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高考前一周，我帮程野整理书桌时，发现了那封信。当时午后的风闷热得像一堵墙，

蝉鸣声从窗外樟树的枝叶缝隙里钻进来，尖锐地刮着耳膜。程野被老班叫去了办公室，

他那乱得像狗窝一样的桌肚终于有机会重见天日。

我一边嫌弃地帮他把散乱的卷子和练习册码放整齐，一边忍不住微笑。我和程野，

是老师和同学眼中的“绑定商品”。他张扬不羁，我沉默内敛。他上课睡觉，

我记下两份笔记。他打球忘了买水，我从书包里拿出早就备好的一瓶冰汽水。

我们之间隔着一条楚河汉界，却又在无数个晚自习的窃窃私语和课间的追逐打闹中，

将那条界限模糊得只剩下一个影子。他会揉着我的头发说：“林夏，你真是我的哆啦A梦。

”他也会在夕阳落满操场的傍晚，趁四下无人，飞快地牵一下我的手，

在我耳边说：“等高考完，我带你去海边。”他的掌心滚烫，像那个夏天所有的阳光。

我以为，我们的故事，只差一场名为“高考”的序幕拉开。

直到那封信从一本《五年高考三年模拟》里掉了出来。信封是淡蓝色的，很干净，

上面没有署名，只有一个娟秀的收信人名字——孟婷。孟婷是我们学校公认的校花，

成绩优异，舞跳得好，像一只骄傲的白天鹅。我的心脏在那一瞬间，

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攥停了。蝉鸣、风声、远处操场的喧哗，全部消失。

我鬼使神差地捡起那封信，手指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身后传来程野懒洋洋的脚步声，

他回来了。我像个被抓了现行的小偷，猛地将信塞进了自己的校服口袋。

动作快得连我自己都感到惊讶。“发什么呆呢？”程野拍了下我的脑袋，

随手从我刚整理好的书堆里抽出一本，“走，小卖部，哥请你吃冰棍。”我抬起头，

努力挤出一个笑，阳光透过窗户，在他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他笑得一如既往地灿烂，

好像什么都没发生。可我的世界，已经在那封信出现的瞬间，天崩地裂。

校服口袋里的那封信，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得我坐立难安。我不知道，

原来哆啦A梦的口袋里，也会藏着一个不属于自己的未来。2.我几乎是逃回家的。

把自己反锁在房间里，我颤抖着手拿出那封信。心脏跳得像擂鼓，每一下都震得我胸口发痛。

我告诉自己，不要拆。也许只是朋友间的信，也许只是一个玩笑。

可我的手却不受控制地撕开了信封。程野的字迹，张扬又带着一丝不羁，我再熟悉不过。

我们传过的上百张纸条，都出自这双手。可这张信纸上的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刀，

精准地扎进我的心脏。“孟婷：见字如面。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

我的目光总会不受控制地追随你。是你在艺术节上跳《天鹅湖》的时候，

还是你在国旗下演讲的时候？我忘了。我只知道，蝉鸣的每一个夏天，

都因为你的存在而变得格外有意义。他们都以为我和林夏很好，她确实是个好女孩，安静，

舒服，像一杯温水。和她待在一起很放松，但也仅此而已。我真正的渴望，

是能和你并肩站在一起，感受海风的吹拂。等高考结束，我们一起去海边，好吗？

”信的落款，是程野的名字。力透纸背。安静，舒服，像一杯温水。原来，

这就是我在他眼里的全部定义。我们共享的汽水，晚自习的纸条，那个傍晚偷偷的牵手，

所有我珍藏在心底、反复回味的滚烫瞬间，在他那里，

不过是和“一杯温水”待在一起的放松时刻。他对我说的“带你去海边”，

不过是他预演了无数遍，真正想对另一个人说出的台词。我才是那个可笑的替身。

我将信纸一遍又一遍地读，直到上面的字迹模糊在我的泪水里，

直到窗外的天光被夜色彻底吞没。我没有哭出声，只是无声地流泪，

身体因为极致的痛苦而蜷缩成一团。原来，一个人的兵荒马乱，在另一个人眼中，

真的可以风平浪静。第二天，我照常去上学。看到程野时，我甚至还对他笑了笑。“早啊。

”我说。“早，”他打着哈欠，一脸没睡醒的样子，“林夏，我昨天好像丢了点东西，

你帮我整理桌子的时候看到了吗？”我的心猛地一紧，脸上却不动声色：“什么东西？

没看到啊，你的桌子那么乱，谁知道掉哪个犄角旮旯了。”他“哦”了一声，挠了挠头，

也没再追问。那一刻，我真佩fú自己的演技。之后的一周，是我一生中最漫长的酷刑。

我像一个戴着假面的演员，陪着他演完这最后一场戏。

他依然会习惯性地把剥好的橘子递给我一半，我会笑着接过来，然后在他看不见的角度，

扔进垃圾桶。他依然会在晚自习时给我传纸条，上面画着一个哭丧着脸的小人，

写着“数学太难了，救救孩子”。我会像往常一样，在下面写上详细的解题步骤，再传回去。

他依然会在课间休息时，凑到我耳边，用只有我们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林夏，

再坚持一下，考完就解放了，我们的海边在等着呢。”每当这时，我都会笑着点头，

说“好啊”。可我的心里，早已下起了连绵不绝的暴雨，将那片虚假的海彻底淹没。

我把那封信叠好，放在我的钱包夹层里。每一次，当我快要撑不下去，

快要忍不住质问他的时候，我就会摸一摸那个夹层。那封信像一根毒刺，

提醒着我所有的真相。林夏，别傻了。十七岁的蝉鸣很动听，但它不是为你而唱的。

3.高考结束的**响起时，整个世界都沸腾了。无数的试卷和书本被从教学楼上抛下，

像一场盛大的雪，埋葬了我们三年的青春。我站在人群里，看着周围一张张或哭或笑的脸，

感到一种前所vei有的平静。终于，结束了。一只手突然从身后抓住了我的手腕，

力道很大，带着不容拒绝的温度。是程野。他拉着我，在纷飞的纸片中逆流而行，

一直跑到操场无人的角落。“林夏！”他的眼睛亮得惊人，像落满了星辰，“结束了！

我们自由了！”他喘着气，脸上是抑制不住的狂喜，“走，我们现在就去买票，去海边！

”我静静地看着他。看他明亮的眼睛，看他被风吹起的额发，看他嘴角张扬的笑意。

这就是我喜欢了整整三年的少年。可这份喜欢，从头到尾，都是我一个人的独角戏。

我的心很痛，像是被无数根针细细密密地扎着，但我的脸上，却露出了一个极其浅淡的微笑。

“程野，”我轻轻地，一字一句地说，“你一个人去吧。

”他脸上的笑容僵住了：“……你说什么？”“我有点累了，想回家休息。

”我抽回自己的手，后退了一步，与他拉开距离。他脸上的困惑和不解那么明显，

仿佛听到了什么天方夜谭。“林夏？你开什么玩笑？我们不是说好了吗？”“是啊，说好了。

”我点点头，目光却越过他的肩膀，看向远处的天空，“可是，我不想去了。”那一瞬间，

我看到了他眼里的光，一点一点地暗了下去。我承认，报复的**是有的。但更多的，

是深入骨髓的悲哀。我没有再给他追问的机会，转身就走。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刀尖上。

我能感觉到他的目光，像钉子一样钉在我的背上，但我没有回头。一次都没有。回到家，

我告诉父母，我想立刻就走。去国外读大学的offer，我早就拿到了。

原本的计划是和家人朋友好好告别，但现在，我一刻也不想多待。这个城市里，

有太多他的呼吸，他的影子。父母看着我苍白的脸和红肿的眼睛，什么也没问，

默默地帮我订了最快一班的机票。离开的那天，是个晴天。我没有告诉任何人，

包括我最好的朋友。飞机起飞时，我从舷窗望下去，城市变成了一个个小小的方格。再见了，

程野。再见了，我兵荒马乱的十七岁。你说的海边，我会自己去看。但那个夏天，

我不会再等了。4.十年。弹指一挥间。我成了一名小有名气的建筑设计师，

定居在了一个没有夏天的北欧城市。这里一年有大半时间都在下雪，安静得像是世界的尽头。

我再也没有回过国。高中的同学群，我一直开着消息免打扰，偶尔会点进去潜水。

直到有一天，群里突然因为“十年同学聚会”而热闹起来。有人@我：【林夏大神，

在国外还好吗？十年了，也该回来看看了吧？】我看着那条消息，没有回复。

群里的聊天记录一条条地往上刷，很快，我看到了那个熟悉又陌生的名字。【程野来吗？

@程野】片刻后，一个灰色头像的账号回复了一个字：【来。】气氛瞬间变得更加热烈。

班上的八卦中心李丽立刻跳了出来：【哇，程野大神终于冒泡了！

听说你现在是游戏圈的大佬了，身家九位数，真的假的？】【还单着吗？

准备什么时候解决个人问题啊？】话题不知怎么的，就歪到了他的感情生活上。突然，

有人问：【说起来，当年程野不是疯狂追孟婷吗？后来成了没？】我的指尖一顿。

李丽发了一串“哈哈哈”的大笑表情：【你们还活在哪个年代啊？孟婷人家高考一结束，

就跟着当时的男朋友出国了好吗，两个人早就结婚了，孩子都能打酱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