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日,我会同时娶你和明月,以后王府就你二人一同管理,不分大小。”
他嗓音淡淡,似在通知一件很平常的事情,可明明,这是他第一次告知她要娶别人,而婚礼就在明日!
君珩看她没回应,有往前踱了两步,靠近她,语气带着诱哄,
“本王现在带你去丞相府,你给明月道个歉,姿态放低些,让她见识见识咱们晋王府未来当家主母的气度与风范,这事儿就算揭过去了。以后你们好好相处,我自不会亏待你们任何一个。”
君珩竟然到现在都还在骗她!
他口中的“当家主母”,此刻听来,像一把沾着蜜糖的钝刀,反复切割着沈望舒早已麻木的神经。
可他的当家主母明明是……苏明月!
而非她身为沈望舒!
苏明月,丞相爱女。
那张脸,生得是真好,柳眉杏眼,琼鼻樱唇,尤其那双眼睛,水光潋滟,看人时总是带着三分怯意七分柔情,当真是弱柳扶风,我见犹怜。
这副楚楚可怜的模样,不知勾得多少上京城的纨绔子弟心猿意马,趋之若鹜。
可这位苏**,偏偏谁都看不上。
一双含情目,只死死盯在已有婚约的君珩身上。
为此,她使尽了手段。
从沈望舒的帕子“不小心”遗落在君珩书房,到沈望舒送去的汤羹里“莫名其妙”出现泻药,再到沈望舒精心准备的寿礼在众目睽睽之下“意外”损坏……
桩桩件件,手法拙劣得如同儿戏,漏洞百出。
然而,无论证据多么明显,无论沈望舒如何解释,君珩那双曾为她拂去花瓣、拭去泪水的眼睛,就像是蒙上了一层厚厚的翳。
他永远只会用一种混合着不耐、失望和厌烦的眼神看着她,然后毫不犹豫地站在泫然欲泣的苏明月身边,用冰冷的话语将她钉在耻辱柱上:
“望舒,你何时变得如此心胸狭隘、毫无容人之量?”
“一点小事也要斤斤计较,你的教养呢?明月她那么单纯善良,怎会做这种事?”
“你太让本王失望了!如此善妒恶毒,哪里还有半分世家贵女的风范?”
每一次,沈望舒都如同被剥光了衣服丢在冰天雪地里,心被那些话语戳得千疮百孔,痛得无法呼吸。
她夜夜垂泪,辗转反侧,一遍遍质问自己,是不是真的做错了?
是不是真的不够大度?
是不是真的……配不上他?
直到那纸婚书,像一道撕裂黑夜的闪电,劈开了她所有的迷障。
此刻,听着君珩用那种理所当然的语气,让她去给苏明月道歉,去展示什么“当家主母的风范”,沈望舒只觉得一股冰冷的、带着强烈腐蚀性的液体,从胃里直冲喉咙。
她缓缓地、缓缓地转过身。
阳光从她身后照来,在她脸上投下深深的阴影,让人看不清她具体的表情。
只有那双眼睛,深不见底,像两口结了冰的寒潭,清晰地映出君珩那张写满自以为是和施舍的脸。
“认错?”
一声极轻、极冷的嗤笑,如同冰棱碎裂般从她唇齿间迸出。
那笑声里蕴含的嘲讽,浓烈得几乎化为实质,狠狠刮过君珩的耳膜。
她微微扬起下巴,那个瞬间,君珩仿佛又看到了多年前护国将军府尚未倾颓时,那个骄傲矜贵、如同朝阳般明艳不可方物的沈家嫡女。
她的目光如同最锋利的冰锥,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毫不掩饰的轻蔑,直直刺向君珩:
“她苏明月,算个什么东西?”
她的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冰冷力量,
“也配我,向她低头认错?”
“沈望舒!”
君珩脸上的宽宏和诱哄瞬间被击得粉碎,取而代之的是被彻底忤逆的暴怒!
他眼底最后一丝伪装的温情也消失殆尽,只剩下**裸的威胁和厌弃。
他猛地向前一步,高大的身影带着巨大的压迫感,几乎要将沈望舒吞噬,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淬着寒冰:
“你放肆!你必须给我去向明月道歉!否则——”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残忍的快意,仿佛终于找到了拿捏她的致命弱点,一字一句地砸下,
“明天的婚礼,也没必要举行了!本王劝你……”
“好。”
一个干脆利落、没有丝毫拖泥带水的字,如同惊雷般炸响在君珩耳边,硬生生截断了他未尽的威胁。
沈望舒甚至在他话音未落之际,就抢先一步应承下来。
那速度之快,那语气之干脆,仿佛她早已等这一刻等了许久。
君珩脸上的怒容猛地一滞,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
他瞳孔微微放大,愕然地看着沈望舒。
她脸上没有任何他预想中的惊慌、恐惧或哀求,只有一片近乎死寂的平静,以及眼底深处那浓得化不开的冰冷嘲讽。
一瞬间,一种荒谬的、掌控一切的感觉重新攫住了君珩。
他紧绷的下颌线松弛下来,嘴角不受控制地向上勾起,扯出一个混合着轻蔑和“果然如此”的玩味笑容。
那笑容刺眼极了,仿佛在说:看吧,你还是怕了,你还是离不开我。
只要我稍稍威胁,你就得乖乖就范。
他好整以暇地抱起双臂,微微歪着头,用一种打量猎物的、充满优越感的眼神睨着沈望舒,等着看她接下来如何“识时务”地低头认错,等着看她如何为自己刚才的“不识好歹”找补挽回。
然而,沈望舒只是平静地、清晰地、用陈述事实般的口吻,接上了自己刚才那个“好”字:
“我同意。”
她的目光掠过他脸上那令人作呕的玩味笑容,如同掠过路边的尘埃,
“婚礼取消。”
“什么?”
君珩脸上的笑容瞬间冻结,寸寸龟裂。
他像是没听清,又像是听清了却完全无法理解那简单的四个字组合在一起的含义。
他下意识地反问,声音因为极度的震惊而变了调,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尖锐的破音。
沈望舒不再说话,只是用那双冰封般的眸子静静地看着他。
那眼神,像是在看一个彻底与自己无关的、滑稽的小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