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我出来的动静，她抬起头。
“洗好了？”
“嗯。”我点点头，尽量不去看她。
“床上的被子是新的，沙发上没有多余的被子，你去拿一床过来吧。”她淡淡地说。
“哦，好。”
我走到床边，正准备从那堆龙凤被里抽一床出来，动作却顿住了。
这大红色的被子，也太喜庆，太刺眼了。
我一想到我要抱着这么一床被子去睡沙发，就觉得浑身不自在。
仿佛在无声地提醒我，我这个新郎官，是被“发配”到客厅的。
李念似乎看穿了我的窘迫，开口道：“衣柜最上面还有一床备用的，蓝色的。”
“哦哦！”我赶紧打开衣柜，果然在最顶层找到了那床蓝色的薄被。
我抱着被子，在沙发上躺下，感觉浑身僵硬。
李念没再理我，继续看她的平板。
房间里很安静，只剩下她偶尔滑动屏幕的轻微声响，和我的……心跳声。
我闭上眼睛，强迫自己睡觉，但脑子里一团乱麻，根本睡不着。
这场荒唐的婚礼，这个名义上的妻子，那还没影的五百万（虽然我拒绝了），还有一年后的离婚……
一切都像一场不真实的梦。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感觉身边有个人影蹲了下来。
我猛地睁开眼，对上了一双近在咫尺的、清亮的眸子。
是李念。
“你……你干嘛？”我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
“给你这个。”她手里拿着一个白色的充电器，“你手机快没电了。”
我一摸口袋，才发现手机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自动关机了。
“谢谢。”我接过来，声音有点干。
她没有马上离开，而是就那么蹲着，看着我。
“陈阳。”
“嗯？”
“你……后悔吗？”她问，声音很轻。
我愣住了。
后悔吗？
如果时间能倒流，我肯定不会再喊出那句话。
但事已至此……
我看着她，灯光下，她的脸一半在明，一半在暗，那双眼睛里，带着一丝我看不懂的脆弱。
一个在自己婚礼上被抛弃的女人，却要反过来问我后不后悔。
真是……
我叹了口气，摇了摇头：“没什么后不后悔的，反正已经这样了。你呢？你就这么……认命了？”
“我不是认命。”李念的眼神里，闪过一丝冷光，“我只是选择了一条，对我，对我们家，最有利的路。”
她顿了顿，继续说：“张伟不是临时逃婚，他是蓄谋已久。他和他的那个‘真爱’，早就计划好了，要在婚礼这天，给我和我们李家最致命的一击。他想看我身败名裂，想看李家成为整个圈子的笑柄。”
我心里一沉，原来这里面还有这么多道道。
“那他为什么还要跟你订婚？”
“商业联姻。”李念的语气里充满了嘲讽，“张家需要李家的渠道，李家需要张家的资金。我们两个，不过是这场交易的牺牲品。只不过，他比我更不甘心，所以他反抗了，用最极端，最伤人的方式。”
“那你……”
“我？”李念自嘲地笑了笑，“我本来已经准备好接受这个命运了。我以为，嫁给谁都一样，不过是换个地方生活。直到今天，你冲了上来。”
她看着我，眼神很认真。
“陈阳，你今天的行为，虽然鲁莽，甚至有点傻。但你打乱了张伟的全部计划。他想看我哭，看我崩溃，看我成为一个弃妇。但他没想到，我转眼就有了新的新郎。他精心策划的羞辱，变成了一场无伤大雅的闹剧。从这一点上说，我该谢谢你。”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沉默。
“早点睡吧。”李念站起身，拉了拉身上的睡袍，“明天，还有一场硬仗要打。”
说完，她就转身回了卧室，轻轻关上了门。
我躺在沙发上，看着天花板，久久无法入睡。
硬仗？
什么硬仗？
第二天，我是在一阵急促的敲门声中醒来的。
我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发现自己还躺在沙发上，身上盖着那床蓝色被子。
天已经大亮了。
敲门声还在继续，不依不饶。
卧室的门开了，李念走了出来，她已经穿戴整齐，一身干练的白色西装套裙，头发挽在脑后，看起来像个职场女精英，和昨晚那个穿着睡袍的慵懒女人判若两人。
她看了我一眼，眼神里带着一丝询问。
我赶紧从沙发上爬起来：“我去开门。”
打开门，门口站着的是我的“岳父岳母”，身后还跟着几个我不认识的亲戚。
看到我来开门，所有人都愣了一下。
尤其是岳母大人，她看了一眼我身后空无一人的沙发，又看了一眼紧闭的卧室门，眼神顿时变得有些……意味深长。
“小……小阳啊，你们……起这么早？”岳母大人尴尬地开口。
“啊，是，是啊，阿姨。我们习惯早起。”我脸不红心不跳地撒谎。
这时，李念从我身后走了出来，很自然地挽住了我的胳膊。
“爸，妈，你们怎么来了？”
她的动作很亲密，我身体一僵，但很快反应过来——演戏，演戏要演**。
我立刻放松下来，还顺势搂住了她的腰，对着岳父岳母露出一个自认为很“女婿”的笑容。
李念在我腰上不轻不重地掐了一下，我疼得龇牙咧嘴，但脸上还得保持微笑。
岳父大人看到我们俩这“亲密”的样子，脸色缓和了不少。
“我们来看看你们。昨天累了一天，休息得怎么样？”
“挺好的，爸。”李念替我回答了，“就是陈阳有点认床，半夜在客厅看了半宿的电视。”
好家伙，这谎话张口就来，还帮我把睡沙发的事儿给圆过去了。
我佩服地看了她一眼。
进了房间，亲戚们七嘴八舌地开始关心我们，实际上就是变着法地打探我这个“空降女婿”的底细。
“小阳啊，家里是做什么的呀？”
“在哪儿高就啊？”
“跟我们念念什么时候认识的呀？藏得够深的啊，我们都不知道！”
我被问得头都大了，只能含含糊糊地应付。
幸好，李念总能在我快要露馅的时候，巧妙地把话题岔开。
“三姨，您今天这身旗袍真好看，在哪儿做的？”
“姑妈，我听说表哥升职了？恭喜啊！”
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在李念的游刃有余中，被轻松化解。
送走了各路亲戚，我长舒一口气，感觉比昨天结婚还累。
“这就是你说的硬仗？”我问李念。
“这只是开胃菜。”李念脱下高跟鞋，揉了揉脚踝，“真正的主菜，在中午。”
“中午？中午又怎么了？”
“回门。”李念看了我一眼，“按规矩，新婚第二天，要回娘家。当然，今天情况特殊，我们是去李家老宅，开家族会议。”
“家族……会议？”
“对。”李念的表情严肃了起来，“宣布我们的婚事，以及，处理和张家解约的后续事宜。到时候，我们李家所有有头有脸的人物都会到场。你，作为李家的‘新姑爷’，必须出席。”
我感觉自己的脑袋“嗡”的一声。
还要开家族会议？还要当着所有人的面演戏？
我昨天到底是造了什么孽啊！
“我……我能不去吗？”我做了最后的挣扎。
“你说呢？”李念瞥了我一眼。
好吧，我认命了。
去李家老宅的路上，李念递给我一份文件。
“这是你的‘新身份’，半小时之内，记熟了，不许出错。”
我打开一看，差点没喷出来。
姓名：陈阳。
年龄：28。
职业：海外归国金融分析师，现任某知名投行副总裁。
家庭背景：父母均为大学教授，书香门第。
与李念的相识过程：三年前在一次海外学术论坛上一见钟情，之后一直保持联系，秘密交往，直到这次张伟悔婚，终于决定不再隐藏，勇敢地走到一起……
我看着这份堪比电影剧本的人物小传，目瞪口呆。
“这……这也太离谱了吧？副总裁？我连我们公司总裁长什么样都不知道！”
“那你现在知道了。”李念递过来一张名片，“这是我一个朋友的公司，我已经打好招呼了。从今天起，你就是这家公司的VP。相关文件和手续，下午会有人送到你手上。”
这行动力……也太强了。
“可是，我根本不懂什么金融分析啊！到时候一开口不就露馅了？”
“你不需要懂。”李念淡淡地说，“你只需要记住，你的专业领域是‘量化对冲’，这是一个说了也没几个人懂的领域。当有人问起你专业问题时，你就用‘这涉及到商业机密，不方便透露’来回答。记住，少说话，多微笑，保持高冷。”
我看着她，感觉自己不是要去参加家族会议，而是要去当卧底。
“还有，”李念补充道，“这是张伟的资料，你也看一下。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我接过另一份文件，上面是那个逃跑新郎张伟的详细信息。
富二代，嚣张跋扈，私生活混乱……资料最后，还附上了他那个“真爱”的照片和信息。一个叫“王露露”的网红脸，看起来比李念差远了。
“真不知道这张伟是什么眼神。”我忍不住吐槽了一句。
李念没说话，只是看着窗外，眼神有些落寞。
车子很快就到了李家老宅。
那是一座中式园林风格的巨大庄园，亭台楼阁，小桥流水，比电视里的豪门大院还夸张。
我跟在李念身后，走进了一个古色古香的会议厅。
长长的红木会议桌两旁，已经坐满了人，一个个看起来都气度不凡。
我一进去，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到了我身上。
有审视，有好奇，有不屑，也有……敌意。
我深吸一口气，想起了李念的嘱咐：高冷，微笑。
我扯了扯嘴角，露出了一个自认为很“副总裁”的笑容。
坐在主位上的，是一个头发花白，但精神矍铄的老爷子，应该就是李家的大家长，李念的爷爷。
他看着我，眼神锐利得像鹰。
“你就是陈阳？”他开口了，声音不大，但中气十足。
“爷爷，他就是陈天。”李念抢先回答，拉着我坐到她身边，“也是您的……孙女婿。”
“孙女婿？”一个坐在对面的中年男人冷笑一声，语气充满了不善，“念念，你这玩笑开得有点大了吧？昨天刚跟张伟那小子吹了，今天就从大街上随便拉个人回来当孙女婿？我们李家的脸，还要不要了？”
这话说得极其难听。
我眉头一皱，刚想反驳，李念就在桌子底下，狠狠地踩了我一脚。
她对我摇了摇头，示意我别冲动。
然后，她站了起来，目光平静地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
“二叔，我没有开玩笑。”她看着那个中年男人，一字一句地说，“我和陈阳，三年前就认识了。我们是真心相爱的。之前，为了家族的利益，我选择牺牲我的感情。但是现在，张家背信弃义，我为什么还要委屈自己？”
“真心相爱？”二叔的冷笑更浓了，“编，你接着编。一个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穷小子，你看上他什么了？”
“二叔！”李念的声音冷了下来，“请您说话放尊重一点！陈阳他不是穷小子，他是华尔街回来的金融精英，他凭自己的能力，做到了投行副总裁的位置。他比某些只会靠着祖荫，在公司里作威作福的蛀虫，强一百倍！”
李念这番话，绵里藏针，直接把二叔怼得脸色一阵红一阵白。
“你……你……”
“好了！”主位上的老爷子一拍桌子，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
他看着我，浑浊的眼睛里闪着精光。
“小子，我不管你是什么副总裁，还是华尔街精英。我只问你一句。”
他身体前倾，一字一句地问：
“你，对我孙女，是真心的吗？”
空气仿佛凝固了。
所有人都看着我，等着我的答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