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跑了好远好远,一直到筋疲力尽坐在地上为止,我才痛哭出来。
我常常痛恨我的懦弱。
我明明是一个应该拥有独立人格的人啊,为什么他们都不尊重我的选择。
因为他们生我养我,我就要听他们的话一辈子吗?
我的理智否认不是的,可是我的心里又想,他们为***劳一辈子,他们已经很苦了。
是不是我太叛逆了。
不远处一群人的惊呼声传到我耳朵。
“救人,快救人!那不是陈家的两个孩子吗?”
“快快快,有人溺水了!”
我心惊,起身小跑过去。
水中冰面撕裂出一个大口子,里面一个是陈树树,一个是陈灏。
“上去,你先上去。”
陈灏把陈树树往岸上的人手里递,陈树树小脸上却显示出不符合这个年纪的阴狠。
他本来死命挣扎哭喊,看见岸边全是围过来的人群递上来的手,他反而不着急了。
甚至转过身一把把我弟往水里按。
我震惊地看着这一幕,还不待岸上的人惊呼出声,我凭本能吼道:
“陈灏!松开他!”
陈灏因为多次举起陈树树手臂无力,我冲到路边拿了一根超大的树干往水里递。
陈树树还想用腿蹬陈灏,我双眼通红,用了此生最大的声音吼出来:“陈树树,***想死了是不是?!”
我甚至拿着枝干作势要把他戳进水里。
所有的人都被我吓住了。
陈树树全身都不敢乱动,我把树干伸到陈灏面前,陈灏毕竟接近成年男子的身子,还有些余力,抓着树干顺势上来了。
但是陈树树就没那么好运,没了陈灏的托举,他在河里狠狠呛了一口水。
有年轻力壮的大哥路过看见,本来想下去救人,被路人拉住。
“别,别,这小孩坏得很,刚刚有人救他,他还把人往水里按呢!”
大哥顿住脚步,眼看着陈树树被呛了几口水。
我把树干丢进人群,这才有人拿着树干把他救了上来,拉上来之前还问了好几遍你不会恩将仇报吧?
看着湿漉漉的陈灏,我发疯似的甩了他一巴掌:“你***啊?大冬天的,谁让你下冰上的?”
陈灏捂着脸差点被我打晕。
我脱下我的军大衣给他套在身上。
陈灏目瞪口呆地看了我一路:“姐。”
我生气地一声不吭。
我不仅生气陈灏,我也生气我自己。
我明明讨厌极了陈灏,讨厌这个家里的所有人。
我讨厌他们不尊重我,讨厌他们的偏心,讨厌他们对我的颐指气使。
可是我在心里下了一万遍决心逃离这个家庭,我从没有勇气,看见这个家里的人深处危险被欺负我还是会着急,会愤怒。
我是懦夫!
我在心里一遍遍唾弃自己。
陈灏突然道:“姐,你刚真的好帅。”
我依旧一声不吭,但是他却破天荒一样一股脑说了起来。
“姐,对不起,我刚在家里听见妈说你把那本原本给我的书给了陈树树我太生气了。所以去找陈树树要书。”
“谁知道这家伙不给我还挑衅我,我把他打了一下,他冲到冰上得瑟,掉下去了。我又不可能见死不救。他是我们亲戚哎。”
“你,你把他当亲戚,他们把我们当亲戚了吗!”
我想说话,但是一开口含了一嘴眼泪。
有病!十七岁的人了!为了一本破书和人起冲突!
陈灏步子突然停下来,他小心翼翼观察着我的神色:“姐,你是不是知道什么了?”
看着他饱含关心的目光,我如鲠在喉。
“是不是和白东阳的婚事?姐,你放心,有我在,我不会让你嫁给那个疯子的。”
我从来不知道,我弟的话竟然这样多。
“你高三那年,我见过他,他仗着个子高,一把把你提起到学校操场背面,徒手活剥了一只野猫的皮。那只野猫还是你亲手喂过的。”
“没事,姐,去年我猛长了五六厘米,虽然我当时害怕,没有上前,但是现在,我比他也差不了几厘米,如果他再敢吓唬你,我肯定会保护你的!像你刚刚那样勇敢地保护我一样。”
我喉咙滚了滚。
从小我受到的评价就是乖巧懂事,小时候常常以为这样大人就开心了,但是长大之后,没有人知道,我其实很讨厌这个评价。这个评价往往是大人们给没有得到糖的小孩的安慰。
而我总是得不到的那个。
“姐,你是不是很讨厌我啊。我其实都知道,从小你就讨厌我,我其实也很想和你玩的,我昨天其实就是想陪你去镇上,怕你找不到车。都说别人家的姐姐对弟弟是血脉压制,但是在咱俩中间,你好像总是对我爱答不理,对我避着走。”
终于,憋了一路的泪在此刻滚落。
因为父母对他的偏爱,导致我总是下意识远离讨厌他,原来陈灏一切都有感知。
可是我该如何讲,我因为他而导致的原生家庭造成的伤害,现在他却告诉我,原来他是喜欢我的,而更矛盾的是,我最渴望的到的情感,被我最讨厌的人此刻深深给予。
甚至他夸我,说我勇敢。
我弟好像知道我在想什么一般:“姐,想做什么就做吧,我知道你很苦。”
我弟怯生生从怀里把那本早就湿透的《沉思录》递给我。
我俩互相搀扶着走进家门。
爸妈这会都在家,我妈看见我弟湿漉漉的,对我劈头盖脸就是一顿。
“你怎么看你弟的!你弟怎么湿成这样!”
我一声不吭进房间拿了户口本和身份证,这才冷声开口:“以后我不给陈树树补课了,至于相亲,我才十八,不相亲。”
我妈眼睛一瞪:“你反了天了?”
我看着旁边一声不吭的我爸,心里此时竟然异常平静:“我说,不补课。不相亲,如果读书是为了更好的嫁人,那我宁愿自己是个**。”
我妈被我气的不轻,你你你了半天。
我此时脑袋异常清晰。
“你不是问我弟怎么湿的吗?”
“救陈树树被拖下水里的。”
我妈一瞬间炸毛,也巧,二婶拉着陈树树冲进我家。
“你们家陈灏怎么回事!看把我们家陈树树打成什么样子了!”
我妈扑过去:“你胡说!明明是你们家陈树树把我家陈灏拖下水的!亏我家陈灏还想救你家陈树树!”
“你tm放屁,我看你和白家的婚约是不想要了!”
“要你妈!”
她们两人迅速扭打在一起。
我爸在旁边急得团团转想劝架却插不进去,至于我弟,笑着在炉子跟前靠了一会取暖看戏看了一会发现我妈战斗力吊打二婶之后,他赶紧进去换衣服了。
我冷眼旁观。
原来我之前的困境那样好解,只要牵扯到陈灏,他们再大的利益也不要了。
二婶见打不过我妈,飞快后退吼道:“别忘了你家还欠我们一千块钱!”
我扭头冷笑。
换做半年前,我还在因为一千块钱屈服甚至给人做女朋友,但是在半年后的今天,我因为读书已经见识过大城市的繁华,也有了一定的小金库。
“一千块钱?昨天和今天我给陈树树补课八个小时,我的课时费一小时150,你把课时费结一下,抵消完还有200块。”
二婶犹如一只尖叫鸡:
“一百五?你疯了敢要一百五!”
我爸妈也用不赞同的眼神看着我,唯有刚换好衣服出来的我弟,一脸惊奇地对我竖了个大拇指。
我知道,只有他信了这话。
我正准备开口继续道。
“请问这是陈老师家吗?”门口一道声音传来。
我愣了一下,走了出去。
我妈他们也跟着走了出来。
一个漂亮温柔的女人领着一个小男孩,在我家四处打量了一下之后视线落在我身上。
她声音轻柔缓慢:“您就是陈晴晴老师吧。”
我迟疑地点了点头。
“啊,是这样的,我是刘同学的妈妈介绍来给我儿子补课的。听说你补的很好,我们放寒假回老家镇上过年离得近正好想来您家补。我知道您没接过上您家里补的学生,我愿意付500一个小时的课时费。”
“500?”二婶惊叫出声,我弟一把捂着她的嘴把她拉回屋子里。
我看了一眼,微笑伸手对着这个家长:“不好意思,今天家里有些外人闲事,我们出去聊。”
大概确定好补课时间和方向,这位妈妈笑意盈盈拉着他儿子:“我们祖上也是农村出身,儿子,你看陈老师太厉害了,即使身在这样的环境,小小年纪学业成绩又好,又有头脑。”
我看着这位妈妈的笑容,深思恍惚。
我知道她的话没有恶意。
但她的话引起了我的深思。
我确实出身不好,出身大山,若不是这几年修路,估计从我家到镇上,四五个小时也到不了。
爸妈一直教导我好好读书,怎料却是为了嫁人。
幸好我已经好好读书,见了外面的世界,也因为读书明治,我有自己的思考方式。
目送这位家长离开,身后,白东阳声音传来。
“陈晴晴,对不起,你刚刚的话我想了很多,我不该对你强迫,恳求你,和我和好吧,这半年没有你的日子,我每天都会想你,我不能想象以后没有你的日子,我会死的。”
他抬起胳膊上因为自残留下的疤痕。
“你不知道,我真的很爱你,这次的婚约是我用生命威胁爸妈换来的。”
我对他笑了笑:“那你现在是在做什么呢?用***威胁我吗?这是尊重我吗?”
“感情是相互独立的两个个体进行碰撞,不是单方面的自我感动和对对方的禁锢,白东阳,你是不是很久没有吃药了?”
我转身关上了大门。
白东阳有偏执症和严重的心理问题,如果在小说里,他是读者热爱的完美病娇男主,可是现实里,这种人对人伤害还不自知,没有人会愿意和这样危险又不懂尊重人的人谈恋爱。
回到家里一片安静,爸妈想和我沟通解释。
全部被我弟挡了回去。
后来几天我按部就班给学生补课,学生走了就关门在屋子里,和爸妈零交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