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陆振邦的脸色越来越沉，餐厅里的气压低得让佣人都不敢呼吸。
陆明轩的额角已经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一道温柔的女声打破了僵局。
“陆伯伯，您别怪明轩，他最近公司项目忙，这些事情都是我在跟进。”
顾念抬起头，脸上带着一抹恰到好处的、温婉又体贴的微笑。
她仿佛没看到陆明轩的窘迫，也没感受到陆振邦的怒意，自然而然地接过话头，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朵里。
“请柬的初稿昨天设计师已经发过来了，我筛选了两款，正想等明轩有空一起定下来。宾客名单我也初步整理了一份，主要是爸爸生前的一些故交和生意伙伴，回头再请您和伯母过目增补。”
她顿了顿，又补充道：“婚庆公司也已经选好了，是业内最有名的‘S&L’，下周约了策划师见面沟通流程。至于酒店，明轩的意思是定在维景国际的顶层宴会厅，视野最好。”
她条理清晰，细节详尽，甚至连陆明舟没想过的问题都替他想好了。
陆明轩愕然地看着她，眼神里充满了不敢置信。
她什么时候做的？
陆振邦紧锁的眉头，在顾念不疾不徐的叙述中，缓缓舒展开。
他看向顾念的眼神，多了几分欣赏和满意。
再转头看向自己的儿子时，那点满意瞬间就变成了毫不掩饰的失望和斥责。
“你听听！你听听念念说的！”
陆振邦的声音里带着压不住的火气，“这么大的事，你自己一点不上心，全让念念一个女孩子家操心！陆明轩，我告诉你，顾家就念念这一个女儿，她嫁到我们家，我们不能亏待她！”
他重重地一拍桌子，桌上的碗碟都跟着震了一下。
“以后对念念好一点！多上点心！要是让我知道你欺负她，你看我怎么收拾你！”
陆明轩被骂得头都抬不起来，只能连声应道：“是，爸，我知道了。”
他心里憋屈又烦躁，却不敢反驳。
顾念始终保持着得体的微笑，甚至还柔声劝慰：“陆伯伯，您别生气，明轩是真的忙。以后我会多提醒他的。”
她演得那么好，那么像一个深明大义、温柔贤惠的未婚妻。
只有她自己知道，在听到陆振邦那句“对念念好一点”时，她的心里涌起了多大的嘲讽。
好一点？
真该让你看看，一个小时前，你这个宝贝儿子是怎么“对我好”的。
真该让你亲眼看看，他在那辆密闭的劳斯莱斯里，和白依依是如何干柴烈火，那场面，可比现在这场虚伪的家庭戏，要精彩多了。
陆振邦那句斥责的余音还在餐厅里回荡，顾念唇边的笑意尚未散尽，一道尖锐又刻薄的声音便迫不及待地钻了出来，
“好了好了，老陆，你也别总骂孩子。”
周美兰，陆明轩的母亲，用餐巾慢条斯理地擦了擦嘴角，眼神却斜斜地瞥向顾念，那目光里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
“我们明轩是什么身份？他可是以后整个陆氏集团的继承人，每天在公司里殚精竭虑，处理的都是几千万上亿的大项目，哪有那么多闲工夫去操心这些鸡毛蒜皮的琐事？”
她的话音不高不低，却故意拔高了“继承人”和“大项目”几个字，仿佛是在提醒在座的每一个人，谁才是这个家的核心。
她顿了顿，目光终于从顾念脸上一扫而过，语气里带上了几分理所当然的施舍。
“再说了，念念这不是都安排得挺好嘛。她现在也没什么要紧事，年轻，精力足，多操心一点婚礼的事，不也应该的么？怎么，这点事也想让你未来老公亲力亲为？”
这番话，明着是为儿子解围，暗里却把顾念的能干贬低为“清闲”，把她的付出说成是“理所当然”。
话里话外都在阴阳怪气地刺她：你一个闲人，干点活怎么了？
顾念脸上的微笑纹丝不动，甚至连弧度都没有变一下。
她安静地听着，心里却在冷笑。
我还能让你影响了？
我连你那个宝贝儿子在我眼皮子底下，和他的白月光上演活春宫都能面不改色地忍下来，你这点段位的口舌之争，又能奈我何？
不过是噪音罢了。
陆明轩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立刻从父亲的威压下抬起头，急切地附和道：“妈说得对！爸，您是不知道，公司最近那个新能源的项目有多复杂，我一天开七八个会，连轴转，实在是分身乏术。”
他一边说，一边感激地看了周美兰一眼。
有妈在，真好。
陆振邦刚刚舒展的眉头再次拧成了一个疙瘩，他看着自己这不争气的儿子和颠倒黑白的妻子，胸口一阵气闷，刚想发作，周美兰却根本不给他机会。
周美兰见丈夫脸色难看，不仅没收敛，反而变本加厉，幽幽地叹了口气，
“唉，说到底，也是苦了我们明轩。”
她的声音里充满了虚假的怜惜，“念念这孩子，什么都好，就是……可惜了，顾家现在没人了。她自己一个女孩子，在生意上，在人脉上，是一点都帮衬不到明轩。”
这句话太毒了。
它不仅是在揭顾念家道中落的伤疤，更是在否定她作为陆家未来儿媳的全部价值。
在周美兰这种人的眼里，联姻的意义，从来不是感情，而是***裸的利益交换。
一个不能带来任何家族助力的儿媳，就是废物。
顾念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在灯光下投下一小片阴影，遮住了眼底一闪而过的寒芒。
她放在膝上的手，指甲无声地嵌入手心，带来一丝尖锐的刺痛，让她保持着绝对的清醒。
周美兰，很好。
这笔账，我记下了。
周美兰欣赏着顾念那副“黯然神伤”的模样，心里得意极了，觉得终于扳回一城。
她乘胜追击，抛出了那个在陆家几乎是禁忌的名字。
“我有时候就想啊，要是依依那孩子当年没出国，现在还跟明轩在一起，那该多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