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节的雨,细得像针,扎在林薇的骨缝里。她撑着一把褪色的黑伞,站在“周建明之墓”前,墓碑上的照片还带着几分年轻时的意气风发,可这黄土之下,早已是空穴一座。
三年前,周建明“意外”坠海的消息传来时,林薇正在医院给瘫痪的婆婆擦身。警察带着湿漉漉的搜救报告上门,说船只残骸里没找到遗体,按失踪人口算,两年后才能销户。可周建明的父母哭着要立碑,说儿子一定是被大海收走了,得有个地方让子孙祭拜。林薇没反驳,只是默默承担了所有丧葬费,还有婆婆每月的护工费、儿子周磊的学费,以及丈夫留下的、没人认账的十万块生意欠款。
“妈,爸要是还在,会不会带我们去游乐园啊?”十岁的周磊攥着林薇的衣角,声音裹在雨里,闷闷的。林薇蹲下来,把儿子冻得发红的手塞进自己口袋,喉咙发紧:“会的,你爸最疼你了。”
她不敢告诉儿子真相——半个月前,她在超市看到了周建明。他搂着一个穿红色连衣裙的女人,怀里还抱着个粉雕玉琢的小女孩,笑得一脸宠溺。那女人林薇认识,是周建明以前的秘书,张曼。当时林薇躲在货架后,看着他们一家三口走进母婴店,周建明给小女孩买进口奶粉时,连价格都没看,就像当年给她买支二十块的护手霜都嫌贵。
从那天起,林薇就知道,所谓的“意外坠海”,不过是周建明和张曼演的一场戏。他们卷走了家里仅存的二十万存款,留下她和一家老弱,在烂泥里挣扎。
更讽刺的是,去年冬天,林薇在医院陪婆婆做康复时,又撞见了张曼。她挺着个大肚子,身边跟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不是周建明。男人给张曼拎包、开车门,动作熟练又亲昵,嘴里还念叨着:“慢点走,医生说你这胎得格外小心。”林薇躲在走廊拐角,看着张曼娇笑着靠在男人怀里,突然觉得浑身发冷——周建明怕是连自己当了“接盘侠”都不知道。
今年开春,婆婆的病情突然恶化,弥留之际,拉着林薇的手说:“薇薇,妈知道你苦,建明那孩子……要是回来,你别饶了他。”林薇点头,眼泪砸在婆婆枯瘦的手背上,烫得吓人。她没等到周建明回来,却等到了张曼的电话,是用陌生号码打的,语气带着几分幸灾乐祸:“林姐,建明快不行了,你要不要来见最后一面?地址是城郊的私立医院,302病房。”
林薇抱着婆婆的骨灰盒,直奔医院。302病房里,周建明躺在病床上,头发掉得稀疏,脸肿得像发面馒头,氧气瓶的管子插在他鼻子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声响。张曼坐在床边,妆容精致,手里把玩着最新款的手机,见林薇进来,挑眉道:“林姐来得挺快,正好,他还有话要跟你说。”
周建明看到林薇,浑浊的眼睛里突然有了光,他挣扎着要坐起来,却被张曼按住:“别动,医生说你不能激动。”他不管,嘶哑着嗓子喊:“薇薇,我错了,我不该骗你,你原谅我……”
林薇没说话,只是把婆婆的骨灰盒放在床头柜上,声音平静得像一潭死水:“妈走了,她说等不到你认错了。”
周建明的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他看着骨灰盒,又看着张曼,突然咳了起来,咳得撕心裂肺。张曼不耐烦地递过纸巾:“行了,别装了,你那点家底早就被我花光了,要不是看你还有个保险能赔点钱,我才懒得管你。”
“保险?”周建明愣住了,“什么保险?”
“就是你去年偷偷买的意外险啊,受益人写的是我。”张曼笑了,笑得残忍,“对了,还有件事跟你说下,乐乐和萌萌,不是你的孩子。乐乐的爸爸是做建材生意的,萌萌的爸爸……你认识,就是上次跟我去医院的那个李总。”
周建明的眼睛猛地瞪大,他伸出手,想去抓张曼,却没了力气,重重地摔回床上。氧气瓶的警报声尖锐地响起,医生和护士冲进来,一番抢救后,摇了摇头。张曼站起身,理了理裙摆,对林薇说:“林姐,人我给你带到最后了,剩下的事,你自己处理吧。”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
林薇看着周建明的尸体,心里没有恨,也没有怨,只有一片荒芜。她给周磊打了个电话,说爸爸“找到了”,让他来医院见最后一面。然后,她坐在病床边,直到天亮。
处理完周建明的后事,林薇带着周磊搬到了出租屋。那天晚上,她累得倒在沙发上,看着窗外的月亮,突然觉得自己的人生就像一场笑话。如果能重来一次,她绝不会再这样活。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窗外的月亮突然变得刺眼,林薇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