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文彦倒台那天,江南下了场罕见的暴雨。卫昀站在画坊的窗前,
看着雨珠砸在青石板上溅起的水花,手里捏着一封刚收到的密信。信纸被雨水打湿了边角,
上面的字迹却依旧清晰——是沈清辞的笔迹,写着“苏党已除,父亲安好,勿念”。
他将信纸凑近烛火,看着它一点点蜷曲、变黑,最后化作灰烬。柳含溪端着一碗姜汤走进来,
看到他指尖沾着的火星,叹了口气:“都结束了,还在想?”卫昀转过身,接过姜汤,
指尖的烫意顺着碗壁蔓延开,却暖不了心底的凉。“没什么。”他喝了口姜汤,
辣意从喉咙窜到胃里,“只是觉得,这雨下得像京城。
”像十年前他替沈清辞挡箭的那个雨夜,像他被拖去乱葬岗的那个月夜,
更像沈清辞在画坊门口哭着说“我知道错了”的那个雨天。柳含溪坐在他对面,
看着他眼底深藏的疲惫:“沈姑娘在信里说,她要留在京城,帮侯爷重整家业。”“嗯。
”卫昀应了一声,没再多说。他知道沈清辞会这么做。那个曾经娇纵任性的侯府**,
在经历了背叛与悔恨后,终究是长大了。她不再需要他的守护,也不再需要他的等待。
就像他,也不再是那个只围着她转的暗卫卫昀。他是昀生,是江南水乡里一个画雨的画师。
一个月后,沈清辞还是来了。她穿着一身素色的骑装,头发利落地束在脑后,脸上没施粉黛,
却比从前多了几分沉稳的英气。站在画坊门口时,她没有像上次那样慌乱,
只是安静地看着那块“昀生画坊”的木牌,眼神里带着复杂的情绪。
卫昀正在画一幅《江南秋意图》,笔下的稻田金黄一片,远处的渔船泊在芦苇荡里,
一派安宁。听到脚步声,他没有抬头,只是问:“要画肖像吗?一两银子。
”沈清辞走到他身后,看着画纸上的景致,轻声说:“画得真好。”“谢姑娘夸奖。
”卫昀放下画笔,转过身,语气平静得像在招待一个普通客人,“姑娘这次来,
是要画江南的秋景?”“不是。”沈清辞摇了摇头,从随身的包袱里拿出个锦盒,
放在画案上,“我是来还东西的。”锦盒打开,里面是那支断了弦的玉簪,
还有半块用油纸包着的桂花糕——是她托人从京城带来的,和十年前那块一模一样。
“这玉簪,本就是你的。”沈清辞的声音很轻,“这桂花糕……算是我欠你的。
”卫昀的目光落在桂花糕上,油纸的纹路和记忆里的渐渐重合。他想起十年前那个午后,
沈清辞掀开马车帘,说“别怕,给你”。原来已经这么久了。“姑娘不必如此。
”他合上锦盒,推了回去,“过去的事,早就忘了。”“忘了?”沈清辞看着他,
眼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痛,“你真的能忘了?忘了替我挡的箭,忘了被我丢去乱葬岗,
忘了……”“忘了。”卫昀打断她,语气坚定,却带着种说不出的疲惫,“沈姑娘,
人要往前看。你在京城有你的责任,我在江南有我的生活,这样很好。”“不好。
”沈清辞上前一步,眼神里带着孤注一掷的决绝,“卫昀,我知道我以前**,
我知道我伤你至深。可我这一辈子,再也遇不到第二个像你这样对我的人了。
你再给我一次机会,让我……”“没有机会了。”卫昀后退一步,拉开距离,“沈清辞,
你不是要机会,你是习惯了我的存在。就像你习惯了每天喝的茶,习惯了夜里亮着的灯,
一旦失去,才觉得不自在。可茶凉了可以再泡,灯灭了可以再点,人走了……就回不来了。
”他的声音很轻,却像一把钝刀,慢慢割着沈清辞的心。“我不是……”“你是。
”卫昀看着她,眼底终于有了些波澜,却不是爱意,而是怜悯,“你爱的不是我,
是那个永远围着你转、永远不会离开你的卫昀。可那个卫昀,已经死在乱葬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