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雪阁果然名副其实。
院子坐落在侯府的最北角,周围种满了竹子,风一吹,便发出呜呜的声响,更添几分萧索。
院里的屋子许久没人住,透着一股陈旧的霉味。
侯府的下人都是见风使舵的,一听说侯夫人被“迁”到了这个冷院,送来的份例都减了三分。
丹橘气得直掉眼泪。
“夫人,侯爷他……他怎么能这么对您!”
“这跟把您打入冷宫有什么区别?”
顾云曦却显得很平静,她正指挥着几个粗使婆子打扫屋子,把那些陈旧的家具搬出去晾晒。
“有什么区别?区别大了。”
她拿起一块干净的帕子,擦了擦窗棂上的灰尘。
“冷宫里住的是犯了错的妃子,而我,是来‘养病’的侯夫人。”
丹橘不解:“这有什么不一样?”
“当然不一样。”顾云曦回头看了她一眼,眼神清明,“‘养病’,就意味着还有病好的那一天。只要我一天还是侯夫人,这府里,就没人敢真的把我怎么样。”
“可……”丹橘还是觉得委屈,“这日子也太难熬了。”
“难熬吗?”顾云曦笑了笑,“我倒觉得,这里挺好。”
“清静,没人打扰。”
她走到窗边,看着外面飒飒的竹林,眼神变得幽深。
沈淮安以为把她关在这里,就能磨掉她的锐气,让她认清自己的位置。
他错了。
这里,恰恰是她最好的保护色。
所有人都以为她失了势,正好可以让她在暗中,看清楚那些牛鬼蛇神,到底想耍什么花样。
“丹橘。”
“奴婢在。”
“去,给我查个人。”顾云曦的声音压得很低。
“夫人请说。”
“绿珠。查她入府之前的所有事,尤其是……她都跟什么人来往。”
丹橘眼睛一亮,立刻明白了顾云曦的意思。
夫人这是要釜底抽薪!
“是!奴婢这就去!”丹橘一扫之前的颓丧,整个人都充满了干劲。
“等等。”顾云曦叫住她,“别自己去,你目标太大。去找府里的采买管事,刘全。给他二十两银子,让他去办。”
刘全是个见钱眼开的,平日里没少克扣各院的份例。
但这种人,也有这种人的用处。
他们消息灵通,路子野,查起人来,比她们这些久居深宅的丫鬟方便得多。
“用银子让他办事,他靠得住吗?”丹橘有些担心。
“靠不住。”顾云曦淡淡道,“所以,你要告诉他,这事是侯爷吩咐的。侯爷想知道,到底是谁那么大胆子,敢给镇北侯戴绿帽子。”
丹橘恍然大悟。
借侯爷的名头,给刘全画一张大饼,再用银子堵住他的嘴。
事成之后,刘全只会以为是侯爷赏识他,绝不敢声张。
“夫人,您真是……太聪明了!”丹橘由衷地佩服道。
顾云曦不置可否。
在这吃人的侯府里,不聪明一点,早就被啃得骨头都不剩了。
接下来的几天,听雪阁异常平静。
顾云曦真的像是在“养病”,每日不是看书,就是侍弄院子里那几株快要枯死的兰花,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而府里关于她的流言,却传得沸沸扬扬。
有人说,她因为善妒,被侯爷厌弃,打入了冷宫。
有人说,她根本就是一只不会下蛋的母鸡,侯爷早就想休了她。
还有人说,等绿珠肚子里的孩子一生下来,是个哥儿的话,老夫人就会做主,把绿珠扶正,让她这个正室夫人滚蛋。
这些话,自然也传到了听雪阁。
丹橘气得好几次都想冲出去跟那些长舌妇理论,都被顾云曦拦了下来。
“让她们说去。”
顾云曦正在给兰花浇水,头也不抬。
“说得越难听越好。”
“等将来真相大白,她们的脸,才会肿得越高。”
与此同时,老夫人的福安堂,却是另一番景象。
虽然沈淮安下了令,不许任何人探视绿珠,但老夫人还是想方设法地把各种补品,流水似的送到了前院书房。
人参、燕窝、阿胶……
那规格,比顾云曦这个正室夫人怀孕了还要金贵。
沈淮安虽然不悦,但那是他母亲,他也不好说得太过。
他只是派了自己最得力的亲信,将书房看管得如铁桶一般,确保绿珠插翅难飞。
他在等。
等绿珠自己露出马脚。
可一连几天,绿珠都安分得很,每日吃了睡睡了吃,似乎真的铁了心要安胎。
这让沈淮安也有些烦躁。
这天,他处理完军务,鬼使神差地,走到了听雪阁外。
隔着一道墙,他能看到院子里那个纤弱的身影,正蹲在花圃前,小心翼翼地给一株兰花培土。
夕阳的余晖洒在她身上,给她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光晕。
她的侧脸很美,鼻梁高挺,下颌线清晰,只是脸色太过苍白,少了几分血色。
沈淮安的脚步顿住了。
他突然发现,成婚一年,他好像从来没有这样,好好地看过她。
就在这时,丹橘从屋里走了出来,在她耳边低语了几句。
顾云曦培土的动作一顿。
她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泥土,脸上露出了一抹极淡的,算计的笑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