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岚,我的顶头上司,圈子里人送外号“女魔头”。
她骂我“废物”的时候,眼皮都懒得抬一下。把我当牲口使唤的时候,连口水都懒得赏。
我递上辞职信那天,她手机上我打过去的未接来电,足足有九十九个。
她就当着我的面,扫了一眼,嘴角勾起个冷笑,红色的关机键一按,世界清净了。
她以为我是在求她。
三天后,我听说,没了我在她**后面收拾烂摊子,她亲手带的那个估值上千万的项目组,连带着服务器,一起炸了。
凌晨三点,城中村的出租屋里,铁架床发出“嘎吱”一声。
我叫许安,从床上弹起来,摸到枕头边嗡嗡震动的手机。屏幕上就两个字,猩红猩红的——“秦岚”。
我没接。
我就那么看着,让它在黑暗里,像个催命的鬼符一样,自己闹腾。
手机不响了,屋里又回到死一样的安静。我能听见自己心脏“咚咚”擂鼓的声音。隔壁房间,那对小夫妻又开始了每天晚上的固定节目,女人压着嗓子的声音,顺着薄薄的墙板,钻进我耳朵里。
我脑子里什么都没想,就是空。
三秒之后,手机又响了。还是那两个字。
我慢吞吞地划开接听,没吭声。
“许安!你死了吗?!”电话那头的声音,像一把淬了冰的刀子,直接捅进我耳膜。
“没死,秦总。”我坐起来,靠着冰凉的墙,声音有点哑。
“没死就给我滚来公司!现在!立刻!马上!”
“出了什么事?”
“‘星尘’系统后台用户数据全乱了!客户那边已经炸了!我给你十分钟,人要是没出现在公司门口,你就等着滚蛋吧!”
“啪!”
电话挂了。
我放下手机,没动。
“星尘”系统,公司今年主推的S级项目,秦岚的亲儿子。系统底层是我一个人搭的,后来拉了团队,往上头一层一层盖房子。可那地基怎么回事,只有我清楚。里面埋了多少我为了赶工期留下的暗门,也只有我清楚。
数据乱了?
我用脚指头想,都知道是张伟那个傻X,为了在新功能上出彩,动了不该动的数据池。
这种事,过去一年,发生了不下二十次。
每一次,都是秦岚一个夺命连环call,我像条狗一样,从任何地方,任何时间,爬回公司,跪在服务器前面,给她收拾烂攤子。
收拾完了,第二天早会上,她拿着我的报告,对着所有人说:“这么简单的漏洞都留下了,许安,你这个月的绩效还要不要了?”
我看着天花板上那块黄色的水渍,那形状,有点像秦岚看我时,那张轻蔑的脸。
我慢吞吞地下了床,没开灯。
我没去翻柜子里那件洗得发白的T恤,而是从箱子底下,抽出了一件崭新的白衬衫。
吊牌还没剪。
我把它换上,一颗一颗,把扣子扣到最上面。
然后,我走到桌子前,拉开抽屉,从里面拿出了一张纸。
上面就两个字:辞呈。
我把它折好,塞进口袋里。
做完这一切,我才拿起手机,看了看时间。
凌晨三点十五分。
她给了我十分钟。现在已经过了五分钟。
我没着急。
我走到窗边,点了根烟。
楼下的大排档还没收摊,几个光着膀子的大汉,划着拳,唾沫星子横飞。一个喝多了的,抱着电线杆子,吐得昏天黑地。
这就是我每天看着的风景。
一根烟抽完,我把烟头摁灭在窗台上。
然后,拿起钥匙,出了门。
公司在CBD,离我这儿,坐地铁要一个小时。
我没坐地铁。
我扫了辆共享单车,慢悠悠地,往那片灯火通明的地方骑。
凌晨四点的风,吹在脸上,有点凉。
我骑得很慢,像是去公园遛弯。路过一家还开着的早餐店,我要了碗豆浆,两个包子,蹲在路边,吃完了。
老板看我的眼神,像看个神经病。
等我晃到公司楼下,天已经蒙蒙亮了。
早上六点整。
我走进那栋全是玻璃幕墙的大楼,前台的保安都认识我了,冲我点点头,眼神里带着点同情。
“许工,又来这么早啊。”
“嗯。”
我上了二十二楼。
整个楼层,灯火通明,像个刚打完仗的战场。
秦岚的团队,东倒西歪,人人顶着个黑眼圈,脸上写满了绝望。
张伟,那个新来的技术组长,正被秦岚指着鼻子骂。
“废物!一群废物!养你们是干什么吃的?连个数据都看不住!这个项目黄了,你们一个一个,都给我滚蛋!”
秦岚的声音又尖又利,穿着一身黑色的职业套裙,十厘米的高跟鞋踩在地板上,“嗒嗒”作响,像死神的脚步声。
她头发盘得一丝不苟,妆容精致,就算熬了一夜,也看不出半点疲惫。只有那双眼睛,布满了红血丝,像要吃人。
她看见了我。
那眼神,先是愤怒,然后是冰冷的讥讽。
“许安,你看看现在几点了?”
我没看表。
“秦总,现在是早上六点零三分。”
“我让你十分钟到,你花了三个小时!你是爬过来的吗?!”她把手里的一份文件,狠狠地摔在我脚下,“你还想不想要这份工作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我身上。
有同情,有幸灾乐祸。
张伟更是直接给了我一个“你死定了”的眼神。
我没去捡那份文件。
我只是从口袋里,掏出了那份辞呈。
我走到秦岚的办公桌前,把那张纸,轻轻地放在了上面。
整个办公室,瞬间安静得能听见服务器风扇的嗡嗡声。
秦岚愣住了。
她看着那张纸,又看着我,好像不认识我一样。
“你什么意思?”她的声音,冷得像冰。
“意思就是,秦总。”我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我不干了。”
我说完,转身就走。
没走两步,秦岚的声音从后面传来,带着一股压抑不住的怒火。
“许安!你给我站住!”
我停下脚步,没回头。
“你现在走了,这个烂摊子谁来收拾?”
“那是你们的事。”我说,“从现在开始,我跟这家公司,没有任何关系了。”
“你以为你走了,我就找不到人了吗?”秦岚冷笑一声,“你别忘了,你签了竞业协议!两年之内,你在这一行,别想找到任何工作!”
“我知道。”
“那你还敢走?”
“秦总。”我终于回过头,看着她那张因为愤怒而有些扭曲的脸,“人活着,总不能被尿憋死吧。”
说完,我不再理她,径直走向了电梯。
我能感觉到,背后那道能杀人的目光,一直跟着我。
直到电梯门合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