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归途与初现(一)风雪归人凛冬,腊月。铅灰色的天幕沉沉压向四野,
北风如饿狼般在空旷的官道上嘶嚎,卷起漫天雪沫,抽打在一切**的物体上。
天地间一片混沌,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粗暴地揉捏成灰白。
就在这片几乎要吞噬一切的暴风雪中,一辆破旧的青篷马车,像一叶随时会倾覆的扁舟,
艰难地碾过厚厚的积雪,朝着那风雪尽头、隐约可见的巍峨轮廓——京城——缓缓移动。
车帘被一只冻得发青、骨节分明的手掀开一角。寒风裹挟着雪粒瞬间灌入,
吹得车内简陋的布帘猎猎作响。一张苍白得近乎透明的脸露了出来。是沈知微。
粗粝的麻布棉衣裹着她单薄的身体,却挡不住那蚀骨的寒意,
如同三年前流放路上刺入骨髓的冰冷记忆。她的目光,穿透肆虐的风雪,
投向那座越来越清晰的城池,沉静得像结了冰的深潭,
潭底却燃烧着足以焚尽一切的幽暗火焰。左颊上,一道浅淡却狰狞的疤痕,
从颧骨斜斜延伸至下颌,如同上好的白瓷被硬生生劈裂。
它破坏了这张脸曾经倾国倾城的完美,却赋予了她一种惊心动魄的、带着毁灭气息的凌厉。
指尖无意识地抚上那道疤。触感是麻木的,仿佛那皮肉早已死去。但记忆却是活的,
带着滚烫的屈辱和刻骨的恨意,
瞬间将她拖回那个金碧辉煌却将她打入地狱的夜晚——回忆闪回:奢靡的宫乐戛然而止。
她被粗暴地推搡到殿中央,昔日围绕她、赞美她的贵女们,
此刻脸上写满了惊惶、鄙夷和掩饰不住的幸灾乐祸。柳如烟,
那个总跟在她身后、笑语嫣然的吏部尚书之女,
此刻正指着从她“闺房”搜出的、扎满银针的巫蛊人偶,声泪俱下地控诉:“是她!
是她诅咒太子殿下!证据确凿!”辩解是苍白的。那些“证据”环环相扣,天衣无缝。
她引以为傲的清白和家族的荣耀,在众目睽睽之下被踩得粉碎。
皇帝震怒的目光像淬毒的刀子。然后,是更深的绝望——一个内侍端着托盘上前,
盘中是一碗气味刺鼻的黑色药汁。“妖女祸国,毁其容,以儆效尤!”冰冷的声音宣判。
药汁泼上脸颊的剧痛,远不及心死的万分之一。皮肤灼烧溃烂的声音,
伴随着满殿压抑的抽气声和柳如烟眼底一闪而过的快意,成为她意识沉入黑暗前最后的烙印。
家族男丁流放,女眷没入贱籍,而她,这个曾经名动京华的“第一贵女”、“明月仙子”,
则带着一张被毁的脸,被枷锁镣铐,抛入北境那比风雪更刺骨的绝望之地。风雪抽打在脸上,
混合着回忆带来的幻痛。指尖下的疤痕不再是单纯的耻辱印记,它是仇恨的图腾,
是支撑她在北境炼狱中活下去的唯一信念。看着近在咫尺的京城轮廓,那曾是她生长、绽放,
也是她坠落、粉碎的地方,一股强烈的恨意汹涌翻腾,几乎要破胸而出。然而,
在这恨意深处,一丝微弱到几乎被忽略的酸涩悄然弥漫——那是近乡情怯?
还是对物是人非的恐惧?她用力抿紧苍白的唇,将这不合时宜的软弱狠狠压了下去。京城,
我回来了。带着北境的风霜和刻骨的仇恨,来讨还你们欠下的一切!
(二)入城风波马车终于行至巍峨的京城南门——“永定门”。风雪虽未停歇,
但城门口已排起稀稀拉拉等待入城的队伍。守城的兵卒穿着厚实的棉甲,
脸上带着被严寒和无聊催生出的不耐烦与戾气。轮到沈知微这辆破旧寒酸的马车时,
一个身材矮壮、眼神油滑的兵头斜着眼走过来,用刀鞘不耐烦地敲了敲车辕:“停下停下!
哪来的?车里什么人?路引文书拿出来瞧瞧!”他刻意拔高了声调,
引来旁边几个兵卒不怀好意的哄笑。显然,
他们把这辆破车和里面的人当成了可以随意拿捏的软柿子,准备榨点油水或找点乐子。
车夫是个在北境收留的沉默寡言的老汉,吓得缩了缩脖子,求助地看向车厢。车帘再次掀开。
沈知微的脸暴露在风雪和兵卒审视的目光下。那道疤痕在灰暗的天光下格外刺眼。
兵头先是一愣,随即眼中闪过一丝嫌恶和轻蔑:“哟呵!还是个带疤的!晦气!路引呢?
没有路引,或是来历不明,按律例,可是要……”他拖长了音调,威胁之意不言而喻。
几个兵卒也围拢过来,目光在她脸上和简陋的车厢内逡巡。
周围等待入城的零星路人投来或好奇、或怜悯、或同样嫌恶的目光。
有人低声嘀咕:“这女子…看着有点眼熟?可那疤…”沈知微的眼神没有丝毫波动,
平静得如同结了冰的湖面。她没有看那兵头,
只是缓缓地从怀中掏出一物——一枚半个巴掌大小、通体黝黑、入手冰凉沉重的玄铁令牌。
令牌样式古朴,没有任何繁复的花纹,只在正面刻着一个遒劲有力的古篆——“幽”。
令牌被她用两根手指拈着,无声地递到兵头眼前。兵头漫不经心地瞥了一眼,
脸上的轻蔑瞬间凝固。他像是被毒蛇咬了一口,猛地瞪大双眼,死死盯着那枚令牌,
额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渗出细密的冷汗,握着刀鞘的手都开始微微发抖。
“幽…幽…”他喉咙里发出咯咯的声响,后面那个字怎么也说不出口,
仿佛那是世间最恐怖的禁忌。他猛地后退一步,腰几乎弯成了九十度,
声音带着无法掩饰的惊惶和颤抖:“小…小的有眼无珠!冲撞了贵人!您…您请!快请!
”他一边说着,一边手忙脚乱地驱赶开围着的兵卒,示意赶紧放行。
玄铁令牌被沈知微收回怀中,车帘落下,隔绝了外面所有的目光。
破旧的马车在兵头惊惧未定的注视和路人惊疑的窃窃私语中,缓缓驶入了永定门。
(三)“白月光”的余晖京城的风雪似乎比城外小了些,但寒意依旧浸骨。
沈知微并未选择靠近昔日繁华的城中心,而是让马车七拐八绕,
最终停在城南一条相对僻静、鱼龙混杂的巷子深处。她化名“阿芜”,用几块碎银子,
在一家名为“悦来”的、看起来还算干净但绝对不起眼的客栈后院,
租下了一间最角落的客房。简单安顿后,她换上了一身更不起眼的灰褐色粗布棉裙,
用一条半旧的素色头巾裹住大半头发和脸颊,只露出一双眼睛,
悄然融入了客栈前堂兼营的小茶馆。茶馆里人声嘈杂,弥漫着劣质茶叶和汗水的混合气味。
贩夫走卒、落魄文人、行商小贩挤在一起,喧哗着取暖。
沈知微选了个最角落、背光的位置坐下,点了一壶最便宜的粗茶,安静地听着。
“……要说咱们这位摄政王殿下,那真是这个!”一个穿着半旧长衫的说书人正唾沫横飞,
讲到激动处用力竖起大拇指,“三年前北狄犯边,太子爷又…咳,那叫一个危急存亡之秋啊!
是咱们王爷,临危受命,亲率玄甲军,千里奔袭,直捣黄龙!啧啧,那叫一个杀伐决断,
尸山血海,硬是把北狄蛮子打得哭爹喊娘,签了降书!这才有了咱们这几年的太平日子!
”众人听得入神,纷纷附和叫好。说书人呷了口茶,话锋一转,压低了声音,
带着几分神秘和唏嘘:“不过啊,这位王爷,权倾朝野,年岁也正当好(弱冠已过),
可你们瞧瞧,后位空悬,王府里头更是连个像样的姬妾都没有!啧,奇不奇怪?
”茶馆里顿时安静下来,众人都竖起了耳朵。“坊间都在传啊,”说书人声音更低了,
带着一种分享秘辛的兴奋,“王爷他…是在等一个人!”“等人?等谁?”有人忍不住追问。
“还能有谁?”旁边一个茶客抢着回答,语气带着无限惋惜,“自然是三年前…唉,那位啊!
”“那位?”有人不解。“就是沈家那位大**!沈知微!”另一个声音带着追忆响起,
“‘京城第一明月’!那才是真正的天仙般的人物!才情、样貌、品性…啧啧,
满京城的贵女加起来,也比不上她一根手指头!可惜啊…红颜薄命,
遭了奸人陷害…”“对对对!就是她!”茶馆里像被投入石子的水面,议论声嗡嗡响起,
充满了怀念和叹息。“唉,当年多少人仰慕她啊,太子爷、世家公子们…可惜,
那么好的一个人…”“听说是因为巫蛊案?肯定是被人害了!”“那之后,
王爷就变了个人似的…冷得跟块冰一样。他等的,除了那位沈**,还能有谁?
”“可人都没了三年了…王爷这心思,
真是…”听着众人用充满惋惜和敬仰的语气谈论着“沈知微”,
谈论着那个早已被他们亲手捧上神坛又亲手推入深渊的“白月光”,
角落里的沈知微只觉得一股巨大的讽刺感堵在胸口,闷得她几乎喘不过气。
他们怀念的是什么?是那个完美无瑕、符合他们所有想象的幻影?
还是那个在金殿上被剥去尊严、毁掉容貌、像垃圾一样被丢弃的沈知微?她端起粗糙的陶碗,
劣质茶水苦涩的味道在舌尖蔓延,却压不住心底翻涌的酸楚。
尤其听到那句“王爷在等她”时,握着碗沿的手指骤然收紧,指节泛白。
萧珩…那个当年也曾在她及笄礼上遥遥投来一瞥,眼神深邃难辨的少年亲王…他真的在等吗?
在她被千夫所指、容颜尽毁的时候,他可曾有过一丝一毫的怀疑?这“等待”,是深情,
还是另一种形式的枷锁?就在这时,茶馆门口传来一阵轻微的骚动,
伴随着环佩叮当和脂粉香气。几个衣着光鲜亮丽、被丫鬟婆子簇拥着的年轻女子走了进来,
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她们显然嫌弃这里的简陋和气味,用手帕掩着口鼻,
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优越感。沈知微的目光瞬间锁定了为首的那个女子。鹅蛋脸,柳叶眉,
妆容精致,一身价值不菲的缕金百蝶穿花云缎袄裙,衬得她明艳照人。她正微微蹙眉,
挑剔地扫视着茶馆环境,目光流转间,带着一种习惯性的傲慢。柳如烟。吏部尚书之女。
三年前那个在金殿上声泪俱下指证她、眼底藏着恶毒快意的“好姐妹”。如今,她容光焕发,
俨然已是京城贵女圈中风头最劲的人物之一,更是新太子妃最热门的候选。
柳如烟似乎感觉到角落投来的那道冰冷锐利的视线,下意识地朝这边瞥了一眼。
角落光线昏暗,那人又裹着头巾,只露出一双眼睛。那双眼睛…平静无波,深不见底,
却让她心头莫名地一跳,升起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寒意和…烦躁。她皱了皱眉,移开目光,
只当是哪个不知礼数的粗鄙之人。她优雅地在一张刚被婆子擦拭干净的桌子旁坐下,
吩咐上最好的茶,声音清脆,带着刻意的高扬,仿佛要驱散这茶馆里的“晦气”。
沈知微缓缓低下头,将最后一点冰冷的茶水饮尽。劣质的茶味在口腔里留下更深的苦涩,
却奇异地浇熄了刚才翻腾的酸楚,只余下冰封般的冷静和淬了毒的恨意。
柳如烟那不经意的一瞥带来的寒意,以及沈知微眼底瞬间凝结的冰霜,预示着风暴的临近。
京城,这个埋葬了她过去的地方,新的“明月”高悬,享受着众星捧月般的荣光。
而真正的“明月”,带着满身风霜和刻骨的恨意,已悄然归来,隐于暗处。
那双沉静眼眸深处翻涌的恨火,与柳如烟那骄矜身影之间,无形的硝烟已然弥漫。
故人重逢的序曲,在这风雪弥漫的茶馆角落,无声奏响。她下一步会如何?
柳如烟会认出她吗?那枚震慑城门的“幽”字令背后,又藏着怎样的力量?
---第二章:暗流涌动与初交锋(一)蛛网初结“悦来”客栈那间简陋的客房,
成了沈知微临时的堡垒。窗外,京城的喧嚣隔着风雪传来,带着一种久违又陌生的浮华气息。
她铺开一张粗糙的草纸,
(疑与太子暴毙有关)、大理寺少卿陈铎(当年主审官之一)……每一个名字都像淬毒的针,
扎在她心上。复仇不是匹夫之勇,是精密的棋局。她在北境三年,挣扎于生死边缘,
磨砺出的不仅是冻疮与疤痕,更有野兽般的求生本能和洞察人心的冰冷眼光。京城的水,
比她离开时更深、更浑。
北境的线: 她通过客栈掌柜(一个看似市侩实则精明的北境同乡),
将一枚特制的骨哨信物和一封密语信笺,交给一个常往来于北境与京城的皮货商。
这是她在北境雪原上救过的一个部落首领的联络方式,对方承诺过“一哨之恩,生死相报”。
信笺内容,是请求探查当年流放沈家男丁的北境戍边将领,
以及可能存在的、被刻意掩盖的死亡记录或异常调动。旧日的尘: 她凭着记忆,
在城南最混乱的“泥鳅巷”深处,
找到一间几乎被遗忘的、专修古籍字画的破落铺子——“墨痕斋”。
铺主是个须发皆白、眼神浑浊的老者。沈知微没有表明身份,
只拿出当年沈府藏书阁里一枚不起眼的藏书印拓片(她偷偷带出),
请求修复一方“家传旧印”。老者浑浊的眼睛在看到拓片时,似乎有极细微的波动,
但很快归于沉寂,只沙哑应下。沈知微知道,这位曾受沈府大恩却因小事被逐出的老供奉,
是她埋下的一颗沉默的钉子。意外的“才”: 机会总在不经意间降临。
客栈掌柜的小孙子突发急症,高热惊厥,请来的大夫束手无策。眼看幼童气息渐弱,
掌柜一家哭天抢地。沈知微在北境为生存,
曾跟一个游方老妪学过一些粗浅却实用的草药急救之法。她沉默上前,
擦拭、特定穴位按压、灌下她临时用随身携带的几味草药熬煮的汤剂……一套手法干脆利落,
竟硬生生将孩子从鬼门关拉了回来。掌柜夫妇感激涕零,视她为恩人。这份“医女”的技艺,
为她打开了一扇意想不到的门——掌柜的远房表姐,
恰是礼部一位侍郎夫人身边得力的管事嬷嬷。当孩子转危为安,掌柜夫妇跪地叩谢时,
沈知微看着那张红润起来的小脸,有一瞬间的恍惚。曾几何时,她也曾天真烂漫,满心善意。
北境的严寒似乎冻结了她给予温暖的能力,此刻指尖残留的、属于孩童微弱的体温,
竟让她感到一丝陌生而尖锐的刺痛。这份微弱的暖意,与她心中盘踞的冰冷恨意格格不入,
让她烦躁地别开了眼。她提醒自己:温情是奢侈品,她回来,只为讨债。(二)明月蒙尘?
几日后的一个午后,风雪稍歇。城南“漱玉轩”茶楼的一场小型赏梅诗会,因着天气转好,
竟也吸引了不少附庸风雅的文士和闺阁女子。这并非顶级的聚会,但胜在门槛不高,
鱼龙混杂。沈知微,便以侍郎夫人管事嬷嬷“远房侄女”、略通医术的“阿芜”身份,
被那嬷嬷“顺道带来长长见识”。茶楼内暖意融融,熏香袅袅。梅花盆景点缀其间,
倒也雅致。柳如烟无疑是场中最耀眼的存在。她被一群贵女簇拥着,巧笑倩兮,
正提笔在一幅雪梅图上题诗,引来一片奉承之声。“柳姐姐这手字,越发有卫夫人风骨了!
”“这诗也极妙,‘暗香浮动月黄昏’,应时应景!”柳如烟矜持一笑,目光流转间,
带着志得意满。她享受着这种众星捧月的感觉,这感觉,曾是属于另一个人的。
沈知微安静地坐在角落,头巾换成了更符合场合的素色帷帽,轻纱遮面,
只露出一双沉静的眼眸,默默观察着场中一切。她像一滴水,融入人群,毫不起眼。然而,
麻烦总是会找上门来。或许是沈知微那过于沉静的气质在喧嚣中显得格格不入,
又或许是她帷帽下的轮廓隐约触动了柳如烟某种不愉快的记忆。柳如烟的目光,
几次状似无意地扫过角落。终于,在侍女为她添茶时,柳如烟“不小心”将茶盏碰倒,
温热的茶水溅湿了沈知微的裙摆。“哎呀!”柳如烟轻呼一声,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歉意,
眼底却是一片冰冷和审视,“这位妹妹,真是对不住,手滑了。快,拿帕子来!
”她身边的侍女立刻递上丝帕。沈知微缓缓站起身,没有去接那方绣工精美的丝帕。
她只是微微低头,看着裙摆上迅速晕开的深色水渍,动作从容地拂了拂。声音透过轻纱传出,
平静无波:“无妨,一点茶水而已,夫人不必挂心。”这份过分的平静和疏离,
让柳如烟感觉一拳打在了棉花上,心中那股无名火更盛。她走近一步,刻意压低了声音,
却足以让周围几个人听清:“妹妹这帷帽遮得严实,是脸上有恙,还是…怕见故人?
”话语中的试探和恶意,如同毒蛇吐信。周围的窃窃私语声瞬间低了下去,目光都聚焦过来。
沈知微帷帽下的唇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她抬起头,隔着轻纱,
目光精准地对上柳如烟:“夫人说笑了。小女子面容粗陋,不敢惊扰贵人。
至于故人…”她顿了顿,声音里带上一种奇特的、仿佛穿透时光的悠远,“这京城风物依旧,
只是人心易变。昔年明月高悬,光华璀璨,人人仰望;一朝蒙尘,跌落泥淖,
便成了人人避之不及的晦物。夫人觉得,这明月,
可还认得那些曾沐浴其光、却又亲手泼上污泥的‘故人’?”这番话,字字未提“沈知微”,
却字字指向“沈知微”!尤其是“明月蒙尘”、“跌落泥淖”、“泼上污泥”等语,
像一把把无形的匕首,精准地刺向柳如烟最心虚、最不愿提及的往事核心。
柳如烟的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精心描绘的妆容也掩盖不住那一闪而逝的惊惶和恼怒。
她身边的贵女们也面面相觑,
被这“粗鄙医女”突然展现出的锋利言辞和隐含的可怕隐喻惊住了。
沈知微不给她反击的机会,微微屈膝一礼,姿态依旧恭敬,
语气却带着冰棱般的疏离:“茶渍易干,心污难净。小女子告退。”说罢,
不再看柳如烟青白交加的脸,转身,在无数道惊疑、探究的目光中,从容离去。走出漱玉轩,
寒风扑面,吹散了帷帽下沈知微眼底瞬间涌上的猩红恨意。指甲深深掐入掌心,
留下月牙形的血痕,那尖锐的疼痛才勉强压下她当场撕碎柳如烟的冲动。刚才那番话,
几乎耗尽了她所有的自制力。看着仇人光鲜亮丽地站在自己曾拥有的位置上,
享受着本该属于她的荣光,那股蚀骨的恨意几乎要将她吞噬。她需要力量,更强大的力量,
才能将这虚伪的繁华彻底碾碎!(三)惊雷乍现身份已然引起了柳如烟的警觉,沈知微知道,
留给她的时间不多了。她需要更快的速度,更大的筹码。
线索指向当年负责查抄沈府、处理“巫蛊证物”的大理寺差役。其中一个小头目,
因手脚不干净被革职,如今在城西一家地下赌坊当打手,嗜赌如命。暮色四合,华灯初上。
沈知微换上一身更不起眼的深灰色男装,脸上做了些伪装,抹黑了肤色,画粗了眉毛,
再次融入京城鱼龙混杂的夜色中。她像一道影子,
悄无声息地靠近那家名为“富贵坊”的地下**。**内乌烟瘴气,
吆喝声、咒骂声、骰子声震耳欲聋。沈知微目标明确,
很快在角落里找到了那个形容猥琐、正输得眼红的前差役——王癞子。她正准备寻机靠近,
用银钱或更直接的手段撬开他的嘴。突然,**门口传来一阵更大的骚动!“官差查抄!
所有人不许动!”“抱头蹲下!”呼喝声中,
一群身着玄色劲装、气势森然的侍卫如狼似虎地冲了进来,瞬间控制了场面。
赌徒们惊慌失措,乱作一团。沈知微心中一凛,暗叫不好。她迅速压低身形,
试图混入混乱的人群,从侧门溜走。然而,混乱中不知谁推搡了一下,她脚下一个趔趄,
帷帽(她为掩饰男装下的面容而戴)被撞落在地!青丝如瀑散落,
那张带着疤痕、在昏黄灯光下更显惊心的脸,瞬间暴露在空气中!“女人?!”“抓住她!
别让她跑了!”混乱中有人指着她喊。两个凶神恶煞的**打手,
或许是急于在官差面前表现,又或许是被她脸上的疤激起了戾气,竟不顾玄衣侍卫在场,
狞笑着朝她扑来,蒲扇般的大手直抓向她纤细的脖颈!千钧一发之际!
一道冰冷的、仿佛能冻结空气的视线,穿透混乱的人群,精准地落在了沈知微身上。
**二楼雅间的雕花木门不知何时打开了。一道颀长挺拔的身影,如同沉默的山岳,
伫立在阴影与灯光的交界处。玄色金纹的锦袍包裹着他劲瘦的身躯,
墨玉般的发束在镶金冠中,面容在昏暗的光线下看不太真切,唯有一双眼睛,
深邃如寒潭古井,幽暗得不见一丝光亮,却锐利得仿佛能刺穿灵魂。
正是权倾朝野的摄政王——萧珩。他显然是为查抄这藏污纳垢的赌坊而来,却没想到,
会在这里,猝不及防地撞见这样一幕。萧珩的视角: 当那张带着疤痕的脸撞入眼帘的瞬间,
萧珩的瞳孔骤然收缩!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停止了跳动!是她?!
那张脸…即使被那道狰狞的疤痕破坏了完美的轮廓,即使沾染了风霜与尘埃,
但那眉眼的弧度,那挺直的鼻梁,那紧抿的、带着倔强和恨意的唇…尤其是那双眼睛!
那双曾盛满京城星月、如今却只剩下冰封与幽火的眼眸!即使隔了三年风雪,
即使隔着混乱的人群,他也能在一瞬间认出!
巨大的震惊、狂喜、难以置信、以及随之而来的、排山倒海的痛楚和愤怒(谁敢动她?!
)如同惊涛骇浪般冲击着他向来坚如磐石的心防。
他周身的气息瞬间变得比北境的暴风雪还要酷寒凛冽,连他身边的近侍都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沈知微的视角: 在打手扑来的瞬间,她已做好了最坏的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