纯穷那年，为了奶奶三万的手术费，我到厂里故意搅碎了两根手指。那是个阴雨绵绵的早晨，
我站在轰鸣的机器前，心跳如擂鼓。齿轮飞速旋转，发出刺耳的噪音。我闭上眼，
将左手猛地塞了进去——剧痛瞬间席卷全身，我甚至能听见骨头碎裂的细微声响。
厂长赶到医院时，我的手指已经包扎好了。他半蹲着身体，心痛地想要触碰我的断指，
却又无措地不知道该从哪儿下手。“孩子啊，你还这么小，
以后可怎么办啊……”我把头转过去，根本不敢看他的眼睛。我不是一个好孩子，
配不上他真诚的心疼。厂长的妻子李阿姨亲自来照顾我，事无巨细。
她会帮我把乱糟糟的头发轻柔地梳理整齐，也会把水果切成小块，温热后一点点喂给我吃。
这种妈妈一样的细腻和温柔，是我第一次感受到。他们拿出了八万块现金，
整整齐齐摆在桌子上。奶奶惊慌失措地摆手，惶恐得不知该说什么。
“这是厂里对慕棠的赔偿，你们收下吧，后续的医药费厂里也会继续支付的。
”我羞愧地低下头。这个赔偿大大出乎我的意料，我咨询过律师，
他说的金额远远低于厂长给的。而且这只是个小厂，厂长都需要天天亲自出去跑业务。
“太多了，我不能要这么多。”我只抽出了三万，剩下的决绝推还给他们。
奶奶惊诧地看着我留下的三万块钱，眼底闪过一抹了然的心痛。
谁也不知道奶奶为什么会突然放声大哭。只有我，低着头不敢看他们任何一个人的眼睛。
厂长他们没拗过我，最终只带走那五万，留下一声沉重的叹息。奶奶那天哭了一夜。
没有人比她更难过——她养育大的孩子，为了她，成了个骗子。*奶奶的手术做得很顺利，
但后续治疗费依然压得我喘不过气。我们搬出了医院，在桥洞下支帐篷安了家。冬天来了，
很冷。我找到了一份送外卖的工作，一边照顾奶奶，一边像不知疲倦的机器。
厂长和李阿姨这期间又来看过我们一次。
我甚至不知道他是如何费尽心思打听到我们的地址的。“慕棠，
其实你可以重新回厂里上班的，给你调到一个轻松一点的岗位。
”我的指甲重重嵌进掌心：“轻松一点的岗位工资肯定不高，你要心善的给我拔高工资吗？
”他毫不迟疑地点头。我却并不领情：“可我并不需要啊，你是在可怜我们吗？
**自己同样可以把奶奶照顾得很好的。”奶奶似乎在害怕什么，
笨拙地一直摆手拒绝：“我们棠棠不回去上班了，谢谢你们了，真的谢谢了。
”她摩挲着我的断指，眼底满是惊恐。厂长他们最后只留下一声沉重的叹息，
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我看着他们的背影呢喃：“对不起，真的对不起。”那天晚上，
我们家门口莫名其妙出现了一个塑料袋。上面是两包老年人奶粉，
下面整齐地摆放着五万块钱。我给厂长打去电话，却始终无人接听。
奶奶摸着我冻得发粗的手指：“棠棠，别打了，收下吧，以后……我们想办法再还给他们。
”我定定地看着奶奶，那双浑浊的眸子里盛满了让人心碎的心疼。我点头，
扭过头让眼泪流进暗影处。*四次化疗结束，奶奶的检查结果却很不理想。医生告诉我，
肿瘤已经转移到肝和肺上。我带奶奶回了家，用剩下的钱租了一个有电梯的高层楼房，
房间不大，阳光却很好。我们过着倒计时似的生活，一切的美好却都像是偷来的。
奶奶离开的那天是深夜，她固执地要让我带她下楼。轮椅行驶在昏暗的路灯下，
我们茫然地也不知道该去哪。奶奶骨瘦如柴，吊着一口气问我能不能给她买块雪糕吃。
她说她的肚子好像有火在烧，好难受。我买了店里最贵的雪糕，八十六元。奶奶舔了一口，
笑着说：“可真甜啊。”雪糕吃完，她靠在轮椅上睡着了，
嘴里还有些神志不清地说：“终于不用再连累棠棠了。
”我只感觉到奶奶摸着我头的手无力垂下，随之落下的是我轰然倒塌的信仰和依托。
我用剩下的钱给奶奶买了一块墓地。下葬那天，厂长和李阿姨都来了。墓碑前，
我们三个人孤零零地站着。*多年后，我已经成为一名小有名气的美妆博主。
当年的八万块我终于挣够了，可时间已经过去了四年。虽迟但到。过年的时候，
李阿姨发来了一起吃年夜饭的短信邀请。这次我没有再拒绝。
李阿姨他们的厂子规模扩大了好多倍，再也不是当年需要老板亲自出去跑业务的小厂了。
在我看来，好人就该是这样的，越来越好。除夕夜他们家的人很多，亲戚朋友满满一屋子。
李阿姨笑着给小孩子一个个地发红包。
到我的时候悄悄塞了个大的给我：“把前几年的都给你补上。”我吃惊抬头，推搡着要拒绝。
她眉头轻皱，轻轻掐我：“快收着，大过年的别气我。
”厂长叔叔醉眼朦胧地招手让我过去：“棠棠，以后常回来啊，
你阿姨做的红烧排骨可好吃了。”他满眼笑意地向别人介绍：“这是我的侄女慕棠，
可是名人哦，小丫头可厉害了。”许厚望是李阿姨的独生子，今年才十岁。他狡黠一笑，
把我从尴尬中解救出来：“姐姐，跟我一起去玩拼图吧。”这个春节我过得很幸福。
那是我第一次对幸福这个词有了如此具象化的理解。*然而好景不长，半年后，
我突然在新闻上看到消息——厂子湮灭于一场大火，厂长心梗去世，其妻失踪不见，
十二岁的儿子被送进了孤儿院。看着屏幕里许厚望那双无助又恐惧的眼睛，
我把即将要倒进口中的药冲进了下水道。那么……重新活一次吧。为了当年的那三万块，
为了那份不曾辜负的善意。我驱车赶往孤儿院，办理了相关手续后，终于见到了许厚望。
他蜷缩在角落，眼神呆滞，完全不见了当初活泼狡黠的模样。“小望。”我轻声唤他。
他抬起头，眼中先是一丝疑惑，继而认出了我，
眼泪瞬间涌出：“姐姐...爸爸妈妈都不见了...”我蹲下身，
轻轻抱住他颤抖的小身体：“不怕，姐姐带你回家。”*安置好许厚望后，
我开始调查这场离奇大火和厂长夫妇的遭遇。初步调查显示，火灾起因是“电路老化”，
厂长死于“心梗”，李阿姨“精神崩溃后出走”。太过完美的巧合，完美得令人怀疑。
我走访了厂里的老员工，大多数人都支支吾吾，避而不谈。
最后终于找到了一位已经离职的老师傅，他悄悄告诉我，厂长最近正在与一家地产公司周旋，
对方想要低价收购厂房地块，厂长坚决不同意。“那段时间，许厂长压力很大，
常说有人跟踪他，还收到过威胁信。”老师傅压低声音，“火灾前一天，他还跟我说，
找到了对方的把柄，这次能反将一军。”“什么把柄？”我急忙问。
老师傅摇摇头：“他没细说，就说是找到了对方违规操作的证据，藏在一个安全的地方。
”*我决定从地产公司入手调查。凭借美妆博主的身份，
我设法参加了一场他们举办的商业晚会。晚会上，
公司副总裁张宏达手上戴着一块**版名表——与厂长失踪前最后一张照片上戴的一模一样。
厂长曾说过，那是李阿姨送他的四十岁生日礼物，他从不离身。心跳加速，
我悄悄接近张宏达，假意不小心将酒洒在他身上。“对不起对不起！”我连忙道歉，
趁机仔细观察那块表。表带内侧刻着“XZ&LL”，厂长和李阿姨姓名的缩写。确凿无疑。
张宏达皱了皱眉，但保持礼貌：“没关系。”他转身离开时，
我听见他对助理低声说：“查查那女人是谁。”*意识到自己可能已经打草惊蛇，
我立即回家带上许厚望，暂时住进了一家偏僻的旅馆。第二天一早，
我发现旅馆楼下停着可疑车辆。心知不妙，我带许厚望从后门离开，却发现也有人守在那里。
危急时刻，一辆车突然停在我們面前，车窗摇下，竟是李阿姨！“快上车！
”我们毫不犹豫地跳上车，李阿姨猛踩油门，甩开了追踪者。在一个安全的地方停下车后，
我们相拥而泣。原来李阿姨并没有精神崩溃，而是发现了丈夫被谋杀的证据，被迫躲藏起来。
“你叔叔不是心梗死的，”李阿姨哽咽道，“他是被注射了某种药物。
我发现后发现有人跟踪我，只好假装精神失常，趁机逃走。”*我们三人团结一致，
开始秘密搜集证据。
李阿姨提供了厂长生前发现的证据藏匿处——厂区旧址的一个隐蔽保险箱。趁着夜色，
我们潜入已成废墟的厂区。经过一番搜寻，终于找到了保险箱。
里面有许多文件和一本厂长的日记。
日记详细记录了他如何发现地产公司违规操作、贿赂官员的证据，以及他被威胁的过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