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姐是能与万物通灵的巫女。那年大旱,为了求雨,国师将她沉入囚着蛟龙的寒潭。国师说,
只要她用身体安抚蛟龙,引它交合,龙精化雨,便可解救苍生。我守在潭边,
日日听着姐姐在水下被撕碎又重组的哭声,而天上终于降下甘霖。新帝登基那天,
长姐终于被放出寒潭,她腹中鼓胀,诞下的却不是龙子。
而是一头饥肠辘辘、刚刚成年的——新蛟龙。它的第一顿美餐,就是这个国家。
1.新帝裴昭登基大典的钟声,和姐姐云华的惨叫声混在一起。她被抬出寒潭,
放在大殿中央的产床之上。那张床,本是为新后准备的。云华的身体已经不成人形,
皮肤惨白浮肿,像是被水泡了三年的尸体。只有高高隆起的腹部,呈现出一种诡异的青黑色,
血管如虬龙般盘踞其上。“用力!把它生下来!这是天降的祥瑞,是我大燕国运的证明!
”新帝裴昭站在床边,双眼赤红,语气里满是癫狂的期待。他身上明黄的龙袍,
比姐姐身下的血污还要刺眼。国师捻着胡须,老神在在。“陛下,巫女之体,产龙子,
此乃千古未有之奇观。龙子降世,必佑我大燕江山万代。”云华空洞的眼神转向我,
嘴唇翕动,却发不出任何声音。我跪在人群外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血腥味在嘴里弥漫。
突然,一声不似人声的嘶吼,云华的肚子猛地塌陷下去。随之而来的,不是婴儿的啼哭,
而是一阵令人牙酸的骨骼碎裂声。一个通体漆黑、覆盖着细密鳞片的“东西”破体而出。
它只有手臂大小,头生双角,遍体粘液,一双金色的竖瞳,冰冷地扫视着周围。
接生姥姥吓得瘫软在地,嘴里发出嗬嗬的怪声。“祥瑞!祥瑞降世了!
”国师激动得浑身发抖,当先跪拜下去。满朝文武,跟着新帝裴昭,齐刷刷地跪倒一片,
山呼万岁。他们狂喜的呼喊声中,那头“新蛟龙”动了。它张开嘴,露出满口细密的獠牙,
一口咬在离它最近的接生姥姥的脖子上。血雾喷涌。大殿瞬间死寂。所有人都僵在原地,
脸上的狂喜凝固成惊恐。那新蛟龙小小的身体,几口就将一个成年人吞食殆尽,
只在地上留下一滩深色的血迹。它打了个嗝,肚子微微鼓胀,似乎很满意这第一餐。
“这……国师,这……”裴昭的声音在发抖。国师脸色煞白,但很快镇定下来。“神物初生,
饥饿难耐,误食一人,无伤大雅!此乃龙威!是神物在展现它的无上威严!”他转向裴昭,
眼神狂热。“陛下,此乃真龙!食一人而镇国运,值了!”裴昭的恐惧,
瞬间被更大的贪婪所取代。他看着那头心满意足地舔着嘴角粘液的幼龙,眼神炙热。“对!
是龙威!”他一脚踢开产床上气若游丝的姐姐,走到我面前,一把揪住我的头发。“云舒,
你姐姐生下神物,乃是大功一件。从今日起,你就是这神物的‘饲龙女’,贴身伺候。
”“若神物有半点差池,朕要你和你云氏一族,万劫不复!”他将我狠狠掼在地上,
转身去欣赏他的“祥瑞”了。我趴在冰冷的金砖上,看着不远处姐姐逐渐冰冷的尸体,
和那头正在用金色竖瞳打量我的幼龙。仇恨的种子,在这一刻破土而出。
2.我被封为“饲龙女”,住进了专门为幼龙修建的“潜龙阁”。潜龙阁内,暖玉为笼,
金丝为锁。那头幼龙被尊称为“殿下”,每日的吃食,是三头最新鲜的活羊。
我亲眼看着它小小的身躯,如何将比它大上数倍的活物撕碎、吞咽。每一次,它进食时,
金色的竖瞳都会看向我,带着一种审视的冷意。裴昭每日都会来看它,脸上的痴迷与日俱增。
他命人取来最华美的绸缎,想为“龙殿下”做一件衣服。那布料刚一靠近,
就被幼龙喷出的一口黑气腐蚀成了飞灰。裴昭不怒反喜,认为这是神龙天生不凡,
不沾凡俗之物。我捧着盛放鲜肉的玉盘,跪在笼边。“国师。”我低着头,
声音克制不住地发颤。“此物……食生肉,性凶残,恐非祥瑞,而是妖物。”国院里当官的,
心都脏——这是我爹还在时,跟我说的。国师眯起眼,眼中闪过一丝阴狠。“放肆!云舒,
你是在质疑本座,还是在质疑陛下?”他身后的几名官员立刻附和。“一个罪臣之女,
懂什么天命神示!”“我看她就是嫉妒她姐姐的泼天功劳!”裴昭脸色一沉,走过来,
一脚踹在我的心口。“妖物?你姐姐用命换来的祥瑞,到你嘴里就成了妖物?
”“看来你这饲龙女,当得还不够尽心。”他眼神一冷,“来人,掌嘴三十。让她知道,
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两个太监上前,按住我的肩膀。
清脆的巴掌声在潜龙阁内回响。我没有求饶,只是死死地盯着笼中的幼龙。它停止了进食,
金色的竖瞳里,映出我红肿的脸颊和嘴角的血迹。在无人注意的角落,
那条被它撕咬剩下的羊腿,表皮之下,有什么东西在微微蠕动,仿佛有什么即将破土而出。
这个景象,只有我和它看见了。这是我们之间的第二个秘密。3.姐姐的尸身,
被裴昭下令以“龙母”之仪,风光大葬。出殡那日,整个京城万人空巷。
百姓们都想来瞻仰一下这位为国献身,诞下神龙的伟大女子。可他们不知道,
那华美的棺椁之下,是怎样一具被折磨、被掏空的残躯。我作为“饲龙女”,
被特许跟随在送葬队伍的末尾。就在灵柩即将入土的瞬间,天空骤然阴沉。原本晴朗的白日,
瞬间被乌云遮蔽,狂风大作,飞沙走石。一道紫色的闪电,直直劈在不远处的皇家宗祠顶上。
轰隆一声,宗祠的屋顶塌了半边。送葬的队伍瞬间大乱,百姓们惊恐地四散奔逃。“天谴!
这是天谴啊!”“龙母死得冤啊!”混乱中,我听到这样的喊声。
裴昭和国师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肃静!”国师运足内力,声音盖过所有杂音,
“此乃异象,非是天谴!是龙母之灵,感召天地,神龙之威,初现端倪!
”他强行将这不祥之兆,解释为吉兆。可他眼中的惊惧,骗不了人。当晚,我回到潜龙阁。
阁内一片狼藉,看守的侍卫倒在地上,不省人事。金丝打造的笼子被撞开一个大洞。
幼龙不见了。我心中一紧,立刻在阁内寻找。最后,在姐姐生前用过的一张梳妆台下,
我找到了它。它小小的身体蜷缩成一团,正对着姐姐遗留下的一枚发簪。
那发簪是姐姐最喜欢的,通体温润的白玉,上面刻着一朵小小的云。此刻,那朵白云,
正散发着微弱的,与白天那道紫色闪电同源的光芒。幼龙似乎在从中汲取着什么力量。
它感觉到我的到来,抬起头,金色的竖瞳看着我。这一次,它的眼神里没有了冰冷的审视,
而是某种……联系。它朝我张了张嘴,发出一声极轻的,类似猫咪撒娇的呼噜声。我伸出手,
缓缓地,触摸到它冰冷的鳞片。它没有攻击我。我确认了,它不是祥瑞,是灾祸。而这灾祸,
只听我的。4.潜龙阁的侍卫被幼龙撞晕,裴昭大发雷霆。但他并未怀疑到我和幼龙身上,
只当是守卫疏忽,全部拖下去重罚。他不知道,那不是撞击,是幼龙在回应那道天雷时,
无意识散发出的龙威所致。朝堂之上,为了争夺“饲龙”的附属权力,
几大世家吵得不可开交。礼部尚书认为,神龙的饮食起居,应由礼部按最高规格制定。
户部尚书则坚持,供养神龙耗资巨大,必须由户部统一调配,以免有人中饱私囊。
兵部尚受更是离谱,他提议,应该让神龙观摩军队操演,以“龙威”激励士气。他们争执的,
不是如何更好地侍奉神龙,而是谁能借着神龙,为自己的派系捞取更多的好处。
裴昭坐在龙椅上,饶有兴致地看着他的臣子们如同斗鸡一样相互攻击。我跪在殿下,
冷眼旁观。机会来了。轮到我向陛下禀报幼龙昨日的状况时,我“不经意”地提了一句。
“回陛下,龙殿下昨日除了进食三头活羊,还对臣女身上佩戴的一枚香囊,
表现出了极大的兴趣。”裴昭立刻来了精神,“哦?什么香囊?
”“是臣女的姐姐生前调制的,用的是北地特产的‘龙涎草’,据说有凝神静心之效。
”我低着头,声音平静。“但此草还有另一个特性,若与油腻之物混合,
会散发出一种奇特的异香,能……**百兽的食欲与凶性。”我没有说谎。这是姐姐教我的。
她曾用这种草药,安抚过山林里最狂躁的野兽。国师眼睛一亮,“龙涎草?
莫非此草与龙族有缘?快快呈上来!”我解下香囊,由太监呈给裴昭。裴昭闻了闻,
只觉得清香扑鼻,并未察觉异常。“赏!”他大笔一挥,“命太医院即刻起,
每日在潜龙阁熏燃此香,务必让龙殿下心情愉悦!”当晚,
一场盛大的“赏龙宴”在潜龙阁外举行。所有二品以上的大员,
都带着自家的“贡品”——山珍海味,奇珍异兽,齐聚一堂。浓郁的龙涎草香气,
混杂着烤肉的油腻味道,弥漫在空气中。笼中的幼龙,开始变得焦躁不安。它的金色竖瞳里,
燃起了两簇火焰。争吵,从兵部尚书嘲笑户部尚书带来的那几头肥猪“毫无灵气”开始。
“神龙岂会吃这种凡俗之物?看看我这头从西域猎来的雪豹!”“雪豹?肉又老又柴,
也配献给龙殿下?我这几头专门用人参喂大的香猪,才是无上美味!”在香气的作用下,
他们的情绪被无限放大。贪婪、傲慢、嫉妒,交织在一起。争执很快升级为推搡,
然后是老拳相向。一名武将拔出了佩剑。血光乍现。宴会彻底失控,变成了血腥的斗兽场。
官员们为了保护自己的“贡品”,为了证明自己的“贡品”更高贵,大打出手。惨叫声,
咒骂声,兵刃相接声,响彻夜空。我站在潜龙阁的阴影里,看着这场由我亲手点燃的闹剧。
一种冰冷的,带着血腥味的**,在我胸中升腾。笼中的幼龙,安静了下来。
它隔着混乱的人群,看向我,小小的嘴角,似乎向上弯了一下。5.一场“赏龙宴”,
变成了血流成河的闹剧。死了三个,重伤了十几个,其中不乏朝中重臣。裴昭从宿醉中清醒,
看到潜龙阁外的惨状,龙颜大怒,又带着一丝后怕。他想发作,
却发现根本找不到一个可以明确问罪的对象。人人有份,法不责众。最后,
还是国师站了出来。他指着一片狼藉的地面,面色沉痛。“陛下,这不是斗殴,
这是邪祟作祟!”他捡起地上的一块玉佩,上面沾满了血。“老臣夜观天象,
昨夜紫微星暗淡,煞气冲天。再加上此地乃龙母升天之所,想必是……龙母心中有怨,
怨气不散,才引得众位大人心神失常,自相残杀。”这个解释荒谬至极。
但对于焦头烂额的裴昭,和心虚的众臣来说,却是最好的台阶。把一切都推给一个死人。
裴昭立刻抓住了这根救命稻草。“国师言之有理!是龙母有怨!那……该当如何?
”“解铃还须系铃人。”国师的目光,落在了我的身上。“需由龙母的至亲,
也就是饲龙女云舒,前往东海之滨的镇魂庙,为龙母祈福七七四十九天,以消其怨气,
安其魂灵。”镇魂庙,在国境最东边的悬崖上,路途遥远,沿途盗匪横行。让我一个人去,
无异于让我去送死。一个大臣立刻附和:“国师所言极是!此女乃龙母之妹,让她去祈福,
最是心诚!”另一个马上补充:“为防她路上懈怠,不必派兵护送,让她独自前往,
以显其诚心!”他们急于将这场丑闻的责任全部推出去,而我,是最好的替罪羊。
我看到裴昭眼中一闪而过的杀意。他巴不得我死在路上。我立刻跪倒在地,
身体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陛下饶命!臣女……臣女害怕!求陛下开恩!
”我哭得撕心裂肺,额头在冰冷的地砖上磕出了血。我越是表现出恐惧和不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