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赵显。三个月前,我还是太傅嫡子,满门荣耀。
三个月后,我家一百七十二口,尽数被斩。罪名,谋逆。
而下旨的人,就是那个曾经对我笑靥如花,如今高坐龙椅的女帝,姜若。
他们说,我爹的罪证,是她亲手从我爹书房里搜出来的。
为了报仇,我用了最极端的方法。
一把假火烧掉过去,一份假文书证明清白,最关键的,是一场假的净身。
我成了宫里最低贱的小太监,阿九。
我的目标只有一个:爬到她的身边,用最屈辱的方式,让她血债血偿。
我成功了。我成了她的贴身内侍。
我摸得清她床榻的温度,闻得惯她身上的龙涎香,甚至能分辨出她夜半梦呓的呓语。
我以为我离复仇越来越近,却发现自己陷入了一个更恐怖的漩涡。
她喝的安神汤里,被人下了慢性毒药。
她信任的皇叔,背地里和太子互通书信。
她床头的匕首,不是为了防我,而是为了在某个时刻,刺向别人,或者自己。
这个女人,不是我的仇人。
她是一头被困在囚笼里的猛兽,而我,是她唯一可能递出的刀。
而我,必须在她发现我是个男人之前,帮她,也帮我自己,杀出一条血路。
我叫阿九。
这是我进宫后,内务府总管给我起的名字。
他说,我前面已经死了八个叫这名的。
希望我能活得久一点。
我跪在地上谢恩,头磕得邦邦响。
额头见了血。
总管很满意,他喜欢听话的狗。
而我,需要这身太监皮。
三个月前,我不叫阿九。
我叫赵显,当朝太傅赵衡之的独子。
那时候,京城里谁见了我不得客客气气地叫一声“赵公子”。
现在,我是阿九,一个扫茅厕的洒扫太监。
每天的工作,就是把宫里主子们拉出来的东西,处理干净。
很臭。
但我闻着,心里踏实。
因为臭味能盖住我身上的血腥味。
那是我家一百七十二口人的血。
流干了,渗进骨头里,怎么洗都洗不掉。
我爹,太傅赵衡之,被定了谋逆大罪。
罪证,是从他书房里搜出来的,一封和边关将领的通信。
据说,是新帝姜若亲手搜出来的。
我记得她。
先帝最宠爱的三公主。
小时候总爱跟在我身后,扯着我的袖子,叫我“阿显哥哥”。
她的笑很甜,像抹了蜜。
现在,她的圣旨比刀子还利,一刀,就断了我赵家满门。
我没死。
行刑那天,天牢着了一场大火。
我被一个神秘人救了出来,换了个身份。
那人只留下一句话:“想报仇,就活下去。”
我活下来了。
我捏造了身份,托了关系,最后,在净身房公公的“巧手”下,我成了一个“干净”的人。
刀子落下的感觉,我这辈子都忘不了。
但那点痛,比不上心里的恨。
只要能报仇,别说一刀,就是千刀万剐,我也认了。
我在洒扫处干了两个月。
每天低着头,不见天日。
我研究宫里的地图,记下每个巡逻侍卫换岗的时间。
我在等一个机会。
一个能靠近姜若的机会。
机会来了。
女帝姜若要在御花园设宴。
我和其他几十个小太监被抽调过去伺候。
我低着头,端着酒壶,眼睛的余光死死锁定那个最高位上的女人。
她穿着明黄色的龙袍,长发高束,威严又美丽。
只是脸色有些苍白,看起来很疲惫。
也是,刚杀了那么多人,能睡得安稳才怪。
宴会进行到一半,太子姜询站起来敬酒。
他是我爹的门生,也是我曾经最好的朋友。
更是我赵家灭门的,最大推手之一。
他走到姜若面前,笑得一脸恭敬。
“皇姐,臣弟敬您一杯。祝我大邺国运昌隆,皇姐圣体安康。”
姜若端起酒杯,抿了一口。
就在这时,一只狸花猫不知道从哪里蹿了出来,一下跳上了御桌,打翻了姜若面前的酒杯。
酒水洒了她一身。
全场大惊。
侍卫冲上来要抓猫。
我心里一动。
机会。
我扔下酒壶,想也不想就冲了过去。
在所有人反应过来之前,我一把将那只受惊的猫抱在怀里,然后重重跪在姜若面前。
“陛下恕罪!奴才该死!这畜生惊扰了圣驾,奴才愿替它受过!”
我的头再次磕在地上。
很用力。
我能感觉到温热的液体顺着额头流下来。
周围死一般地寂静。
我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一下,一下,像是要从胸膛里蹦出来。
许久,头顶传来一个清冷的声音。
“抬起头来。”
我慢慢抬起头,迎上她的目光。
她的眼睛很亮,像两颗黑曜石,深不见底。
看不出喜怒。
“你不怕死?”她问。
“怕。”我老实回答,“但奴才更怕这小东西没命。它不懂规矩,可命就一条。”
我怀里的猫还在瑟瑟发抖。
我能感觉到它的小爪子紧紧抓着我的衣服。
姜若看着我,看了很久。
久到我以为她下一秒就要下令把我拖出去砍了。
她却忽然笑了。
“有点意思。你叫什么?”
“回陛下,奴才阿九。”
“阿九……”她重复了一遍我的名字,然后对旁边的总管说,“李德安,这人朕要了。从今天起,让他来乾安宫伺候。”
总管李德安愣了一下,赶紧躬身应是。
我也愣住了。
我只是想在她面前留个印象,没想到……
这就成了?
我甚至没用上我准备好的后手。
太子姜询的脸色有些难看。
他看着我,眼神里带着一丝审视和怀疑。
我立刻低下头,装出惶恐不安的样子。
姜若没再看他,挥了挥手,说:“都散了吧,朕乏了。”
宴会草草结束。
我抱着那只狸花猫,跟着李德安往乾安宫走。
一路上,李德安都在敲打我。
“阿九啊,你小子是祖坟冒青烟了。能到陛前伺候,是天大的福分。”
“但是,陛前不比别处,一句话说错,一个眼神不对,掉的就是脑袋。”
“不该问的别问,不该看的别看,不该听的别听,明白吗?”
我点头如捣蒜。
“奴才明白,谢总管提点。”
乾安宫到了。
富丽堂皇,比我想象的还要奢华。
李德安把我交给一个看起来很严厉的老嬷嬷,叫容嬷嬷。
容嬷嬷上下打量我一番,冷哼一声。
“又来个想攀高枝儿的。手脚麻利点,不然仔细你的皮。”
她给我安排了住处,一间在偏殿的小隔间。
然后扔给我一套新衣服。
“换上。一个时辰后,去殿内伺候。陛下要沐浴。”
我一个人在房间里,换上干净的内侍服。
心跳得还是很快。
一切都太顺利了。
顺利得让我有些不安。
但我没时间多想。
复仇的第一步,我已经踏出去了。
接下来,我要做的,就是站稳脚跟,然后……
找到她的弱点,一击致命。
我摸了摸藏在靴子里的那根细细的毒针。
这是我为她准备的,第一份大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