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酒店的水晶吊灯,光芒璀璨得有些刺眼。我安静地站在台上,
穿着Pronovias的高定婚纱,像个精致却毫无生气的娃娃。台下,
是我和沈越的订婚宴。宾客云集,觥筹交错,我父亲顾正雄满面红光,
正和沈越的父亲沈立国碰杯。“亲家,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是啊,
我们小越能娶到笙笙,是他的福气。”我看着他们唇瓣的开合,
将每一句虚伪的客套话都尽收眼底。福气?恐怕是祸事。司仪的声音透过助听器,
带着电磁的杂音传来:“现在,让我们用最热烈的掌声,欢迎我们今晚的男主角,
沈越先生登场!”掌声雷动。我习惯性地扶了一下耳边的助听器,将目光投向宴会厅的入口。
沈越来了。他身着TomFord的白色西装,英俊挺拔,
依旧是我记忆中那个光芒万丈的男人。可他身边,挽着他手臂的,不是我。是夏琳。
我最好的闺蜜。她穿着一袭火红色的晚礼服,紧紧贴着沈越,笑得明艳又张扬。那红色,
像一盆滚烫的血,兜头浇在了我的身上。音乐戛然而止。全场的目光,像无数支利箭,
齐刷刷地射向我。我父亲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手里的酒杯“哐当”一声摔在地上。“沈越!
你这是什么意思!”沈越没有理会我父亲的怒吼,他挽着夏琳,一步步走到台前,
站定在我面前。他拿起司仪的话筒,脸上带着一丝漫不经心的笑意。“抱歉,各位,
今天的宴会可能要改个名头了。”他举起和夏琳交握的手,
两枚一模一样的卡地亚婚戒在灯光下闪着刺目的光。“介绍一下,我身边的这位,夏琳,
我的太太。”“我们上周刚在丹麦领的证。”一句话,全场哗然。闪光灯疯了一样地闪烁,
记者们像是嗅到了血腥味的鲨鱼,将镜头死死对准我。我成了全城最大的笑话。
一个在订婚宴上被当众抛弃的,又聋又哑的笑话。我母亲承受不住这样的打击,身体一晃,
直接晕了过去。现场乱作一团。我父亲气得浑身发抖,指着沈越的鼻子破口大骂:“畜生!
你这个畜生!我们顾家哪里对不起你!”沈立国的脸色也难看到了极点,他上前一步,
狠狠一巴掌甩在沈越脸上。“混账东西!你给我滚回去!”沈越满不在乎地擦了擦嘴角,
眼神里满是嘲弄。他忽然俯身,凑到我的耳边。我知道,他算准了我戴着助听器,
在这样嘈杂的环境里什么都听不清。他用口型,一字一顿,无声地对我说。“你。”“这。
”“个。”“又。”“聋。”“又。”“无。”“趣。”“的。”“女。”“人。”“也。
”“配。”“嫁。”“给。”“我?”他的嘴唇开合,带着极致的鄙夷和残忍。
我静静地看着他,没有任何表情。他似乎觉得这样的羞辱还不够。2夏琳上前一步,
亲昵地挽住沈越的手臂,对着我笑。她的笑容里,满是胜利者的炫耀和怜悯。
她知道我为了和外界交流,学了十几年手语。于是,她抬起手,用我最熟悉的方式,
给了我最致命的一击。【傻子。】她的手指灵巧地翻飞,每一个动作都标准而清晰。
【你的信托基金,我们替你收下了。】【还有你外公留给你的那些股份,
我们也会好好‘保管’的。】【你一个残废,守着那么多钱有什么用?不如成全我们。
】她一边比划,一边用口型重复着这些话,生怕我“看”不明白。我外公去世前,
将名下所有资产都放进了一个信托基金,唯一的受益人是我。那是他留给我最后的保障。
也是沈家当初同意这门婚事最重要的原因。现在,他们撕下了伪装,露出了最贪婪的獠牙。
周围的议论声越来越大,虽然我听不清,但从他们鄙夷和看好戏的眼神里,
我能猜到他们在说什么。“我就说嘛,一个聋子怎么配得上沈越?
”“顾家这次真是丢脸丢到家了。”“听说她脾气古怪,又无趣,沈越忍了她这么多年,
也算仁至义尽了。”“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啊。”我父亲顾正雄被气得嘴唇发紫,
想上来拉我走,却被沈家的保镖拦住。“顾先生,这是我们沈家的家事,还请您冷静。
”沈越的母亲,我的准婆婆,此刻终于开了口。她走到我面前,脸上没有一丝愧疚,
反而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施舍。“顾笙,我知道你委屈。”“但感情的事不能勉强,
小越只是追求真爱。”“你是个好孩子,应该成全他们。”“我们沈家不会亏待你的,
这张卡里有一千万,你拿着,就当是我们给你的补偿。”她将一张银行卡塞进我手里,
动作像是在打发一个乞丐。全场的目光都聚焦在我身上。他们等着看我哭,看我闹,
看我像个疯子一样歇斯底里。毕竟,一个被当众抛弃的残疾人,除了崩溃,还能做什么呢?
沈越和夏琳也是这样想的。他们的眼神里,充满了看好戏的期待。
我能“看”见沈越对夏琳无声地说:“看吧,她马上就要哭了。
”夏琳的口型回应他:“真可怜,像条被主人抛弃的狗。”我垂下眼,
看着手里那张冰冷的银行卡。然后,我缓缓抬起头。在所有人错愕的注视下,我抬手,
摘下了右耳上那枚白色的助听器。世界瞬间安静。所有嘈杂的声音都消失了,
只剩下血液在耳蜗里奔流的嗡鸣。我看着眼前这对狗男女,缓缓地,笑了。“婚不结了,
也行。”我的声音不大,但在这片刻的死寂中,清晰地传到了每个人耳中。
沈越和夏琳脸上的笑容僵住了。他们没想到,我没有哭闹,甚至没有一丝情绪波动。
我平静得,像是在说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这让他们感到了一丝不安。3我的平静,
显然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料。沈越眉头紧锁,眼神里带着一丝探究。“顾笙,
你又在玩什么把戏?”我没有理他,
只是将手里的助听器和那张银行卡随手放在了旁边的桌子上。我转向司仪,声音依旧平稳。
“既然婚不结了,这么大的场子,这么多宾客,散了也可惜。”“不如,我们玩个游戏吧。
”全场死寂。所有人都用看疯子一样的眼神看着我。我父亲冲过来,抓住我的手臂,
压低了声音怒吼。“顾笙!你到底想干什么!还嫌不够丢人吗!跟我回家!
”我轻轻挣开他的手,目光落在沈越身上。“就当是……最后的友谊赛。”“赌注,
就是我名下那个信托基金。”这句话一出,连沈越都愣住了。夏琳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
闪烁着贪婪的光芒。她一把抓住沈越的胳膊,激动地用口型对他说:“疯了!
她一定是气疯了!快答应她!”沈越显然也动心了。他一直觊觎我外公留下的那笔巨额财产,
只是苦于信托基金的保护条款,无法直接染指。现在,我竟然主动提出要用它来做赌注。
这在他看来,无异于天上掉馅饼。他假惺惺地皱了皱眉:“顾笙,你确定?
那可是你外公留给你唯一的念想了。”“我确定。”我看着他,一字一顿,“怎么,你不敢?
”“有何不敢!”沈越被我一激,立刻答应下来,“既然你这么想送钱,
我没有不成全的道理!”他转向台下的宾客,朗声道:“各位,今晚改个节目,
我陪我‘前未婚妻’玩一把,彩头就是顾**的信托基金和我沈氏集团百分之十的股份!
”他加码了。他认定我是在意气用事,认定我输定了。他想把我的最后一丝价值都榨干。
“好!”台下有好事者开始起哄。我父亲气得眼前发黑,指着我,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疯了……你真是疯了……”“玩什么?”我问,目光平静如水。夏琳抢着开口,
生怕我反悔。“就玩德州扑克!最公平!”德州扑克。
一个需要高度信息博弈和心理战术的游戏。他们选这个,
无非是觉得我一个与世隔绝的“聋子”,根本不懂人心险恶,更不懂牌桌上的尔虞我诈。
他们可以在牌桌上,用眼神、用口型、用各种小动作,肆无忌惮地交流信息,
将我玩弄于股掌之上。“好。”我点头同意。这个答案,让他们眼中的贪婪几乎要溢出来。
很快,宴会厅中央被清出了一片空地。一张专业的德州扑克牌桌被搬了上来,
旁边甚至还站着一位穿着马甲、戴着白手套的荷官。沈家为了这场世纪婚礼,
准备得还真是周到。沈越和夏琳坐在了我对面。沈越的一些朋友也围了上来,名义上是观战,
实际上是准备做他们的外援。我能“看”到,其中一个叫李瑞的,
正无声地对沈越说:“放心吧越哥,我们帮你看着牌,保证让她输得底裤都不剩!
”沈越得意地笑了。牌局即将开始。荷官看向我:“顾**,请下盲注。”我没有动。
在所有人疑惑的目光中,我抬起手,将左耳的另一枚助听器也摘了下来。然后,
我将它们和那张千万的银行卡一起,轻轻扫进了旁边的垃圾桶。世界,彻底归于虚无。
我抬起头,迎上他们错愕的目光,用口型对他们说。“现在,可以开始了。”4.牌局开始。
第一把牌,我是大盲注,被动下注。荷官熟练地洗牌,发牌。我的底牌是黑桃K和方块7,
一手不算好也不算坏的牌。我安静地坐在那里,眼睛却没有看牌,
而是像一台最精密的扫描仪,扫过牌桌上的每一个人。沈越拿到底牌后,
下意识地舔了下嘴唇,这是他紧张或者拿到好牌时的小动作。
夏琳则是不动声色地用指甲在桌面上敲了一下,这是他们事先约好的暗号,
代表她的牌很一般。坐在沈越身后的李瑞,身体微微前倾,对着沈越的后脑勺,
用极小的幅度做出口型。【你左手边那个胖子,底牌是对J。】我看到了。我看得一清二楚。
牌局继续,翻牌圈,三张公共牌是黑桃A,红心K,和方块2。我组成了对K,不大不小。
那个胖子组成了三张J,是目前最大的牌面。他开始加注。沈越的牌面显然没有胖子大,
但他知道对方的底牌,所以他选择了跟注,试图在转牌或河牌圈组成更大的牌型。
夏琳的牌很差,她早早就弃牌了,但她的任务还没结束。她的眼睛像鹰一样,瞟向我这边。
因为角度问题,她看不到我的底牌,但她看到了我弃牌的动作。
她立刻对沈越做出一个隐晦的手势,并用口型说:【她弃了。】这是他们计划好的。
夏…琳负责观察其他玩家,李瑞他们负责偷看底牌,而沈越则负责在牌桌上做出最终决策。
他们把我当成了一个完全没有威胁的傻子,一个信息的盲区。他们以为我的世界是无声的。
却不知道,在我的世界里,他们所有的秘密,都亮如白昼。第一局,我装作犹豫了很久,
最后选择了弃牌。胖子赢了底池,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沈越输了一点筹码,但他毫不在意,
反而和夏琳交换了一个“一切尽在掌握”的眼神。第二局,第三局……我一直在输。
我故意打得很乱,有时候拿了好牌却早早弃掉,有时候拿着一手烂牌却跟注到最后。
我看起来就像一个完全不懂规则,只凭感觉乱打的赌徒。我面前的筹码,
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减少。最初一百万的筹码,很快就输掉了三十万。
我父亲在不远处来回踱步,脸色比纸还白。他身边的亲戚们对着我指指点点。“完了,
这孩子真是气疯了,拿自己的身家性命开玩笑。”“我就说她不行,平时看着文静,
其实骨子里又蠢又犟。”“顾家的脸,今晚是彻底丢尽了。
”沈越和夏琳脸上的笑容越来越灿烂。夏琳甚至拿起一杯红酒,摇晃着,
用口型对我进行无声的嘲讽。【聋子,听不见就算了,怎么连牌都看不懂?】【你的钱,
输给我们,总比烂在手里好。】沈越也靠在椅背上,姿态慵懒,对我旁边的荷官说。
“快点发牌,别耽误时间,我赶着和我太太去度蜜月呢。
”他故意加重了“太太”两个字的读音。周围的人发出一阵哄笑。
我面前的筹码只剩下不到一半。夏琳身体前倾,凑近了些,声音不大,但口型清晰。“姐姐,
现在认输还来得及。”“再输下去,你可真要把底裤都输掉了。”她笑得花枝乱颤。
我抬起头,看着她那张因为得意而略显扭曲的脸。然后,我对着她,露出了今晚第一个,
真正意义上的微笑。那是一个冰冷的,带着一丝怜悯的微笑。“继续。”我用口型回答她。
她的笑容,瞬间僵在了脸上。5牌局继续。新的一局开始,我是庄家位,有位置优势。
底牌发下来,我拿到的是一对A,德州扑克里最强的起手牌。机会来了。
我没有像之前那样急躁,而是平静地看了一眼牌。翻牌前,前面的人都只是跟注,轮到我。
我拿起一小摞筹码,轻轻推了出去。“加注,五万。”我的举动让沈越和夏琳都愣了一下。
这是我第一次主动加注。夏琳立刻看向李瑞,李瑞飞快地做了一个看不清的手势,
表示他没看到我的牌。沈越皱了皱眉,他看不透我。但他手里的牌是AK,同花,
也是一手强牌。他看着我,用口型无声地挑衅:【怎么?输不起了?想诈唬?】然后,
他推出了十万的筹码。“再加注,十万。”他想用重注把我吓跑。牌桌上只剩下我们两个人,
其他人闻到火药味,纷纷弃牌。“跟。”我平静地说。底池里已经有了二十多万的筹码。
荷官发出三张公共牌:A,K,5。一张A,一张K。沈越组成了两对,AK。而我,
组成了三条A。我的牌,碾压他。沈越看到牌面,眼睛一亮。两对,
在单挑中已经是极大的牌了。他断定我最多也就是一对A或者一对K。他胜券在握。
他看着我,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笑意,拿起一大摞筹码。“下注,二十万。
”他想一局就把我打残。夏琳在他身后,激动地握紧了拳头,用口型对他喊:【干掉她!
让她滚蛋!】我能“看”到她每一个字。我假装思考了很久,
脸上露出“挣扎”和“犹豫”的表情。就在沈越快要不耐烦的时候,我才慢吞吞地推出筹码。
“跟。”他的眉头皱了起来。他没想到,我都这样了,还敢跟。转牌,第四张公共牌,
是一张无关紧要的方块9。沈越的表情更加自信了。他几乎要把所有筹码都推出来了。
“Allin!”他喊道,声音里充满了快意,“顾笙,敢不敢跟?不敢就滚蛋!
”他以为我会被他吓住。他以为我手里最多就是一对K,面对他的全下,
唯一的选择就是弃牌。他已经开始想象我输光所有筹码,痛哭流涕的样子了。
我看着他志在必得的脸,又看了看他身后,夏琳那张因为兴奋而涨红的脸。我慢慢地,
将我面前所有的筹码,全部推向了底池中央。“跟。”沈越的笑容凝固了。“你疯了?
”他不敢置信地看着我。我没有回答他,只是做了一个“请开牌”的手势。他咬了咬牙,
狠狠地亮出自己的底牌。“AK两对!我看你怎么赢!”夏琳已经准备欢呼了。我缓缓地,
翻开了我的底牌。一对A。加上公共牌里的那张A。三条A。
荷官的声音在死寂的宴会厅里响起:“顾**,三条A,胜。”沈越脸上的血色,
“唰”地一下全褪光了。他输了。他输掉了将近一百万的筹码。我面前的筹码,
瞬间堆成了一座小山,比牌局开始时还要多。周围的起哄声消失了,
取而代F之的是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这……这运气也太好了吧?”“绝地翻盘啊这是!
”沈越死死地盯着我,眼神像是要吃人。我能“看”到他咬着牙,
对夏琳无声地嘶吼:【这他妈怎么回事!这聋子运气怎么这么好!】夏琳也慌了,
她不停地比划着:【冷静点!只是一把牌而已!她就是运气好!下一把我们赢回来!
】我将赢来的筹码拢到自己面前,抬起头,迎上沈越吃人的目光。我对他,
露出了一个和刚才夏琳对我一模一样的,轻蔑的微笑。然后,用口型对他说。“下一把。
”6气氛彻底变了。如果说之前,牌桌上是沈越和夏琳的戏谑与我的困兽之斗。那么现在,
就是一场真正的,势均力敌的较量。至少,在他们看来是这样。沈越的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
他不再有之前的轻浮和散漫,整个身体都紧绷着,像一只被激怒的猎豹。“发牌!
”他几乎是吼出来的。荷官的手微微一抖,开始发下一局的牌。接下来的一个小时,
牌桌上的局势发生了惊天逆转。我不再像之前那样乱打。我开始赢。一次又一次。有时候,
我能用一手小牌,通过精准的下注,吓跑比我牌大的对手。有时候,
我能精准地判断出沈越在诈唬,用不大不小的牌跟注到底,抓他个现行。我的筹码越堆越高。
而沈越面前的筹码,则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流失。他开始变得急躁,下注越来越大,
打法也越来越激进。但他越是这样,输得就越快。因为他所有的情绪,所有的计谋,
都通过他的嘴唇和微表情,一览无余地暴露在我的眼前。有一局,公共牌面有四张红心,
只差一张就能组成同花。沈越的底牌里没有红心,但他想赌我也没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