剧痛。
箐漓的意识如同沉入深海的气泡,一点点向上浮起。每一下呼吸都带来肋间的刺痛,仿佛有无数细针扎入肺腑。她艰难地睁开双眼,模糊的视线逐渐聚焦。
参天古木的枝叶将天空切割成碎片,阳光透过缝隙洒落,在林间地面上投下斑驳光影。她正躺在厚厚的落叶和苔藓上,身旁是断裂的树枝——这些自然缓冲物救了她一命。
记忆如潮水般涌来:追杀、悬崖、中箭的男子、坠落......
箐漓猛地坐起,环顾四周。不远处,那个黑衣男子面朝下趴在地上,一动不动。他背后的箭矢格外醒目,深色血液已浸透周围衣料。
“喂?你还好吗?”她试探着问,声音沙哑。
没有回应。
箐漓挣扎着站起身,浑身酸痛但似乎没有骨折。她小心翼翼地走近男子,心跳如擂鼓。这就是要杀她的人,但现在他看起来毫无威胁。
职业本能压倒恐惧。作为厨师,她常年处理刀具,对伤口处理和卫生标准有着基本知识。更何况餐厅后厨偶尔会发生切伤或烫伤,她总是备有简易急救包。
箐漓蹲下身,轻轻将男子翻过来。他双目紧闭,面色苍白如纸,但呼吸尚存。近距离看,他比想象中年轻,不会超过三十岁,眉宇间即使昏迷也带着不容侵犯的威严。
箭伤处的血液尚未完全凝固,必须尽快处理。
“算你运气好,我这个人职业道德过头。”她自言自语,从散落一旁的工具包里翻出急救箱。里面除了创可贴和消毒水,还有小瓶装的高度蒸馏酒——平时用来**甜点焰秀的,现在正好当消毒剂用。
箐漓深吸一口气,握住箭杆。作为一名厨师,她对手的稳定性和力度控制极佳。迅速而果断地,她猛地拔出箭矢,男子在昏迷中痛得抽搐一下。
鲜血涌出,她立刻用消毒过的布压住伤口,倒上蒸馏酒。男子无意识地**一声,额头上渗出冷汗。箐漓动作不停,熟练地清理伤口、上药、包扎——后厨应急处理的升级版。
做完这一切,她才真正松了口气,这时注意到男子腰间的玉佩和衣袍上的精致刺绣。这绝非普通人物,联想到那些称呼他为“陛下”的随从...
箐漓的心沉了下去。如果他真是某个古代国家的君王,等他醒来,自己这个“来历不明的妖女”必死无疑。
求生本能瞬间压倒一切。她环顾四周,发现崖底藤蔓丛生,有些相当坚韧。
“对不起啦,陛下。”她低语着,开始收集藤蔓,“不是我心狠,是你先要杀我的。”
箐漓将男子拖到一棵大树旁,用藤蔓将他牢牢绑在树干上。她打了个专业级的绳结——这些年绑火腿肘子的手艺没想到用在这里。确保即使他醒来也无法挣脱后,她才放心地去找水源。
不远处有条小溪,箐漓用帽子盛水返回。她小心地润湿男子的嘴唇,他的意识似乎渐渐恢复,睫毛颤动。
萧厉在剧痛中醒来。
第一个闯入意识的是右肩撕裂般的痛楚,然后是浑身被束缚的感觉。他猛地睁眼,发现自己被绑在树上,而那个穿着怪异的女妖正蹲在面前,手里拿着他的水囊。
“放肆!”他怒吼,试图挣脱,却因牵动伤口而倒吸冷气。藤蔓牢牢禁锢着他,这种羞辱比箭伤更令人愤怒。
箐漓被他突如其来的爆发吓得后退一步,但很快镇定下来:“我建议你别乱动,伤口会裂开。”
萧厉眼中燃起怒火:“尔敢缚朕?可知这是诛九族之大罪!”
箐漓叹了口气:“首先,我不知道‘朕’是什么意思;其次,我的九族不在这里;最后,是你先要杀我的,记得吗?”
萧厉死死盯着她,仿佛要用目光将她千刀万剐:“解绑,朕或可赐你全尸。”
“哇,真是慷慨的offer。”箐漓干笑一声,从工具包里拿出一把小刀,在手中把玩,“不过我觉得现在是我说了算,陛下。”
阳光透过树叶照在刀刃上,反射出刺目的光。萧厉注意到这把刀造型奇特,非铁非铜,却异常锋利。更奇怪的是这个女子——言语怪异,举止大胆,毫无常人面对天子时的敬畏,却又救了他的命。
“尔究竟是何人?”他沉声问,暂时压下怒火。为君之道,他深知何时该强硬,何时该试探。
箐漓歪头想了想:“我说我是米其林三星厨师,你肯定不知道是什么。简单说,就是很会做饭的人。”
“厨娘?”萧厉难以置信。哪个厨娘敢绑皇帝?
“主厨。”箐漓纠正道,“还有,这里是哪里?什么朝代?谁当皇帝?——哦,好像就是你。”
萧厉眯起眼睛:“尔非本国人?”
箐漓苦笑:“可以说,我离家乡非常非常远。”
远处隐约传来呼喊声,似乎是“陛下”和“搜索”。箐漓顿时紧张起来,萧厉则露出胜利的微笑。
“朕的护卫来了。若此刻解绑,朕可饶你不死。”
箐漓大脑飞速运转。放了他,可能被杀死;不放,被护卫找到也是死路一条。她看着男子笃定的表情,忽然灵光一闪。
“好吧,”她说,“但我有个条件。”
萧厉挑眉:“尔有何资格与朕谈条件?”
“这个资格。”箐漓将小刀抵在他颈间,另一手举着一个小巧的金属物件——她从急救箱里翻出来的哨子,“你的护卫找到我们之前,我绝对有机会做点什么。或者,你可以答应带我安全离开这里,并保证不伤害我。”
四目相对,崖底寂静无声,只有远处渐近的搜寻声和风声。
萧厉凝视着这个前所未有大胆的女子,忽然轻笑一声:“有趣。朕允了。”
箐漓稍稍放松,但仍保持警惕:“你发誓?”
“天子一言,九鼎之重。”
虽然不明白具体意思,但箐漓感觉这应该是郑重的承诺。她小心地割断藤蔓,但仍握紧小刀,随时准备自卫。
萧厉活动了一下僵硬的手腕,目光始终未离开她。就在箐漓以为他可能会反悔时,他忽然问:
“尔名为何?”
“箐漓。”
“青梨?”萧厉似乎觉得有趣,“果真人如其名,外表青涩,内里酸涩呛人。”
箐漓正要反驳,远处传来欢呼声:“找到陛下了!在这里!”
脚步声纷至沓来,一群全副武装的士兵冲出树林,看到眼前景象全都愣在原地——他们的皇帝衣衫破损,带伤站立,而一个穿着怪异的女子正拿刀对着他。
“护驾!”为首的将领大喝,弓箭瞬间对准箐漓。
“慢。”萧厉抬手,所有人立即停住动作。他转向箐漓,眼中闪过一丝难以捉摸的光,“此女救驾有功,带回宫中,好生...看管。”
箐漓还没来得及反应,已被两名士兵左右架住。她看向萧厉,他唇角微扬,那笑容让她脊背发凉。
“你说过不伤害我的!”她**道。
萧厉走近一步,低声在她耳边说:“朕确实允诺不杀尔,但未说不可囚尔。”
箐漓瞪大眼睛,意识到自己被文字游戏骗了。这就是传说中的君无戏言?
“对了,”萧厉转身前忽然补充,目光落在她手中的小刀上,“没收凶器。”
士兵粗鲁地夺走她的刀具包和急救箱。箐漓被押着走向马匹,回头看见萧厉正若有所思地把玩着她那把小刀。
夕阳西下,皇帝的队伍浩浩荡荡离开崖底。箐漓骑在马上,双手被缚,心中五味杂陈。
她救了一个要杀她的人,然后被囚禁了。这到底是什么魔幻情节?
望着前方骑在高头大马上的背影,箐漓咬紧下唇。无论如何,她一定要活下去,找到回家的方法。
而萧厉抚摸着肩上整齐的包扎,嘴角不自觉扬起。这个叫青梨的女子,比他狩猎过的任何猎物都来得有趣。
游戏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