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点点头,没再看床上那团明黄色的东西。春桃和秋杏赶紧爬起来,搀扶着我,深一脚浅一脚地往暖阁挪。
暖阁里也有一股子霉味,但比主屋好点。桌椅板凳看着挺贵重,就是落了层薄灰。
我一**坐在硬邦邦的雕花木椅上,感觉全身的骨头都散了架。
春桃小声抽泣着:“**……这可怎么办啊……”
秋杏胆子大点,但脸也煞白:“**,咱们……咱们现在是寡妇了?”
寡妇?
我扯了扯嘴角,想笑,又觉得没力气。这寡做得,连丈夫长什么样都没见着。冲喜冲成了送终,我也算是开了先河。
“别哭了。”我揉了揉太阳穴,“哭没用。去弄点水来,渴死了。”
两个丫鬟这才如梦初醒,赶紧去找水。暖阁里空荡荡的,连个茶壶都没有。好半天,才有个小丫鬟畏畏缩缩地端了壶冷茶进来。
我灌了几口凉茶,那股子憋闷才下去一点。
外面已经忙乱起来。白灯笼挂上了,白布也扯起来了,隐约传来做法事的念经声和更响亮的哭声。这场丧事,办得倒是雷厉风行。
天快亮的时候,周管家又来了,身后跟着两个捧着账册的老先生和一个看着挺精明的中年管事。
“王妃,”周管家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疲惫和恭敬,“这是府里的账房王先生、李先生,还有外院的管事张管事。王爷的后事……开销不小,府里……府里如今的情形,有些话,老奴不得不禀报。”
我示意他坐下说。他**只沾了半边椅子。
“王爷……王爷他,身子骨一直不好,这些年汤药就没断过,花费巨大。”周管家搓着手,“加上……加上王爷为人和善,不善经营,田庄铺子的出息,一年不如一年。府里……其实早就……早就寅吃卯粮了。”
账房王先生适时地翻开一本厚厚的账册,递到我面前,声音平板无波:“王妃请看,这是近三年的总账。赤字连年扩大,目前库房……库房现银不足百两。各处的欠条倒有厚厚一摞。”
我低头看那账册,密密麻麻的数字看得我眼花。但最后那个刺眼的“亏空叁万两”,我还是看清了。
三万两?我爹把我卖……哦不,嫁进来,也就得了五千两聘礼。合着王府是个空壳子,还倒欠一**债?我那点“遗产”,还没到手就成了负资产?
“王爷的俸禄呢?还有田庄铺子,就算再不善经营,也不至于如此吧?”我皱着眉问。
张管事叹了口气,接口道:“王妃有所不知。王爷性子淡泊,不喜钻营。俸禄是按月领,但人情往来、府中上下百余口嚼用,月月都紧巴巴。田庄那边,旱了涝了,庄头报上来多少就是多少。铺子……王爷名下原有两间绸缎庄,一间米铺,但掌柜的经营不善,去年就关了门,如今只剩一处勉强维持的香料铺子,也是入不敷出。”
我听得心越来越凉。
敢情我嫁进的不是王府,是火坑?还是个负债累累的火坑!
“府里……就没有其他进项?”我有点不死心。
周管家苦笑:“王爷在时,靠的是祖上留下的产业和老面子撑着。如今王爷一去……唉,树倒猢狲散,那些旧交情,能不来讨债就是好的了。”
他顿了顿,小心翼翼地观察着我的脸色:“王妃,如今府里就指着您了。王爷的后事……总不能太寒酸,不然皇家颜面何在?可这银子……”
他搓着手,意思再明白不过。
我明白了。我这个“王妃”,不仅是个牌位,还得是个钱袋子。问题是,我哪来的钱?我爹给的嫁妆?呵,那点东西,够王府几天的开销?
一股邪火“噌”地就冒了上来。合着我爹把我推进火坑,王府还想把我当柴火烧了?
“周管家,”我打断他,声音冷了下来,“王爷刚去,尸骨未寒,说这些为时尚早。丧事,按亲王规制的最低限度办。能省则省。至于银子……”
我顿了顿,眼神扫过他们几个:“我初来乍到,身无长物。王府的账目,烦请几位先生再仔细盘一盘。库房里还有什么能换钱的东西,也列个单子出来。开源节流,总比坐吃山空强。”
我这话说得不客气,意思也很清楚:别想从我身上榨油水,有困难自己想办法,我得先看看家底。
周管家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随即又堆起来:“是是是,王妃说得是。开源节流!开源节流!老奴这就去办!”他带着账房和管事匆匆退下了,大概没想到我这个“商户女”不是个软柿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