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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做临终关怀护工接的最后一单,是三十年未见的亲生母亲。
她老年痴呆,已经不认得我了。
但她还记得恨我,逢人就骂:
“我养了十八年的白眼狼,卷了我的钱就跑了,再也没回来过......”
众人纷纷对她表示同情,甚至有热心肠的大妈托关系帮她查亲生女儿的消息。
可我却什么都没说。
只是每天给她翻身、擦洗、喂饭,听她一遍遍咒骂那个“不孝女”。
直到今天,医生把肝癌晚期的诊断书递到我手里。
我看着病床上那个形容枯槁的老人,突然笑了。
“妈,我可能要比你先走一步了。”
......
护理中心的主任把档案递给我的时候,眼神里带着不耐烦,
“赵桂兰,七十六岁,阿尔茨海默症晚期,家属要求居家临终关怀。”
“这单子其他人都不接,你要是也不接,下个月就不用来了。”
“我接。”我把档案合上。
“那就好。”主任语气松了些,“不过我得提醒你,这老太太脾气怪得很,见人就骂她女儿,说你这种年轻护工都和她女儿一样是白眼狼。你忍着点,反正也没几天了。”
我点点头,把口罩往上拉了拉。
那道从眉骨划到下巴的伤疤被遮得严严实实。
三天后,我拖着护理箱站在南城老小区三单元402门口。
门开了,一股陈年霉味混着药味扑面而来。
客厅里坐着几个大妈,正围着一个坐在轮椅上的老人说话。
“桂兰啊,你就别想了,那种女儿就当没生过。”
“就是,三十年不回来,现在你病了知道找护工了?指不定是看你房子要拆迁了。”
轮椅上的老人突然抬起头,混浊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门口的我。
“她来了!那个白眼狼来了!”
几个大妈齐刷刷转过头。
我站在原地,护理箱的带子勒进手心。
“我不是......”
“你就是!”赵桂兰伸手指着我,手指颤抖得像秋风里的枯叶,“我养了你十八年!你卷了我的钱就跑了!再也没回来过!”
她的声音嘶哑破碎,却字字清晰。
客厅里安静了几秒。
穿红花衬衫的大妈站起来,上下打量我:“你就是新来的护工?叫什么名字?”
“沈......”我顿了顿,“叫我小沈就行。”
“桂兰说你像她女儿,我看也确实差不多年纪。”
另一个戴眼镜的大妈眯起眼睛,“你该不会真是她女儿吧?”
赵桂兰突然拍打轮椅扶手,一遍遍地重复:“白眼狼!卷钱跑了!再也没回来过!”
我低着头走过去,把护理箱放在茶几旁。
“赵阿姨,今天先给您擦洗翻身,然后喂药。”
“谁要你假惺惺!”她突然抓起茶几上的水杯朝我泼来。
温水顺着我的额发往下滴。我没擦,从箱子里拿出护理垫和毛巾。
红花衬衫大妈皱起眉:“你这护工脾气倒好。”
“习惯了。”我轻声说,开始解赵桂兰的外套扣子。
她的手臂枯瘦得只剩一层皮包着骨头,皮肤上布满了暗沉的斑点。我拧干温毛巾,从脖颈开始一点点擦拭。
“轻点!你想疼死我!”她骂。
“对不起。”我把动作放得更轻。
擦到后背时,我看到了那道疤。
从右肩斜斜划到腰际,狰狞可怖一如当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