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然站在墓碑前,雨丝细密地落在她的黑伞上。
照片上,弟弟江驰笑得像个傻子,阳光灿烂。
可现在,他只能躺在这冰冷的地下。
不远处,一个穿着黑色长裙的女人哭得梨花带雨,几乎要昏厥过去,被人搀扶着。
那是林晚,江驰的未婚妻。
所有人都夸她有情有义,未婚夫刚走,她就憔ें得脱了相。
江然只是冷冷地看着。
她的悲伤堵在喉咙里,像一块烧红的炭,发不出声音,也咽不下去,只剩下灼烧的痛。
她不相信眼泪。
尤其不相信林晚的眼泪。
葬礼进行到一半,林晚的身体晃了晃,旁边一个穿着得体西装的男人立刻扶住了她。
男人低声安慰着,眼神里的心疼几乎要溢出来。
江然认得他。
顾岩。
林晚口中那个“早就没联系了”的白月光。
两人靠得很近,林晚的头几乎埋在顾岩的怀里,肩膀微微耸动,像一只寻求庇护的鸟。
周围的人都投来同情的目光,大概以为这只是朋友间的安慰。
但江然没有错过,在无人注意的角落,顾岩的手,在林晚的背上,安抚性地摩挲了一下。
那绝不是朋友间的尺度。
江然的心,沉了下去。
葬礼结束,人群散去。
江然的父母哭到虚脱,被亲戚扶着先回去了。
她一个人留下来,想再陪弟弟一会儿。
雨停了。
她收起伞,蹲下身,指尖轻轻抚过墓碑上冰冷的名字。
“江驰,姐在呢。”
“别怕。”
她从口袋里拿出江驰的手机。
这是警察从车祸现场找回来的,屏幕碎裂,但还能开机。
密码是林晚的生日。
江驰就是这么一个傻子,爱一个人,就把全世界都捧给她。
手机里很干净,大部分都是他和林晚的聊天记录和甜蜜合照。
江然麻木地翻着,像是在自虐。
直到她点开一个不起眼的文件夹,里面只有一个文件。
一份电子保单。
巨额人身意外险。
投保日期是一个月前,他和林晚订婚之后。
受益人,是林晚。
这不奇怪,江驰爱她,恨不得把命都给她。
奇怪的是,保单下面,还有一份修改申请。
申请时间,是车祸发生前两天。
修改内容,是将受益人林晚,变更为江然和他们的父母。
江然的呼吸停滞了。
为什么?
为什么在车祸前两天,江驰要做这个修改?
他是不是……察觉到了什么?
一种彻骨的寒意,顺着她的尾椎骨,瞬间爬满了全身。
她站起身,再次看向林晚和顾岩离开的方向。
那里,空无一人。
只有湿漉漉的地面,倒映着灰蒙蒙的天空。
江然握紧了手机,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江驰,你放心。
姐一定,会把所有事情都查清楚。
她最后看了一眼墓碑上的照片,转身离开。
雨后的空气带着泥土的腥气,江然的眼神却比这天气还要冰冷。
回到家,父母已经睡下,大概是吃了安神的药。
客厅里一片漆黑,死气沉沉。
江然没有开灯,在沙发上坐了一夜。
第二天,她请了假,开始整理江驰的遗物。
他的房间还维持着离开时的样子,书桌上放着一本翻开的策划案,是他为公司下一个项目准备的。
江驰很努力,他想凭自己的能力,给林晚一个最好的未来。
江然的眼眶又酸了。
她强迫自己移开视线,拉开了书桌的抽屉。
里面是一些杂物,还有一本上锁的日记。
江然试了几个密码,都不对。
最后,她输入了自己和江驰小时候,他们养的那只小狗的名字。
锁,开了。
江然的心跳漏了一拍。
她深吸一口气,翻开了日记。
日记的前半部分,全是关于林晚的。
记录着他们相识相恋的点点滴滴,字里行间都是藏不住的爱意和对未来的憧憬。
“今天带晚晚去吃了她最爱的火锅,看她吃得满足的样子,我觉得我就是全世界最幸福的人。”
“晚晚说她喜欢海,我一定要努力赚钱,在海边给她买一套房子。”
江然一页一页翻过去,心如刀割。
可翻到后面,日记的基调,却悄然发生了变化。
“晚晚最近好像很忙,总说要加班。给她打电话,也总是匆匆挂掉。”
“今天在她公司楼下等她,想给她一个惊喜。却看到她上了一辆陌生的车,开车的人……有点眼熟。”
“我想起来了,是顾岩。她不是说,早就和他断了联系吗?”
“我问她,她却生气了,说我不信任她,说我跟踪她。我们大吵了一架。这是我们第一次吵架。”
江然的手指,死死攥着日记本的边缘。
原来,江驰早就知道了。
他只是在自欺欺人。
他只是,太爱林晚了。
日记的最后一页,只有短短一句话。
写于车祸前三天。
“或许,我该放手了。”
下面,还有一行更小的字。
“保险,要改回来。”
江然的眼泪,终于决堤。
原来那份保单修改申请,不是怀疑,而是决定。
是她那个傻弟弟,在决定放手之后,留给家人最后的温柔。
他到死,都没想过去质问,去伤害。
他只是想自己默默离开。
可凭什么?
凭什么我弟弟要死,你们却可以心安理得地开始新生活?
江然合上日记本,擦干眼泪。
悲伤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她要的,是真相。
还有,公道。
就在这时,门铃响了。
江然走过去,从猫眼里看到一张熟悉的脸。
是林晚。
她换了一身素净的白裙子,眼睛红肿,看起来憔悴又可怜。
江然打开门,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有事?”
林晚似乎没想到她会是这个态度,愣了一下,随即眼圈又红了。
“阿然,我知道你难过,我也一样。江驰他……”
“别叫我的名字。”江然打断她,声音冷得像冰,“你没资格。”
林晚的脸色一白,泫然欲泣。
“阿然,你怎么能这么说?我和江驰的感情……”
“你们的感情?”江然冷笑一声,“你们的感情,就是他在为你拼命攒未来,你却在和你的白月光暗度陈仓吗?”
林晚的瞳孔骤然一缩,脸上血色尽褪。
“你……你胡说什么!”
“我胡说?”江然把江驰的日记本,直接摔在她面前,“你自己看!”
林晚看着地上的日记本,身体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
“不……不是这样的……阿然,你听我解释……”
“解释?”江然一步步逼近她,“是解释你为什么上了顾岩的车,还是解释为什么我弟弟决定跟你分手,修改了保单,然后就‘恰好’出了车祸?”
“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林晚尖叫起来,连连后退,“车祸只是个意外!跟我没关系!”
“有没有关系,不是你说了算。”
江然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
她捡起地上的日记本,看都没再看林晚一眼,重重地关上了门。
门外,传来林晚的哭喊和拍门声。
江然靠在门上,缓缓滑坐到地上。
她将脸埋在膝盖里,肩膀剧烈地颤抖着。
不是害怕,是愤怒。
是滔天的,几乎要将她整个人都焚烧殆尽的愤怒。
林晚,顾岩。
你们等着。
我弟弟的血,不会白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