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途和姜晚订婚宴上,大屏幕突然切换成姜晚的手机界面。
“今晚老公来吗?”一条来自“陈铮”的新消息弹了出来。
满座宾客哗然,沈途浑身血液凝固——陈铮,姜晚口中那个“早不联系”的前夫。
酒店水晶灯亮得晃眼,空气里悬着香槟甜腻的甜味,还有嗡嗡的人声,混杂成一种名为“喜庆”的粘稠背景音。沈途站在宴会厅入口,手指不自觉地捻了一下熨烫得一丝不苟的西装袖口。他偏头看向身侧的姜晚。
她今天美得不真实。一条剪裁利落的缎面长裙,珍珠白的底色,在灯光下流转着柔和的光泽,像一捧最纯净的月光拢在了身上。头发精心挽起,几缕碎发垂在颈边,衬得那截脖颈纤细优雅。她正微微仰着头,和一位远道而来的表姨说话,嘴角弯着恰到好处的弧度,露出一点细白的牙齿。
“小姨,您坐这边,视野好。”姜晚的声音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娇憨,亲昵地挽住表姨的手臂,把人往主桌方向引。动作间,腕上那只新买的卡地亚手镯折射出细碎的冷光。
沈途的目光落在她侧脸上,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填满。两年了,从地铁口的惊鸿一瞥,到这个即将名正言顺属于他的夜晚。他伸出手,想替她理一下颊边那缕被空调风吹得有些乱的发丝。
就在这时,姜晚包里的手机短促地振动了一下,嗡嗡声被淹没在嘈杂里。她似乎完全没有察觉,依旧笑意盈盈地和亲戚寒暄。
宴会厅前方,那块巨大的LED屏上,“沈途&姜晚订婚之喜”的花体字滚动着粉色的柔光,背景是两人在海边拍的甜蜜合影。司仪,一个穿着亮片西装、头发抹得油光水滑的年轻男人,正拿着话筒调试,声音通过音响传出来带着回音:“喂喂,各位尊贵的来宾,请尽快入席哈,我们的仪式马上就要开始了……”
他低头摆弄着连接大屏的平板电脑,大概是想把姜晚传给他的几张生活照也加进去循环播放。手指在屏幕上划拉着,眉头微皱:“咦?姜**,您那个幸福相册的文件夹在哪儿来着?我这怎么找不到入口了……”
“哦,可能传给你的是压缩包,你点开‘甜蜜瞬间’那个压缩文件就行。”姜晚听到自己的名字,转过身来应了一句,语气里带着即将成为女主角特有的兴奋和对琐事的不在意。她甚至没停下和表姨的交谈,只是朝司仪的方向扬了扬下巴。
司仪“哦”了一声,低头在平板上继续操作。几秒后,他脸上露出“搞定”的神情,手指一点。
瞬间,巨大的屏幕上,那张沈途拥着姜晚、海风吹起她裙摆的照片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无比清晰、无比熟悉的界面——姜晚的手机桌面!壁纸是她养的那只布偶猫,憨态可掬。
满厅的喧哗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猛地掐住了脖子,骤然一静。所有目光都聚焦在那块骤然换了内容的屏幕上。有人不明所以,低声询问旁边的人;有人面露疑惑,以为是司仪搞错了流程;有人则微微蹙起了眉,似乎嗅到了一丝不寻常的气息。
沈途的脚步顿住了,伸到半空的手也僵在那里。他盯着屏幕上那个再熟悉不过的猫猫壁纸,心脏莫名地沉了一下。
时间像是被冻结了半拍。
紧接着,一声清脆的提示音骤然炸响在安静下来的大厅里,通过高品质的音响被放大了无数倍,带着一种穿透耳膜的锐利。
“叮!”
屏幕顶端,一条全新的微信消息推送,以无比醒目、无比刺眼的方式弹了出来,占据了所有人的视野:
【陈铮:宝贝,今晚老公来吗?老地方等你。】
发送者的名字,清清楚楚——陈铮。
“轰——!”
短暂的死寂之后,整个宴会厅如同被投入了一块烧红的烙铁,嗡地一声,彻底炸开了锅!
“陈铮?这谁啊?”
“老公?……这什么情况?”
“不是订婚吗?这……”
“姜晚的手机?怎么回事?”
“天啊……这……”
惊疑、错愕、难以置信的低语声、议论声瞬间像涨潮的海水,从四面八方汹涌而来,拍打在沈途的耳膜上,嗡嗡作响。他能感觉到无数道目光,从惊诧的宾客脸上移开,先是聚焦在那条刺目的消息上,紧接着,全都像探照灯一样,齐刷刷地扫射到了他和姜晚的身上。那目光里有同情,有看戏的兴奋,有纯粹的震惊,更多的是**辣的探究。
沈途浑身的血液,仿佛在那一刻瞬间冻结,然后又在千分之一秒内疯狂地逆流冲上头顶!他猛地扭头,死死盯住身边的姜晚。
陈铮!
这个名字像一把淬了毒的冰锥,狠狠扎进他的脑海深处!这个名字,他怎么会忘记?就在他们确定关系后的第一次深谈,姜晚依偎在他怀里,用那种带着一点点脆弱、一点点释然的语气提起过——“以前不懂事,有过一段很短暂的婚姻,早就断干净了,那个人叫陈铮,现在根本都不联系了,连微信都删得干干净净……”她的眼神那么清澈坦然,带着一种告别过去的决绝。
“早就断干净了……”
“根本不联系了……”
“微信都删得干干净净……”
言犹在耳!
可现在呢?屏幕上那**裸的“宝贝”,那毫不避讳的“老公”,那熟稔的“老地方”……每一个字都像一把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沈途的视网膜上,烫在他的心脏上!
“轰——!”脑子里像是有什么东西炸开了,一片纷乱炽热的空白。愤怒、被愚弄的耻辱、还有更深的、冰冷的、几乎要将他吞噬的背叛感,像无数条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紧了他的心脏,猛地收紧!他几乎能听到自己牙齿咬得咯咯作响的声音。
他猛地转头,视线像烧红的铁钩,死死攫住姜晚。
姜晚的脸,在那一瞬间褪尽了血色。从珍珠般莹润的白,变成一种死人般的惨青。她眼睛瞪得极大,瞳孔因为极度的震惊和恐惧而剧烈收缩着,里面映着大屏幕上那条该死的消息和她自己失魂落魄的影子。她整个人像被一道无形的闪电狠狠劈中,彻底僵住了。几秒后,她才像从噩梦中惊醒,手忙脚乱地从精致的晚宴包里掏出手机,指尖因为巨大的惊恐而抖得不成样子,几乎握不住那小小的金属方块。
“不是……不是的!沈途!你听我说!这是误触!是屏幕投错了!真的不是……”她语无伦次地尖叫起来,声音尖利得变了调,带着哭腔和濒临崩溃的绝望。她试图扑上来抓住沈途的手臂,眼泪瞬间汹涌而出,在精心描绘过的妆容上冲出两道狼狈的沟壑。
“啪!”
一声脆响,极其响亮。
沈途猛地挥开了她伸过来的手。力道之大,让姜晚一个趔趄,高跟鞋不稳地崴了一下,差点摔倒。她扶着旁边的椅背才勉强站稳,不可置信地看着沈途。
沈途没有看她。他那张平日里总是带着温和笑意的脸,此刻紧绷得像一块冰冷的岩石,下颌线条如刀削般锋利。他的眼睛深处,翻涌着惊涛骇浪般的风暴,那风暴的中心是足以焚毁一切的赤红怒焰。那火焰烧掉了所有的温情,烧掉了所有的爱恋,只剩下冰冷的、淬毒的恨意和一种近乎毁灭的疯狂。
他猛地抬手,动作快得带起一阵风。
“嗤啦——!”
一声令人牙酸的、布料撕裂的声音响起。在所有宾客的倒抽冷气和姜晚骤然拔高的、凄厉的“不要——”声中,沈途一把扯下了胸前那枚别着的、象征订婚喜悦的男士襟花。精致的缎带和娇艳的玫瑰,被他像丢弃垃圾一样,狠狠掼在地上名贵的波斯地毯上。
紧接着,他的手指探向自己的左手无名指。没有一丝停顿,没有半分留恋,那枚在灯光下闪耀着璀璨火彩的订婚钻戒,被他用几乎是蛮横的力道硬生生撸了下来!
冰冷的铂金圈口擦过指节,带来一阵细微的疼痛,却远远比不上心口那致命的窒息感。
他捏着那枚小小的、价值不菲的圆环,指尖用力到指节发白。冰冷的钻石棱角硌着他的掌心,像是在嘲笑他的愚蠢。
下一秒,在全场数百双眼睛惊骇的注视下。
沈途扬手,将那枚象征着承诺与未来的钻戒,朝着前方那块巨大的、还投射着刺眼微信消息的LED屏幕,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地砸了过去!
“当啷——!”
清脆的金属撞击屏幕的声响,异常刺耳。
钻戒无力地弹落在地毯上,滚了几滚,停在姜晚那双同样洁白的镶钻高跟鞋边,黯淡无光。
整个宴会厅死一般的寂静。连呼吸声都似乎屏住了。
沈途的目光,终于缓缓地、一寸寸地扫过姜晚那张彻底崩溃、涕泪横流的脸,扫过她脚边那枚狼狈的戒指,扫过那块依旧固执地显示着“宝贝,今晚老公来吗?”的巨大屏幕。那行字,此刻像最恶毒的诅咒,烙印在每个人的视野里。
一股浓烈的血腥味,猛地涌上沈途的喉头。他死死地压了下去,下颚绷紧,几乎要咬碎自己的牙齿。胸膛剧烈地起伏着,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灼痛。
他开口了。声音嘶哑得厉害,像是砂纸在粗粝的岩石上摩擦,每一个字都带着淬了冰碴的寒意,清晰地穿透了死寂:
“这婚……”
他的眼神冰冷,没有丝毫温度,越过姜晚,扫过她身后那些表情各异、或惊或疑的姜家亲戚,最终落回姜晚惨白的脸上。
“……谁爱订谁订!”
话音落下的瞬间,沈途猛地转身。动作决绝,带起一阵冰冷的风。黑色的西装衣角在空中划出一道凌厉的弧线,没有丝毫留恋。他推开面前碍事的椅子,大步流星地朝着宴会厅紧闭的大门走去。
身后,是姜晚撕心裂肺的哭喊:“沈途!你回来!你听我解释!求你了——”那声音充满了绝望。
周围宾客的议论声如同骤然点爆的蜂群,轰然炸响!
“天啊!跑了?”
“这算怎么回事?”
“真是脸都丢尽了……”
“那个陈铮到底是谁?前夫?”
“啧啧啧……看不出来啊……”
沈途充耳不闻。那些声音像隔着一层厚厚的毛玻璃,模糊而遥远。他所有的感官都封闭了,只剩下胸膛里那颗被愤怒和背叛的毒液浸泡得冰冷刺骨的心脏,在沉重地、一下下地撞击着胸腔。
一步,两步……他走得极快,步履带着一股摧毁一切的狠劲。厚重的宴会厅双开大门就在眼前。侍者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愣在原地。
沈途没有丝毫停顿,伸出手,一把推开沉重的雕花木门。
“砰!”
一声沉闷的巨响,大门狠狠撞在门吸上,又反弹回来,发出吱呀的**。门外走廊明亮的光线涌了进来,瞬间吞噬了他决绝而冰冷的背影,也将身后那场彻底失控、沦为巨大笑柄的订婚宴,连同姜晚凄厉的哭喊和满厅的哗然,彻底隔绝。
门,在他身后缓缓合拢。
门外是空旷安静的走廊,暖黄色的壁灯投下柔和的光晕。沈途站在门口,急促地喘了两口气,那股压不住的腥甜再次涌上喉咙,他强行咽了下去,口腔里弥漫开浓重的铁锈味。
世界安静得可怕,只有他自己粗重的喘息声在耳膜里轰鸣。
他没有回头。
一次也没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