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君赴州府述职,路遇山匪,我为护他出逃以身作饵断了一条腿。月余后,
我和他的白月光同时被诊出有了身孕。他指着我的肚子骂我放荡,说我的孩子是野种,
让我自行落胎。转头却对同样被他从匪窝里救回来的梁玉颜嘘寒问暖无微不至。
可是他不知道,山匪是他白月光引来断他升迁路的。而他被山匪伤了身子再难有后。
我将带着肚子里他唯一的孩子远赴京都。自此山遥路远,不复相见。
让盈月送走每月都来府上诊平安脉的大夫后,我摸着肚子喜极而泣。
原以为上月夫君在匪窝里伤了身子,此生我们便与孩儿无缘,
却不曾想老天如此眷顾我们夫妻,我腹中孩子竟已两月有余。眼泪沾湿了我的帕子,
房门突然被大力推开,我看见张文璟大步向我走来。看他这急匆匆的样子,
定是已经知晓了我有孕的好消息。我擦干眼泪起身相迎,
他却一巴掌把我抽倒在床榻:“贱妇!你还有脸在这哭?
”“你不是说你在盗匪窝里以死相逼宁死不折吗?说!孩子是怎么回事!
”“我早该知道你满嘴谎话,不堪信任!”他那一掌极重,我耳中嗡嗡作响。什么意思?
他以为孩子是山匪的?大夫没有告诉他孩子已有两月了吗?“孩子……”我张嘴欲要解释,
嘴里却传来一股腥甜,有血水顺着嘴角流下。张文璟似是有些诧异我竟吐了血,想来扶我,
见我一直护着肚子,手伸到一半便甩袖而去:“好好好,到现在你还护着这个野种?
”“你作出这副模样给谁看?真是东施效颦!真以为玉颜那般娇柔是你能仿的来的?
”“念在我们夫妻多年情分上,此事我替你瞒下,你自行落胎罢!”“我近日公务繁忙,
便不来你的院子了,等你落胎修养好再派人知会我一声。
”连一点解释的机会和余地也不愿意给我。他前脚才出门,
盈月后脚就一瘸一拐地跑到我身边:“夫人,您没事吧?”我木然地摇了摇头,
听她一边抽抽嗒嗒哭着为我滚着鸡蛋给脸消肿,
一边为我打抱不平:“奴刚送大夫出了我们的院门,
东院暂住的梁**跟着就将大夫请了过去,奴担心她又给夫人您使绊子,便跟了过去。
”“谁知她竟也有了身孕!老爷当时正陪在她左右,听见梁**有孕,
愣是细细嘱咐了许多事宜,那叫一个细心体贴,不知道的还以为梁**怀的是老爷的孩子呢!
”“可是大夫说您也有孕但您体弱更该当细细照料时,老爷却……”“依奴看,
这个梁**就该打出府去!她与老爷非亲非故,又是个家中遭难死了丈夫的寡妇,
一直借住在咱们府上算什么事?还打着您好友的名头,
这不明不白地怀了个孩子败坏的却是您的名声!”我没有像往常一样喝止盈月谨言慎行,
只细细听着她的话,沉默不语。连盈月都能看出来张文璟和梁玉颜关系匪浅,我又如何不知?
我只不过是盼着这数年的相伴相守能换得他一丝真情……终究还是我太过浅薄天真了。
还记得那是及笄前的最后一个上元节,我在灯会上一眼就相中了夺得灯谜魁首的张文璟。
彼时我还是千骄万宠的县令独女,而他明明身着一袭布衣,
我的脑子里却没由来地浮出一句“心中有丘壑,眉目做山河”。可惜,
他身边还站着一位佳人,便是梁玉颜。端的是郎才女貌。灯会后,我少女怀春犹不死心,
还差人探听过张文璟的消息,才知他与梁玉颜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张梁两家早已商定,
只待张文璟此年科考高中后就完婚。我虽骄纵,却万做不出棒打鸳鸯的事,
也就歇了对张文璟的心思。两年后,眼见着同龄密友都相继成婚,
父亲母亲才开始张罗我的婚事。但他们虽着急,却也顾及着我的感受,
每次都要亲自过问我的意思。媒人踏破了我闺房的门槛,我却遍寻不到满意的郎君。
直到我从媒人口里又听见那个名字。“李**,这张公子可是一表人才才高八斗啊!
要不是一年前张公子的父亲出了意外离世,想必他早已参加科考金榜题名了!
”“这么好的公子,怎的没见你早早跟我提他?”“哎,这……”“而且据我所知,
这位公子早有婚约……你跟本**说实话便是。”“**看来早对张公子……小人多嘴,
**有所不知,与张公子原有婚约的梁家等不得张公子三年孝期后进京赶考,
将女儿许给了南边的罗家了!”“罗家?可是那号称富可敌国的罗家?
可……罗家的孩子如今不过垂髫……她竟是要嫁罗老板做续弦?”“可不是嘛!依小人看,
这梁家就是看上罗家的万贯家财了!这梁**也是个狠人,
竟是上赶着坐上南下的马车……张家夫人见木已成舟,
只得劳心劳力为张公子相看其他待嫁**,可这一耽误下来,张公子便过了相看的最好时机,
且还要一年多的孝期后才能完婚,
剩下的姑娘都嫌张公子年岁稍长也不愿意再等……”我心中窃喜,
想着或许这是我二人的天定缘分,欢喜地应下了这门婚事,在张文璟孝期之后就嫁进了张家。
初为人妇,张文璟不说待我郎情妾意如胶似漆,也至少与我敬如宾,我以为我得上天眷顾,
父母宠爱我,夫君敬重我,婆母器重我。故我掌家操持,经商运作,为了撑起张家,
为了让张文璟心无旁骛地读他的圣贤书,我起早贪黑未有一天敢懈怠。至今,
竟已是第五个年头。“夫人?夫人?”我回过神来,看见盈月一脸担忧。“无碍,
不过是想起了些许往事。”我径自对镜整理仪容,看着高高肿起的半边脸终于下定决心,
“替我准备笔墨纸砚,该给父亲回信了。”几日前,父亲寄来家书,说圣旨将下,
自己即将升迁做京都十九县的巡抚,问我可想同他们一同去京城,若我愿意,他必倾力运作,
让张文璟也混个京官,一家人同住京中,也免得天高路远我受了委屈他们没法为我撑腰。
我自是愿意的。嫁与张文璟后第二年,他便高中,虽未在一甲三名内,却也是二甲头名,
被派到南边做了县令,我就此与父母亲分离,一年难以得见一回。
而自我和梁玉颜被张文璟带人从匪窝里救回来之后,他便日日往梁玉颜所在的东院跑,
我还没能寻到机会问过他是否愿意去京城,就等来了他的一巴掌。现在看来,不必问了。
见我落笔,盈月舒了一口气,立即懂事地改了对我的称呼:“**,您想通了便好,
我们**貌美如花,才思敏捷,心灵手巧……此番去了京中,还怕找不到好郎君?
届时有他们后悔的!”我还未答话,
门外便传来梁玉颜阴阳怪气的声音:“这还没进春庭姐姐房门,便听见丫鬟叫嚣要让谁后悔,
这便是大家闺秀的家教吗?妹妹鄙陋,今日还真是大开眼界。”若是放在之前,
我必会为了张文璟处处忍让,而现在……梁玉颜一只脚已经迈进了门槛,
我将信递给盈月收好,
毫不相让地怼了回去:“我可没有这种不等通报就闯人卧房的没教养的妹妹,
这放在我们李家,再不济也是会被罚跪祠堂三天三夜的。”她的脸色有些难看,
但随即就冲我笑道:“不过是开个玩笑,春庭姐姐何必当真?
”“想来这小丫鬟已经告诉姐姐了吧,我有喜了。”“我也不怕将实话告诉姐姐,这孩子呀,
是文璟哥哥的。”“文璟哥哥说了,今日起府内吃穿用度皆由我自行调配,
不必再过姐姐这道,让我好生休养安心养胎,不日他便会抬我做平妻……”“姐姐你说,
这同样都是有喜,怎么差别待遇就这么大呢?”“哎呀,
我竟才看见——姐姐脸上这是怎么了,莫不是仗着有孕惹恼了文璟哥哥?
”我没心情听她母鸡一般咯咯叽叽地叫唤,做了个手势后挑眉望她:“哦?
梁**可记清楚了?这孩子,当真是张文璟的吗?”她面色煞白。一月前,
张文璟赴州府述职,此行若是顺利,他便有望调任州府。而州牧李大人与我同属一源,
论辈分我需称他为表叔。因着这层关系,我也同行张文璟左右,
欲要借着亲缘关系说动表叔为他铺路。不料,我们才出发不久,**便遇到山匪劫村,
连带着我们一行人都被扣留。为掩护张文璟出逃求援,我以身作饵,用逃跑作幌子制造骚乱,
却被抓回并打断了一条腿。匪首望着我淫笑,说这么硬骨头的小娘子他已是许久未曾见过,
待到夜里必定要尝尝我的滋味。我打定主意,若是盗匪想要占我身子,我便用发上银簪自裁。
好在张文璟不到半日便带着州府的兵杀进了匪窝,在我准备自裁之前寻到了我。
当时我衣衫不整,浑身血污鼻青脸肿。为了反抗保住清白我被扇了好几巴掌,
银簪也同样捅了好几个想要对我动手动脚的歹人。
那个时候张文璟只盯着被不断救出的其他人,眼神晦暗不明。我以为他是心忧百姓,
忧心述职,直到他将梁玉颜接入府内,我才知道,原来他只是心忧佳人。“夫人,
玉颜家中遭难,没了去处……”“一介弱女子,又是夫君旧识,合该帮衬些许,我知道的。
”“如此,便用你闺中好友的名头让她在府中住下吧,也免得误了玉颜名声。
”“……梁姑娘在府中常住是否不妥?不若我们在外为她置办宅子,
我记得邻街……”“李春庭,亏得我以为你心善,真心为玉颜好!她孤身一人,
如何能独居在外?我与玉颜清清白白,你莫要用你的糟污不堪嫉妒成性的心思揣度玉颜,
平白损了你我情分!”这一个月来,这般对话已数不清上演过多少次,
但凡梁玉颜有一丝不悦,她只消皱皱眉头,或摆出垂泪模样,
张文璟统统都会把罪责归到我身上。
可我那日佯装逃跑躲藏在脏污的水沟里时分明看见了——我分明看见,
梁玉颜依偎在匪首怀里,说多亏有了匪首的配合她才能留下张文璟进了县令府,
若是张文璟调任州府,必会处处顾及我,不会为了她而放弃前程。
未来待她彻底掌控县令府后就暗中给匪首安排个侍卫的活,背着张文璟颠鸾倒凤,
还要让张文璟给他们养孩子。我正是因为太过震惊一时不察才被抓了回去。也正因如此,
回来之后我才不想让梁玉颜住进府里,却不想被张文璟误以为我是在争风吃醋。
这段时间我已派人暗中调查清楚,梁玉颜的夫家罗家破产后,便是被那伙山匪灭了门,
而梁玉颜早已沦为匪首的玩物,与其沆瀣一气。我刚刚对她比的,正是匪首习惯性的动作。
梁玉颜阴沉着脸,突然对我展颜:“你知道又如何呢?你大可以去告诉文璟哥哥,
但他会信你吗?”“我有什么错,我不过是为自己谋得更好的出路罢了!
”“倒是你……怕是在这个家快呆不下去了吧?”我煞有其是地点点头,
一边吩咐盈月把信寄出,一边拿出算盘盘算着,
我要是把嫁妆都带走的话张家剩下的钱财能否支持他们过完今年寒冬?
梁玉颜见我并不理会她,以为我被她的话和张文璟的偏爱伤了心,
得意洋洋地离开了我的院子。不多时,婆母院里的陈嬷嬷就将我请了过去。“春庭,
母亲知道你受了委屈,可事已至此,你入府五年无所出,一朝有孕竟还是……”“咳!
所幸玉颜有了文璟的骨肉,便是让她做个平妻也无妨的。”“你是个好孩子,母亲答应你,
待玉颜生下孩子,便抱给你养在你膝下。至于你的肚子……趁月份还小,赶紧处理吧!
”我看着坐在堂上轻易就定下我的罪过的婆母,她怡然地端着茶杯,品着最新的香茗,
嘴里却说出让我寒心至极的话。“张老夫人如何能确定我肚子里便不是张文璟的孩子?
”“放肆!玉颜亲眼所见还能有假?你苟且偷生委身于盗匪,还如此不知悔改,简直糊涂!
”“若我说梁玉颜肚子里的才是野种,合该一碗红花打了胎呢?”婆母气极,冲我摔了茶盏,
砸在我的额角:“你这毒妇!是要我们张家绝后吗!”“文璟说你善妒,我本不信,
没想你竟空口白牙就想害死我的金孙!”“这五年来我原是看你勤勉,
你过门不过两月便将掌家权交给了你,你便是这么对我们张家的吗?”既已下定决心要走,
我便不怕把事情闹大,
最好闹到张文璟愿意签下和离书:“五年无后你没想过是张文璟的问题吗?
”“掌家权为何那么快地交到我手上,别人不知,你最是清楚!”“当初我嫁进门,
乃是看中张文璟的皮囊,聘礼分文未取,却带足了良田庄子和商铺,而张家没落,
全靠我一个新妇的嫁妆才能撑起府中开支。”“你不过是难以为继,
顺势将掌家权这个烫手山芋扔给了我!”这五年来我一直勤勉恭顺,未曾对她有过半分忤逆,
这次一开口处处咄咄逼人,给她气了一个仰倒,捂着心口一个劲叫唤。“李春庭!
”门外传来张文璟的怒吼,旋即我便被他一把推了个踉跄。张文璟还想故技重施扇我巴掌,
反被我握住手腕狠狠地抽了回去,惹得他失声惊叫:“你疯了?信不信我休了你?
”“便当我疯了吧,掌家权谁爱要谁要。”我懒得多看他一眼,
把张府的掌家对牌狠狠砸在张老夫人身上,转身就回了自己的院子。接连几日,
我的院子像是被张府所有人遗忘了一般,再无人气。倒是方便了我收拾行囊。
我遣散了院内所有的丫鬟奴仆,只留了盈月一人。将最后一笔账目核对结束后,
我才长舒了一口气,叫来盈月,让她去请张文璟过来。“**,您……?
”盈月有些不情不愿。“傻丫头,去吧,我心里有数。”我捏捏她的脸蛋,她一跺脚,
出了门。张文璟这次来得倒快,看起来心情颇好,人还未坐下,
嘴倒是一连串没停过:“你可是知道错了?”“玉颜宽容,你与她道个歉,
待三日后她进门再给她备上一份厚礼,她定不会怨你毁她名节……”我打断他的话,
递给他一封和离书,他先是一愣,而后将信往桌上一拍,又开始给我扣帽子,
七出之罪给我扣了一半。张文璟见我良久不语,又一脸恍然:“你这样闹,
是想借此威胁我不许玉颜进门?我与母亲都答应待玉颜诞下子嗣便记在你名下,
你仍是张家主母,以后我们也还会有自己的孩子,如此你还执意要闹得阖府上下不得安宁吗?
”“大夫说,我若是落了胎,此生便不会再有孩子了。”我定定地看着他,
想不通明明俊秀儿郎那么多,我当初怎会被他迷了眼。
他不可置信地看着我的肚子:“你还没落胎?
我分明……”“你分明在我日常饮食里都加了落胎药。”我替他把下半句说了出来。
他脸上有一瞬的尴尬,想来搂我小意安抚,我避了过去。“我最后再说一次,
当日大夫和我顾及你的颜面未敢同你讲,你在匪窝里受的伤会叫你日后再无子嗣,
我腹中确是你唯一的孩子,梁玉颜所怀才是匪首之种。”“够了!李春庭,
纵然玉颜以后是平妻,也越不过你去,你还想如何?竟这般不知廉耻地污蔑她!
还敢咒我断子绝孙,早知你这般恶毒……”“你当日口口声声说要休了我,
如今为何不肯签这一份和离书?你与梁玉颜的事情我不会插手,一别两宽,
莫要让我闹大叫人看了笑话。”“好好好!你当真是……”张文璟气极提笔,
在和离书上签下自己的名字,不过还没摁下手印,
他就撂下笔夺门而出:“我是不会和你和离的,你勿要再玩这些欲擒故纵的把戏了!
”没关系,只差一个手印,有人会替他摁的。我掸了掸和离书,
静静等着那个助我回归自由身的人——“姐姐当真是好手段,一招以退为进玩得真真高超!
”我看着又一次不请自来的梁玉颜,心里再无半分不耐。好妹妹,姐姐能不能脱离苦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