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了三个小时的大巴，终于到了县城医院。

我攥着兜里仅剩的五百块钱，脚步踉跄地冲进住院部。

病房门没关，我一眼就看到了躺在床上的妈。

她瘦得只剩一把骨头，脸色蜡黄，眼睛闭着，呼吸微弱。

床头柜上，只有一个空了的药瓶，和半碗没喝完的稀粥。

我的心猛地一沉，快步走过去。

“妈。”

我轻声喊她，声音发哑。

妈缓缓睁开眼，看到是我，虚弱地笑了笑。

“小杰，你怎么回来了？”

“学校不忙吗？”

她想坐起来，却没力气，我赶紧伸手扶她。

“不忙，我来看看你。”

我强忍着眼泪，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温度还好，没有发烧。

“药呢？今天的药吃了吗？”

我盯着那个空药瓶，声音忍不住发颤。

妈眼神躲闪了一下，低下头，小声说：“吃了，刚吃完。”

她的语气不对劲，我心里咯噔一下，转身就往护士站跑。

“护士，3床的程桂兰，今天的药怎么没给她输？”

护士抬头看了我一眼，眼神有些为难。

“你是她儿子啊？”

“医院刚通知，说你们没交住院费，让先停药，等交了钱再续上。”

我浑身一僵，血液像是瞬间凝固了。

“不可能！我上周才打了两千块过来，怎么会没交费？”

“不清楚，上面是这么通知的。”护士叹了口气，“你还是去收费处问问吧。”

我跌跌撞撞地跑到收费处，敲了敲窗口。

“您好，我查一下3床程桂兰的住院费。”

收费员低头查了一下，抬头看我：“费用上周就用完了，后续的费用没人交，所以医院才停了药。”

“不可能！我明明……”

话没说完，我突然想起魏家豪在实验室说的话。

“不然，你妈在医院的药，可能就停了。”

是他。

一定是他。

我攥紧拳头，指甲深深嵌进掌心，疼得我几乎站不稳。

他竟然真的这么做了。

为了逼我妥协，连我妈的救命药都敢停。

“请问，续交费用需要多少？”

我咬着牙，声音里带着压抑的怒火。

“最少先交五千，后续还要看治疗情况。”

五千块。

对我来说，简直是天文数字。

我每个月的生活费只有三百块，全靠**发传单、做家教凑出来。

上次给妈打的两千块，是我攒了半年的积蓄。

现在，我兜里只有五百块，就算把身上的衣服卖了，也凑不够五千。

我失魂落魄地走出收费处，靠在墙上，感觉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

怎么办？

我该怎么办？

就在这时，手机响了，是辅导员打来的。

我深吸一口气，按下接听键。

“程宏杰，你在哪？”辅导员的声音很严肃。

“我在老家，我妈病了……”

“你妈病了也不能擅自离校！”辅导员打断我，“明天学校有学术论坛，魏家豪学长要发表研究报告，你作为他的‘助手’，必须回来帮忙！”

助手？

我嘴角勾起一抹苦涩的笑。

他抢了我的研究成果，还要让我以助手的身份，看着他在台上风光无限。

这是何等的羞辱。

“我不回去。”

我一字一顿地说。

“你说什么？”辅导员的声音提高了八度，“程宏杰，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魏学长愿意带你，是你的福气！”

“明天的论坛很重要，很多业内的专家都会来，你要是敢缺席，后果自负！”

“后果自负？”我冷笑一声，“辅导员，我的研究成果被魏家豪抢了，他还停了我妈的救命药，你让我怎么回去给他当助手？”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然后传来辅导员不耐烦的声音。

“程宏杰，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讲！”

“魏学长是什么人？他怎么可能抢你的成果？”

“我看你就是想多了，人家魏学长好心帮你，你还反过来诬陷他！”

“我告诉你，明天必须按时回学校，不然，你这个研究生，就别想读了！”

说完，辅导员直接挂了电话。

忙音在耳边响起，我看着手机屏幕，只觉得一阵心寒。

原来，在他们眼里，我这个农村来的跛子，永远都是在碰瓷。

而魏家豪，因为家里有钱有势，就算做了坏事，也没人会相信。

这个世界，难道真的是钱权说了算吗？

我缓缓蹲下身，抱着头，压抑的哭声终于忍不住爆发出来。

我恨自己的无能。

恨自己出身贫寒，恨自己身体残疾，恨自己连最想守护的人都保护不了。

就在我绝望之际，手机又响了，是一个陌生号码。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起来。

“程宏杰，考虑得怎么样了？”

电话那头，传来魏家豪戏谑的声音。

“我知道你现在在医院，是不是凑不够医药费？”

“只要你现在回来，明天乖乖跟我去论坛，帮我撑场面。”

“我不仅帮你妈交医药费，还能让她转到市中心的大医院接受最好的治疗。”

“怎么样？这个条件，够诱人吧？”

我攥紧手机，指节泛白，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他在威胁我。

**裸的威胁。

用我妈的命，逼我低头。

“你到底想怎么样？”

我声音沙哑，带着最后的妥协。

“很简单。”魏家豪的声音带着得意，“明天论坛上，你要当着所有人的面，说这份脊髓性肌萎缩症的诊疗方案，是我主导，你只是辅助。”

“还要说，你非常感谢我给你这个机会，让你能参与到这么重要的研究中。”

“只要你照做，你妈就能得到最好的治疗，你也能顺利毕业，甚至能进我爸的医药集团工作。”

“反之，你知道后果。”

我闭上眼睛，脑海里浮现出妈虚弱的脸庞。

一边是尊严和底线，一边是妈的命。

我没有选择。

“好，我答应你。”

我咬着牙，一字一顿地说。

“很好。”魏家豪的声音充满了得意，“明天早上八点，我让司机去接你，别迟到。”

说完，他挂了电话。

我看着手机，眼泪无声地掉了下来。

我知道，从这一刻起，我失去的不仅仅是研究成果，还有作为一个人的尊严。

但我别无选择。

只要能让妈好好活着，就算让我受再多的羞辱，我也认了。

我站起身，擦干眼泪，走到病房门口。

推开门，妈正睁着眼睛看着我，眼神里满是担忧。

“小杰，怎么了？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

我走过去，握住她的手，挤出一个笑容。

“妈，没事，你别担心。”

“医药费的事我已经解决了，明天我就带你去市中心的大医院，那里的医生能治好你的病。”

妈看着我，眼神里满是疑惑，却没有多问，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好，妈听你的。”

她握紧我的手，掌心的温度，是我此刻唯一的支撑。

我看着她，在心里默默发誓。

魏家豪，今天你给我的羞辱，我一定会加倍奉还。

明天的学术论坛，不是你的风光时刻。

而是我程宏杰，反击的开始。

当晚，我找亲戚借了五百块，给妈买了点营养品，又跟护士商量，先给妈输了点基础的营养液，勉强维持着病情。

第二天一早，天还没亮，我就站在医院门口等魏家豪的车。

寒风刺骨，吹得我浑身发抖。

但我一点都不觉得冷。

因为我心里的火，已经烧到了极致。

很快，一辆黑色的奔驰停在我面前。

车窗降下，魏家豪探出头，居高临下地看着我。

“上车吧，别耽误了我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