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那栋玻璃大楼,天已经大亮。
早高峰的车流,像一条拥挤的河流。我站在路边,觉得有点恍惚。
这就……结束了?
一年多的牛马生涯,每天睡不到五个小时,手机二十四小时不敢静音,就这么结束了。
心里没有想象中的畅快,反而有点空落落的。
像一根绷紧了太久的弦,突然断了。
我掏出手机,想了想,把秦岚的号码,拉进了黑名单。
然后关机,扔进口袋。
世界清净了。
我没回家,坐上了去往郊区的公交车。
我想找个有水的地方,钓鱼。
我没什么爱好,就这点。看着鱼漂在水面上一动不动,脑子就能放空。
公交车晃晃悠悠,**着窗户,睡着了。
这是我这一年来,睡得最安稳的一觉。
没有噩梦,没有被手机**惊醒。
等我醒来,已经到了终点站,一个叫“清水湾”的水库。
我找了个老大爷,租了根鱼竿,一盒蚯蚓,就在水边坐下了。
水面很平静,偶尔有风吹过,荡起一圈圈涟
漪。远处的山,笼罩在薄薄的雾里。
我甩下鱼竿,点了根烟,就那么看着。
手机一直没开。
我知道,秦岚肯定会找我。
她不是找不到人,她是找不到能替她背锅,还能把锅补好的“废物”。
“星尘”那个系统,就像一辆外表光鲜,内里却锈迹斑斑的跑车。
只有我知道,哪颗螺丝松了,需要用什么角度,多大的力气,才能在不让车散架的前提下,把它拧回去。
张伟?
他只会用大锤,一锤子下去,车就废了。
我猜,现在公司里,应该已经乱成一锅粥了。
秦岚大概会把我的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一遍。
想到她那张气急败坏的脸,我心里竟然有点暗爽。
我不是圣人。
被她当狗一样骂了一年多,没点怨气,那是假的。
鱼漂动了一下。
我提竿,一条不大不小的鲫鱼。
我把它放回了水里。
我不是来钓鱼的,我是来“钓”我自己的。
把那个被工作掏空了的,疲惫不堪的自己,从深水里,一点一点,钓回来。
太阳慢慢升起来,水面上的雾散了。
有点晒。
我换了个树荫下的位置,继续发呆。
不知道过了多久,旁边也来了一个钓鱼的。
是个大哥,四十多岁,黑黑胖胖的。
他家伙事儿很专业,钓竿,渔网,遮阳伞,一应俱全。
他看了我一眼,笑了。
“小伙子,你这装备不行啊,钓得到鱼吗?”
“没事儿,图个清净。”我也笑了笑。
“辞职了?”他问。
“啊?您怎么知道?”我愣了一下。
“我年轻的时候,每次辞职,都跑来这儿坐一天。”大哥点了根烟,递给我一根,“心里那股火,不找个没人地方泄泄,容易憋出病来。”
我接過烟,“是啊。”
“跟领导闹翻了?”
“嗯。”
“我就知道。”大哥一副“我懂”的表情,“现在的年轻人,不像我们那会儿了,受不了气。不过,不受气好!人活着,凭什么受那鸟气!”
我没说话,只是抽着烟。
“我跟你说,小伙-子,天塌不下来。”大哥拍了拍我的肩膀,“工作没了,可以再找。钱没了,可以再挣。这口气顺了,比什么都强。”
“谢谢大哥。”我心里有点暖。
我们两个,就这么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聊钓鱼,聊工作,聊女人。
他说他以前也是做技术的,后来年纪大了,熬不住了,就自己开了个小渔具店。
“钱挣得不多,但舒坦。”他说。
太阳快下山的时候,我准备走了。
“小伙子,留个电话呗,下次一起来钓鱼。”
“好。”
我这才想起来,我手机还关着。
我对大哥说:“大哥,我手机没电了,回头我加你微信。”
“行。”
我把鱼竿还给老大爷,坐上了回城的末班车。
车上人很少。
**着窗,看着外面的天色,一点一点暗下去。
心里,也跟着平静了下来。
回到出租屋,已经快十点了。
我插上充电器,开了机。
手机刚连上网,就跟疯了一样,开始“嗡嗡”地响。
一瞬间,涌进来了几十条短信和微信。
还有……九十九个未接来电。
全是公司的同事,还有几个我不认识的号码。
我猜,应该是秦岚用别人的手机打的。
微信里,张伟发来了几十条语音,我点开一条。
“许哥!许爹!我求求你了!你快回来吧!系统彻底崩了!现在连登录页面都打不开了!”
“秦总快疯了!客户那边已经发律师函了!”
“许爹!你再不回来,我们整个组都得被开了啊!”
他的声音,带着哭腔。
我面无表情地听完,把他的微信也拉黑了。
然后,我看到了秦岚的微信。
她没发语音,只发了文字。
【许安,回来。】
【我可以当你今天没来上过班。】
【工资给你加倍。】
【给你组长的位置。张伟给你当副手。】
【许安,你到底想怎么样?开个价。】
我看着那句“开个价”,笑了。
我回复了她两个字。
【滚蛋。】
然后,把她也拉黑了。
做完这一切,我把手机扔到一边,去洗了个澡。
出来的时候,我看了一眼手机。
她没再用别的号码打过来。
大概是……放弃了吧。
我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
隔壁那对小夫妻,今天好像……挺安静。
我很快就睡着了。
这一夜,我睡得格外香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