冰冷的石碑上。
就在他的十个指肚接触到石碑的一刹那,异变陡生!整座祠堂猛地一震,
那块原本光滑如镜的无字石碑,竟由内而外地绽放出万丈金光!无数古老而玄奥的金色符文,
如同活过来一般,在石碑上疯狂流转,最终汇聚成一幅幅流动的画面,
争先恐后地涌入常大海的脑海!“啊!”常大海发出一声痛苦的嘶吼,
只觉得脑袋像是要被撑爆了。无数陌生的记忆碎片,如潮水般涌来。
他看到了战火纷飞的古战场,金戈铁马,尸横遍野,一个身披铠甲的将军,傲立于城楼之上,
眼神决绝。他又看到了寂静深幽的藏书阁,一个青衫文士,在烛火下奋笔疾书,他的背后,
是冲天的火光和逐渐坍塌的楼阁。他还看到了一个烟雨朦胧的江南小巷,
一个撑着油纸伞的女子,泪眼婆娑地望着他,欲言又止,满脸的悲伤与不舍。这些画面,
既陌生,又熟悉。画面里的人,分明长着和他一模一样的脸!“这是我的前世?
”常大海抱着头,痛苦地跪倒在地。守祠老人看着他,眼中流露出一丝不忍,
叹息道:“这三生石上,显现的是你轮回中,执念最深的三段过往。”“每一世,
你都做出了常人无法想象的抉择。你的这双手,也因此沾染了无法洗净的因果。”“第一世,
你为国之将,为护一城百姓,亲手放走了你挚爱的敌国公主,换来万箭穿心。”第二世,
你为传世大儒,隐居深山著书立说三十载,耗尽心血编纂万卷藏书,只为传承华夏文脉。
”老人的声音低沉而悠远,带着穿透时光的重量,“可蛮夷铁蹄踏破中原,烧杀抢掠,
欲毁我文明根基。他们围你于藏书阁,逼你交出典籍,你宁死不从。”“那一夜,
你亲手点燃了毕生心血所著的书卷,火光冲天,映红了半边夜空。你身着儒衫,手持长剑,
立于火海之中,与冲进来的蛮夷死战到底,用性命为弟子们掩护,
让他们带着真正的孤本抄录,从密道逃出生天。你在火海中笑吟‘文脉不绝,华夏不灭’,
最终力竭而亡,尸骨与万卷藏书一同化为灰烬。”“第三世,你为多情才子,天资卓绝,
年少成名,本可凭一身才学博取功名,青云直上。”老人的声音添了几分唏嘘,
“恰逢朝中权贵看中你的才华,欲将爱女许配于你,许诺你高官厚禄,锦绣前程。
那豪门贵女貌美如花,对你倾心不已,若你点头,便能一步登天,摆脱清贫。”“可你心中,
始终记着年少时与青梅竹马的婚约。她出身贫寒,体弱多病,却陪你熬过了最艰难的岁月。
面对权贵的诱惑,你毅然拒绝,亲手推开了那扇通往富贵的大门,回到了小巷深处,
守着你的婚约,陪着你的青梅。只是世事无常,你空有才名却无用武之地,一生清贫潦倒,
郁郁不得志,最终在贫病交加中离世,临死前,还握着她送你的那枚粗布香囊。
”老人的话语,如同重锤,一锤接着一锤,狠狠敲在常大海的心上。每一个字,
都像是一把钥匙,打开了他记忆深处尘封的闸门。那些破碎的、模糊的画面,
如同潮水般涌来,逐渐变得清晰、鲜活——他仿佛站在高高的城楼上,寒风凛冽,
怀中抱着心爱的女子,她泪如雨下,抓着他的衣袖不肯放手,而他却要为了满城百姓,
亲手将她推上离去的马车,听着她撕心裂肺的哭喊,看着马车渐行渐远,
自己转身面对汹涌而来的敌军,心中是剜心般的痛。他仿佛置身于熊熊燃烧的藏书阁,
浓烟呛得他无法呼吸,火光灼烧着他的皮肤,手中的书卷化为灰烬,飘落如蝶。
他看着自己毕生的心血在火中湮灭,却没有丝毫后悔,只想着弟子们能否顺利逃脱,
想着文脉能否得以延续,嘴角竟带着一丝释然的笑意。他仿佛站在繁华的大街上,
对面是衣着华丽的豪门贵女,身边是满脸期盼的权贵。而他,却摇了摇头,拱手拒绝,
转身走向那条熟悉的小巷。巷口,他的青梅正扶着墙,虚弱地望着他,眼中满是担忧与愧疚。
他走上前,轻轻握住她的手,告诉她“我只要你”,可转身的瞬间,
心中那对前程的遗憾与不甘,却如潮水般蔓延,肝肠寸断。原来,他这双手,不是留不住财,
而是放走过刻骨铭心的爱情;不是握不住福,而是放掉过耗尽心血的文脉;不是抓不住机遇,
而是放弃过一步登天的前程!他散尽了自己的一切,
只为成全别人的平安、文明的延续、承诺的坚守!“为什么……为什么要让我看到这些?
”常大海的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不受控制地夺眶而出,
顺着脸颊滚落,砸在粗糙的手背上,冰凉刺骨。他蹲下身,双手抱着头,肩膀剧烈地颤抖着,
心中的委屈、不甘、释然、感动,交织在一起,让他几乎崩溃。守祠老人缓缓摇了摇头,
脸上的冷漠褪去,神情变得无比凝重,目光中带着几分悲悯,几分期许:“因为,这只是因,
还不是果。”“你前三世,为情义二字,散尽所有,甘愿受苦,这份功德,
早已刻入你的魂魄,融入你的骨血。因果循环,报应不爽,这一世,那些你曾成全过的情义,
也会反过来还你。”常大海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着老人,眼中满是迷茫:“还我?怎么还?
我现在依旧是家徒四壁,老娘重病在床,连买药的钱都凑不齐……”“你以为,
你到这断魂崖,只是巧合吗?”老人没有直接回答,反而问道,“你以为,
我让你把手放在这三生石上,只是为了让你回忆起过去吗?”常大海一愣,刚想开口,
老人突然伸出枯瘦如柴的手指,指尖带着一丝清凉的气息,在他的眉心轻轻一点!
“嗡——”一声轻微的轰鸣,仿佛在他的脑海中炸开。常大海只觉得一股清凉的气息,
从眉心直冲天灵盖,瞬间席卷了他的全身,之前攀爬山路的疲惫、心中的悲痛与迷茫,
都在这一刻烟消云散。他眼前的一切,似乎没有变化——祠堂还是那个古朴的祠堂,
石碑还是那块无字的石碑,光线依旧昏暗,空气中的檀香依旧浓郁。但又似乎,
一切都变得不同了。他的目光,落在那块高达丈许的无字石碑上。
原本只是泛着淡淡光晕、光滑如镜的石碑内部,此刻竟然显现出密密麻麻的金色纹路!
那些纹路纵横交错,勾勒出山川、河流、峡谷、丘陵的轮廓,还有许多奇奇怪怪的符号,
像是某种玄奥的坐标,组合在一起,赫然是一幅完整的地图!
地图上的纹路闪烁地图上的纹路闪烁着柔和的金光,仿佛有生命一般,缓缓流动,
每一个细节都清晰可见,哪怕是最细微的山脉走向、河流分支,都标注得清清楚楚。
“这是……”常大海瞪大了眼睛,嘴巴张得老大,几乎能塞进一个拳头,
脸上的泪水还未擦干,却已经被眼前这不可思议的一幕惊得忘了哭泣。
守祠老人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庄重,一丝感慨:“这是你第二世那位弟子,
为了感念你的救命之恩、传文之德,穷尽一生所绘制的寻龙脉、点金穴的堪舆图!
”“他带着你留下的孤本,隐居深山,一边整理典籍,一边寻访天下,
将华夏大地上的龙脉走向、风水宝穴,一一记录下来,绘制成本图。
他知道你前三世为情义散尽福报,怕你后世受苦,便将此图藏于三生石之内,
并用你的精血立下血誓——”老人顿了顿,语气变得无比郑重:“只有身负你这般因果之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