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国侯倒台，顾家被重新定罪。

谋逆，通敌，残害忠良。

数罪并罚，最终的判决，是满门抄斩。

消息传到天牢的时候，顾秉文当场就疯了。

他怎么也想不到，自己苦心经营了一辈子，最后，竟是落得个如此下场。

而顾家其余人等，也被从御马监、浣衣局等地，押回了昭狱，等待着秋后问斩。

行刑的前一天，哥哥问我，要不要去见他们最后一面。

我想了想，还是决定去。

有些话，我必须当面，跟他们说清楚。

……

昭狱里，阴暗潮湿，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血腥和腐烂的气味。

我提着一盏灯笼，缓缓走在长长的甬道里。

在最深处的一间牢房里，我见到了顾家的人。

他们像一群待宰的牲畜，蜷缩在肮脏的草堆里，身上穿着囚服，面容枯槁，眼神空洞。

曾经的大学士，诰命夫人，探花郎，千金**。

如今，不过是一群连乞丐都不如的阶下囚。

看到我进来，他们先是一愣，随即，眼中爆发出各种复杂的情绪。

有恐惧，有怨恨，有哀求。

最先开口的，是林氏。

她像疯了一样，扑到牢门前，死死地抓着栅栏，对我嘶吼：“沈念！你这个毒妇！你不得好死！我们顾家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

顾燕容也跟着哭喊：“你还来做什么？来看我们笑话吗？你满意了？我们全家都给你陪葬了，你满意了？！”

我没有理会她们，只是将目光，落在了那个蜷缩在角落里，一言不发的男人身上。

顾晏清。

他比上一次见面，更加憔悴。

头发花白，胡子拉碴，那张曾经俊美无俦的脸，如今布满了沧桑和绝望。

他抬起头，看着我，眼神里，没有恨，也没有怨，只有一片死寂的悲哀。

“……你来了。”

他声音沙哑地说。

我点了点头。

“我来，是想问你一句话。”

我看着他，平静地问，“顾晏清，这三年来，你对我，可曾有过一丝一毫的真心？”

这个问题，像一把钥匙，打开了他尘封已久的心门。

他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

眼泪，从他空洞的眼眶里，滚落下来。

“……有。”

他痛苦地闭上眼，声音里带着无尽的悔恨。

“新婚之夜，我对你说，我们门不当户不对，是违心之言。其实，我第一次在宴会上见到你，就……就心动了。”

“可是，我不敢。我是顾家的嫡长子，是清流的代表，我不能娶一个商户之女。我怕被人耻笑，怕断送了自己的前程。”

“所以，我只能对你冷淡，只能用‘相敬如宾’这四个字，来掩饰我的懦弱和自私。”

“我以为，只要我功成名就，总有一天，可以光明正大地对你好。可是……我没有等到那一天。”

“当我跪下，求你去伺候沈沅的时候，我就知道，我这一辈子，都完了。”

“我不仅失去了我的尊严，也永远地，失去了你。”

他趴在地上，像个孩子一样，嚎啕大哭。

他说，他后悔了。

如果时间可以重来，他一定会在初见时，就勇敢地握住我的手。

他宁愿不要什么功名利禄，不要什么家族荣耀，只想要一个，平平凡凡，却真心相待的，我。

我静静地听着。

心中，却是一片平静。

没有感动，也没有快意。

只有一种，尘埃落定后的释然。

“顾晏清，”我轻轻地开口，“你的这些话，说得太晚了。”

“如果，你在我被你母亲罚跪的时候，能站出来，为我说一句话。”

“如果，你在我被**妹羞辱的时候，能挡在我的身前。”

“如果，在你家被抄，你跪下求我的时候，求的不是让我去献身，而是让我跟你一起，面对生死。”

“那么今天，站在这里，陪你们一起上断头台的人，会是我。”

“可惜，没有如果。”

我转身，将一壶酒，和两个酒杯，放在了牢门前。

“这是我，敬你我的，最后一杯酒。”

“喝完它，我们就，黄泉路上，永不相见。”

说完，我不再回头，提着灯笼，走出了这片阴暗的人间地狱。

身后，传来顾晏清撕心裂肺的哭喊。

那声音，在长长的甬道里回荡着，经久不散。

但，都与我无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