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头，像是被灌满了铅，又像是被无数细针扎刺，每一次心跳都加剧着这份沉闷的绞痛。

我费力地撬开仿佛黏在一起的眼皮，熟悉的、带着霉味的天花板映入眼帘，

那裂纹如同我生活的写照，蜿蜒、破碎，看不到尽头。昨夜又醉了。具体喝了多少，

记忆已然模糊。只记得，当结束一天机械般的劳作，

回到这间租来的、永远弥漫着孤独气息的囚笼时，那巨大的、令人窒息的压力便如影随形。

房贷、网贷、车贷……这些数字不再是简单的债务，而是勒进我血肉里的锁链，每呼吸一次，

都感到钻心的疼。只有酒精，那辛辣的液体，能暂时灼烧掉这份清醒的痛苦，

换取几个小时的麻木。戒不掉，也不想戒。没有酒的夜晚，寂静会放大所有的不安，

对远方那个渐行渐远的家的思念，会像藤蔓一样缠绕心脏，越收越紧，直到无法呼吸。

我挣扎着坐起，床板发出痛苦的**。手机屏幕固执地闪烁着，不用看也知道，

是催命符般的还款提醒。我粗暴地将它反扣在桌上，目光投向窗外。这个繁华而冷漠的城市，

我像一颗螺丝，被无情地拧在巨大的机器上，日夜旋转，磨损着自己，

只为榨取那点看似可观却永远填不满欲望沟壑的薪水。远离家乡，

离开妻子苏晴和年幼的儿子浩浩，来到这千里之外，

曾是我们在贫困泥沼中能抓住的最后一根稻草。“等我挣够了钱，我们就好了。

”当年站台上，我抱着她，话语掷地有声。她伏在我肩头，眼泪烫伤了我的脖颈。五年了。

“好”在哪里？距离，像一把冷酷的锉刀，将我们之间原本就不算坚固的情感，

磨得越来越薄，越来越脆。视频通话从最初的浓情蜜意，到后来的例行公事，

再到如今常常相对无言的尴尬。她的眼神，从最初的期盼，到后来的疲惫，

再到如今……我甚至不敢深想那里面藏着什么。生活的重量，早已把那些温柔的过往，

压成了苍白的碎片。洗漱时，镜子里那张憔悴、眼袋深重、胡子拉碴的脸，让我感到陌生。

这是我吗？是当年那个许诺要给苏晴一个未来的青年吗？我扯出一个扭曲的笑容，

比哭更难看。出门前，我完成那个熟悉的仪式——从钱包最里层，

掏出那张边缘已经磨损的彩票。每周两期，机选，十块钱。这是我对抗绝望的唯一方式，

一个卑微的、关于奇迹的幻想。我知道概率渺茫如沧海一粟，

但它就像无尽黑暗里那一点萤火，微弱，却是我全部的精神寄托。从未中过，

连五块钱的安慰都吝啬给予。工友常调侃：“老林，又做慈善呢？

”我只能讷讷地笑：“买个念想，万一……万一呢？”万一？万一中了，

哪怕只是还清一部分债务，也能喘口气。万一中了五百万……这个念头太过奢侈，

我甚至不敢让它清晰浮现，怕那萤火灼伤自己，徒留更深的黑暗。

2将彩票小心翼翼塞回口袋，我深吸一口污浊的空气，汇入早高峰麻木的人流。今天，

似乎与往常无数个日子一样，灰暗而令人疲惫。下午，工间休息的短暂空隙，鬼使神差地，

我点开了手机上的开奖公告。通常都是晚上回去才核对，今天，心脏却莫名地悸动。

先对蓝球……中了。心，轻轻跳了一下，并未在意。开始核对红球，一个，两个，

三个……我的心跳开始失控般地加速，血液呼啸着涌向大脑。四个，五个，六个……全中？！

我猛地从凳子上弹起来，动作大到带倒了身后的椅子，发出刺耳的噪音。

周围同事惊诧的目光投来，我浑然不觉。眼睛死死盯着屏幕，将那串数字与我彩票上的号码，

反复核对了不下二十遍！一模一样！分毫不差！世界，在那一刻静止了。所有的声音褪去，

只剩下血液在血管里奔流的轰鸣和心脏即将炸裂的狂响。五百万！税后四百万！我中了？

我真的中了？！3巨大的狂喜如同海啸般将我淹没，冲垮了所有的堤坝。

我冲进肮脏的洗手间，反锁隔间，背靠着冰冷的门板，身体无法控制地颤抖。我张大嘴巴，

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滚烫的眼泪汹涌而出，冲刷着积年的委屈、辛酸和此刻灭顶的喜悦。

不是梦！这不是梦！那根救命的稻草，终于被我抓住了！狂喜过后，是极致的冷静。

不能告诉任何人。我深知人性的贪婪，这横财可以是蜜糖，更是砒霜。我以家人急病为由，

请了长假，秘密前往省城兑奖。戴帽子，刻意压低声音，整个过程，我的手心一直沁着冷汗。

直到手机短信提示音响起，看到账户里那串真实的零，我那颗一直悬在悬崖边的心，

才终于重重落下，激起漫天尘埃。钱，真的来了。它像一股强大的暖流，

瞬间注入了我冰封已久的世界。所有的计划，前所未有的清晰。第一，斩断锁链！房贷，

网贷，全部还清！让那座压在我们头上多年的大山，彻底成为历史！车贷，清零！

那些像吸血鬼一样的网贷，一个一个，连本带利，彻底埋葬！

光是想象再也没有催命的电话和短信，我就感到一种近乎虚脱的轻松。第二，补偿！

给苏晴买那辆她看了好几次的白色SUV，车内要放满她最喜欢的百合。带她去最好的金店，

买最粗的金项链，最沉的金手镯，把她这些年受的委屈，都用金子补回来！

带她去一直想去的海滩，去看他直向往的草原。给浩浩买最好的钢琴，请最好的老师，

让他成为小伙伴中最羡慕的对象。给双方父母，包上厚厚的红包，让他们挺直腰杆。

想到苏晴惊喜到落泪的样子，想到浩浩兴奋的小脸，我就忍不住想呐喊。我终于可以回家了！

不用再分离，可以堂堂正正地做一个丈夫，一个父亲！我们可以换一个大房子，

有明亮的落地窗，苏晴可以在阳台种满玫瑰，浩浩可以养一只他渴望已久的小狗。那幅画面，

太过美好，让我沉溺其中，几乎忘记了现实中那隐隐的不安，割裂的心态。这五百万，

是我修复一切裂痕的万能胶，是我重获家庭温暖的圣火。4我没有提前通知苏晴。

我想象着突然出现在家门口，将她和孩子紧紧拥入怀中，宣布这一切苦难结束的场景。

那该是多么动人的一幕。处理完所有事宜，我怀揣着巨大的秘密和满腔的期待，

踏上了归家的列车。窗外飞速倒退的风景，在我眼中都变成了幸福的预告片。到家时，

已是华灯初上。我提着昂贵的礼物，用微微颤抖的手，钥匙插入锁孔，轻轻转动。

家里亮着温暖的灯光，餐桌上似乎还摆着饭菜。我的心几乎要跳出胸腔。“苏晴！浩浩！

我回来了！”我声音带着抑制不住的激动。苏晴从厨房走出来，系着围裙，手上还沾着水珠。

看到我，她的表情瞬间凝固，那不是惊喜，是……惊愕，甚至有一丝来不及掩饰的慌乱。

她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卧室方向。“你……你怎么回来了？”她的声音干涩，

没有任何温度。“想你们了，就回来了。”我强压下心头泛起的一丝异样，举起手中的礼物，

“看，给你和儿子买的。”她接过袋子，随手放在鞋柜上，看都没看一眼。“吃饭了吗？

没吃的话，锅里还有一点。”语气平淡得像在对待一个不速之客。

这时卧室走出一个陌生男人，穿着我的拖鞋，他没有慌张，好像是这个家的男主人。

“这是我的一个朋友，平时帮助我们很多，今天周末，邀请他来家里吃饭。”苏晴淡淡的说，

眼神里没有了慌张。似乎是下了某种决心。温暖的家，丰盛的晚餐，

原本是应该属于我的温馨。多出来的陌生男人，冷漠的妻子，年幼的孩子。一股寒意，

从脚底瞬间窜上头顶，浇灭了我一路的炽热。预想中的拥抱、热泪、喜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