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他这反应噎得差点背过气去。他到底信没信?这算什么态度?
“所以!”我提高了音量,试图找回一点气势,把怀里的保温杯像丢炸弹一样塞向他,“东西还你!以后就当这事没发生过!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井水不犯河水!”
他没接。
保温杯直直地掉下去,“咚”一声砸在他擦得锃亮的皮鞋鞋尖上,又滚落到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盖子被震开了,里面残留的一点温水洒了出来,洇湿了一小块地面。
沈亦白的视线从地上的保温杯,缓缓移到我的脸上。
他的眼神变了。
不再是早上那种有点怪异的平静,也不是刚才那种深不可测的沉默。那里面像是有什么东西沉了下去,又有什么东西浮了上来,冰冷,锐利,像淬了寒冰的刀子,直直地扎向我。
我的心猛地一沉。
“顾晚,”他开口,声音比刚才低了好几度,带着一种山雨欲来的冷,“你把我当什么?”
我被他看得心里发毛,下意识地后退了一小步,后背抵在了冰凉的铁皮档案柜上,退无可退。
“我……我没把你当什么!”我强撑着,“都说了是误会!发错人了!你听不懂人话吗?”
“误会?”他重复了一遍,向前逼近一步,距离近得我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干净的皂角香气,和他此刻冰冷的气场形成诡异的反差。“发错人?所以,你那条消息,本来是想发给温言的?”
“对!”我梗着脖子,“我就是想发给他!怎么着?不行吗?”破罐子破摔了。
沈亦白的眼神更冷了,唇角那点若有似无的弧度彻底消失。他俯视着我,声音几乎是从齿缝里挤出来的:“‘天冷了,记得多喝热水’?顾晚,你撩人的手段,还真是……”他顿了顿,似乎在找一个合适的词,最终吐出两个字,“别致。”
“谁撩他了!”我像被踩了痛脚,瞬间炸毛,“我那是……那是关心!同学之间的正常关心!你思想怎么那么龌龊!”
“关心?”他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嗤笑一声,眼底却没有半分笑意,“对着温言就是‘关心’,发错到我这儿,就成了‘膈应’?”他抬手,修长的手指极其缓慢地拂过我额前因为激动而散落的一缕碎发,动作轻柔得近乎诡异,指尖却带着凉意。
我浑身汗毛都竖起来了,猛地偏头躲开:“你干什么!”
“不干什么。”他收回手,插回裤兜,居高临下地看着我,眼神恢复了那种深潭般的平静,却更让人心慌。“我只是很好奇,顾晚。你一边费尽心思地‘关心’温言,一边又处心积虑地‘膈应’我。精力挺旺盛?”
他微微弯下腰,凑近我的耳朵,温热的气息拂过耳廓,说出的话却像冰锥:“还是说,你觉得这样很有趣?嗯?”
最后一个“嗯”字,尾音微微上挑,带着一种危险的、近乎蛊惑的意味。
我被他逼在柜子和他身体形成的狭小空间里,动弹不得,呼吸都变得困难。巨大的羞恼和一种说不清的恐慌攫住了我。
“沈亦白你神经病!谁处心积虑了!谁觉得有趣了!放开我!”我用力去推他,手抵在他坚硬的胸膛上,纹丝不动。
“放开?”他纹丝不动,反而又凑近了一分,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了然和讽刺,“顾晚,你昨晚发消息的时候,是不是在偷笑?想着‘这下看沈亦白那个傻X怎么接’?嗯?”
他精准地戳破了我当时那点隐秘的小心思。
我脸涨得通红,又气又急,口不择言:“是又怎么样!我就是想看你出丑!谁让你处处跟我作对!活该!谁知道你脑子有坑居然当真了!还巴巴地送个破杯子来!沈亦白,你是不是有病啊!”
话音落下的瞬间,活动室里死一般的寂静。
我清晰地看到沈亦白眼底最后一点温度也消失了,只剩下深不见底的寒潭。他直起身,拉开了距离,面无表情地看着我,眼神陌生得可怕。
完了。我心里咯噔一下。好像……说过头了?
就在这时——
“咔嚓。”
活动室的门锁,传来一声轻响。
我和沈亦白同时转头看去。
虚掩的门被彻底推开,温言站在门口,手里还拿着几份文件,脸上惯有的温和笑容僵住了,眼神惊愕地看着我们。
他身后,跟着那个女干事,还有……另外两个刚过来的社团成员。
所有人都看到了。
我和沈亦白以一种极其暧昧的姿势“困”在档案柜前,距离近得几乎贴在一起。我脸上还带着未褪的羞恼红晕,沈亦白则是一脸山雨欲来的冰冷。地上,还躺着那个滚倒的保温杯,盖子开着,水渍未干。
整个场面,活脱脱就是一场“抓奸”现场。
时间仿佛凝固了。
温言的目光在我和沈亦白之间来回扫视,最后落在地上的保温杯上,眼神复杂难辨。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却最终什么也没说。
那个女干事和另外两个同学,眼神里充满了震惊和熊熊燃烧的八卦之火,看看我,又看看沈亦白,再看看温言,表情精彩纷呈。
我脑子里“轰”的一声,一片空白。完了,这下彻底完了!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沈亦白像是完全没看到门口那几个人,或者说,他根本不在乎。他弯腰,慢条斯理地捡起地上的保温杯,拧好盖子。然后,他直起身,目光越过我,冷冷地扫了一眼门口石化的人群。
最后,他的视线落回我脸上,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平静。
他什么也没说,拿着那个杯子,径直朝门口走去。
堵在门口的温言下意识地侧身让开。
沈亦白脚步没停,擦肩而过的瞬间,他甚至没有看温言一眼,只在经过时,用只有他们两人能听清的音量,低低地、清晰地丢下三个字:
“没你事。”
温言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
沈亦白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背影决绝又冰冷。
活动室里,只剩下死一般的寂静,和我这个恨不得原地消失的社死当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