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局地下三层的重案审讯室,灯光白得瘆人,
一股劣质消毒水混合着陈年烟草和更深层次的、电子元器件持续散热的焦糊气味,
死死压在肺叶上。空气凝结,仿佛有实质的重量。唯一的声音,
来自墙角那台发出低嗡的服务器,声音单调沉闷,如同垂死者的呼吸。李婉仪站在那里,
修长冰冷的手指压在桌上那张布满灰尘的卷宗上,眼神像手术刀一样锋利,
死死剐着坐在她对面的年轻男人。“‘血玫瑰’系列案,七条人命,十年未破。
”她刻意放缓的语速带着刺骨的金属质感,一个字一个字砸在冰冷的空气中,
“你刚才说……真凶是谁?你再说一次。”她的质问没有得到回答。
被高强度射灯笼罩的张天润微微眯着眼睛,像是有些困倦,又像是在适应这过分刺眼的光线。
他穿着洗得发旧发皱的协警制服,外套松松垮垮地搭在肩头,
与这里凝重肃杀的气氛格格不入。他甚至慢条斯理地从左边裤袋里摸出一包皱巴巴的廉价烟,
又从右边口袋掏出个老旧的塑料打火机。
“嚓——咔啦——嚓——”廉价打火机的齿轮滑动着,摩擦着,声音在死寂中格外刺耳。
李婉仪身后一个身材魁梧的特警猛地踏前一步,靴子踩在地板上发出沉重的闷响:“规矩点!
这不是你家!”拳头已经捏紧,臂膀的肌肉紧绷得像石块。张天润恍若未闻,低垂着眼睑,
“嚓——”一声轻响,跳跃的火苗终于点亮,那簇橙黄的火光在他眼底跳跃了一下。
他凑近火苗点上烟,深深吸了一口,劣质烟丝燃起的青色烟雾弥漫开来,
暂时模糊了他过于年轻却异常平静的脸。李婉仪抬手,无声地止住了准备动手的下属。
她的目光透过烟雾,钉子般钉在张天润身上。直觉、经验,
还有一丝被强行压下的不安都在无声呐喊:这个看似无害的年轻人身上,
包裹着某种难以名状的、能腐蚀心智的危险气息。就在烟雾飘散的间隙,
张天润终于抬起了眼睛。那眼神太平静了,平静得像一潭深不见底的死水,
映着头顶惨白的光。“李警官,”他的声音带着一丝没睡醒的慵懒沙哑,却清晰地穿透烟雾,
“案子做得确实漂亮。十年了,一点实质痕迹都没给你们留下。
的手指轻轻点着桌子上翻开的卷宗中一份早已发黄的“血玫瑰案”第三号受害者的尸检照片,
血淋淋的细节被定格在黑白影像上,格外触目惊心,“完美主义者。或者说,强迫症晚期?
”审讯桌两侧的特警脸色微微一变,眼神更加警惕。“这种近乎神经质的偏执,
”张天润轻轻敲击桌面的手指没有停,“在贵市上流社会的小圈子里可不多见。十年前,
谁能同时拥有那种等级的私人安保网络?
谁能第一时间抹掉可能指向他们名下财产的行踪线索?”烟雾在他嘴角缭绕,
唇边勾起一个毫无温度的弧度,“李警官,你们其实早就有过怀疑名单吧?只可惜,
有些人的名字,刻在黄金上,轻易擦不掉。”李婉仪的眼神骤然收缩,
像被无形的针狠狠刺了一下。对方轻描淡写几句话,
几乎就是当年内部专项调查组最终被迫解散时,
那个不眠之夜里几位老领导扼腕叹息的隐秘总结!
连那份绝密级别名单的存在……冷汗无声地从她背后渗出。他是谁?他从哪里挖出这些信息?
!“这些推测毫无意义!”李婉仪强行压下内心的惊涛骇浪,声音陡然拔高,
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现在,我命令你!说出你所谓的‘证据’是什么?名字!立刻!
”她的手掌重重拍在冰冷的金属桌面上,“砰”地一声巨响在狭小的空间里回荡。
烟灰被震落在地。张天润看着那一小撮灰烬,
眼中似乎掠过一丝极其复杂、如同数据流般高速闪过的微光——有刻骨的恨意,
有难以理解的悲悯,最终归于一片深潭般的沉寂。“证据?”他吸了最后一口烟,
慢慢将烟蒂捻灭在桌面特制的防火小凹槽里,动作从容得令人心寒。他抬起头,
目光平静地在审讯室内所有特警戒备紧张的脸上一一扫过,
然后重新落回到李婉仪那张英气又因愤怒而绷紧的俏脸上。
审讯灯惨白的光线将他年轻的五官照得格外清晰,也格外冰冷。“行吧。
”他嘴角一点点勾起,那笑容在灯光下竟有种近乎无机质的诡异,
像是数据模拟出的精准表情,带着一种事不关己的坦荡和令人心头发毛的疯狂,“张天润。
”这个名字像一块冰,投入了这间异常燥热沉重的审讯室。李婉仪皱眉。
审讯室里的其他警察也明显困惑了一下。协警档案记录很清楚,
他们眼前这个年轻人就叫张天润。“我就是……”张天润的笑容扩大了,
露出白得耀眼的牙齿,一种混合着血腥与嘲弄的气息在空气中弥散开,
“十年前‘血玫瑰’连环案警方认定的‘真凶’——张柏涛的……”每一个词都如同重锤,
狠狠砸下。“……”张天润微笑着,清晰而缓慢地吐出最后一个字,“遗、孤。”死寂!
浓稠、绝对、带着电涌威胁般的死寂瞬间降临!审讯室的墙壁似乎都在无声地震颤!
那张冰冷坚硬的合金桌子成了此刻唯一的支点。几名持枪的特警如同被超高压电流贯穿,
身体猛地僵直!手指下意识地死死扣紧了枪柄,骨节因为用力而发白突出!
他们的瞳孔急遽收缩,血丝如同蛛网般迅速蔓延,
倒映着眼前那张年轻、却又在他们眼中陡然变成魔鬼的脸孔!
沉重的呼吸声和牙齿无意识摩擦的咯咯声,成了这短暂死寂中唯一的背景音。
头顶那明晃晃、如同曝尸灯一般的高压射灯,似乎也在这股无形的精神冲击下,
光线微弱地摇曳了几下,
暗红色的预警光点开始在墙角几个监控摄像头边缘如同毒蛇的信子般急促闪烁起来。
李婉仪感觉自己脑子里那根名为“理智”的弦发出了濒临崩断的尖啸!
眼前那张过分年轻平静的脸,
与卷宗照片里那个冰冷绝望又带着变态残忍的凶嫌张柏涛扭曲的面孔竟然开始诡异地重合!
血液猛地涌上头顶,又在瞬间被心脏的骤然收紧冻结!她甚至没有意识到自己是如何行动的,
完全是十年生死一线养成的本能在支配身体。腰间配枪冰冷的皮革触感消失了,
沉重的黑色配枪瞬间挣脱束缚套,稳稳落入她因为神经质紧绷而青筋暴起的手中!
黝黑的枪口带着她无法抑制的微颤,
死死对准了近在咫尺、依然带着那个诡异笑容的男人眉心!“你——找——死——!
”这三个字不是从喉咙里发出,更像是野兽被逼入绝境时从胸腔深处挤压出的恐怖嘶吼,
每一个字都迸发着浓烈的杀意。恐惧、惊骇、被戏弄的暴怒,
如同汹涌的岩浆在她血管里奔腾冲撞,几乎要将她硬生生的撑爆!
几乎在她拔枪、吼出那三个字的瞬间,仿佛是被那浓烈杀气按动了无形的开关——“哔!
呜——”“哔!呜——”尖锐!高亢!如同无数金属碎片刮擦灵魂般的警报声!
毫无征兆地猛然撕裂了审讯室最后一丝死寂!那惨厉的音波像是无数冰冷的毒针,
狠狠刺入在场每一个人的耳膜深处,直抵中枢神经!
墙壁顶端深红的警报灯如同被点燃的炼狱之火,疯狂地旋转起来,
切割着惨白的光线和沉重的空气,投下混乱猩红的死亡光斑!警局地下三层的整条走廊,
甚至是楼上几层区域,所有同频的警报灯都同步亮起!凄厉的警报声浪通过隐藏的扩音系统,
如同无形的海啸,瞬间席卷了整栋庞大建筑的死角!这不再是普通的区域警报!
是最高等级的安全入侵和系统紧急熔断才会触发的核心警报!
它代表着一个意义:这座防卫森严如堡垒的地下安全枢纽,
正遭遇着无法理解的全面、致命冲击!数据在燃烧!系统在崩塌!秩序在溶解!
刺目的红光在张天润的脸上明灭交替,那光芒映照下,他脸上若有似无的笑意终于彻底消失。
“吵死了,”张天润的声音不高,却异常清晰地穿透了高分贝的、撕裂般的警报轰鸣,
如同锐利的刀锋划过光滑的冰面。他的头微微偏向一侧,
似乎那足以将常人逼疯的噪音只是令人厌烦的蚊蝇嗡鸣,眼神里掠过一丝不耐烦,
像是在处理一件无关紧要的小麻烦。“不过,正好省点口水。”他再次看向李婉仪,
那已经紧绷到极限、充满了惊骇、暴怒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的瞳孔深处。
在疯狂旋转的红光与刺耳的警报声编织的混乱漩涡中心,
张天润的声音像某种绝对零度的物质滴落在沸腾的油锅里:“李警官,
刚才那个名字——张柏涛,没错,档案里,你们钉死在耻辱柱上的真凶。
”他那带着几分少年青涩感的眼角微微上挑,
语气却像是在剖析一具冰冷的、早已腐朽多年的实验标本:“他确实死了,
在十年前那场混乱的自毁爆炸里,连块完整的骨头都没留下给你们确认。
”每一个词都像精确打磨的手术刀片,切割着早已结痂的、属于警方的巨大耻辱伤口,
“所有人都认定他畏罪自杀,案子就算暂时悬着,盖子也封死了。对吧?
”他的身体微微前倾,那张年轻但过分冰冷的脸上,
被闪烁的警报红光涂抹出如同深渊恶魔般的可怖阴影。距离近了,
李婉仪甚至能清晰地看到他瞳孔深处一丝极其微弱、却如同电流般高速闪烁的幽蓝光泽,
那是绝对非人的、纯粹的、来自深渊的光。“但你们,”他唇齿开合,
每个音节都裹着足以冻结灵魂的寒气,
“亲手钉死、宣告‘畏罪自爆’结案的那个‘真凶’……”他嘴角扯起一个极致的嘲讽弧度,
像是看到了宇宙中最荒唐的悖论:“是被栽赃的!”嗡——李婉仪全身的血液,
似乎在这一刻,被一股来自极地的绝对零度寒流彻底冻结!握枪的手臂剧烈地颤抖了一下,
不是因为后坐力,
而是大脑在瞬间接收了这超出逻辑负荷的毁灭性信息后产生的恐怖生理反应!
她的视野开始发黑,心脏像是被无形的铁拳攥住,疯狂捶打,每一次收缩都带来窒息的剧痛!
“栽……赃?”她听到了自己牙齿碰撞发出的咯咯声,像垂死挣扎的野兽,
这音节仿佛是从骨头缝里挤出,带着血腥气。“证据呢!
”李婉仪身后的特警嘶吼着冲上前一步,脸上充血涨红,枪口瞄准,手指紧紧扣着扳机,
随时可能扣下,“栽赃?!荒谬!证据在哪里?!”“在哪儿?
”张天润像是被这个“常识性”问题逗乐了,发出一声极短促的、毫无温度的嗤笑。
他抬起一根手指,没有指向任何方向,只是随意地在空气中向四周虚点了点,
动作轻松得宛如拂过空气里不存在的灰尘。最终,指尖悬停,
指向了审讯室一面极其光滑、内部嵌入着无数精密线路和微处理器组件的深色合金墙壁。
“就在这里,”他的声音带着一种掌控万物般的疲惫和笃定,“深埋在这层墙壁后面,
埋在你们引以为傲、守卫森严的中枢数据库最底层角落里。
”他的眼神扫过李婉仪那张因极度震撼而完全褪去血色的脸,
如同看着一名捧着金饭碗却生生饿死的乞儿:“一个数据冗余的废弃区块,
被某种很老套但绝对有效的多层复合加密算法死死锁着。十年了,李警官,整整十年,
它就藏在你们眼皮底下。安安静静地,看着你们抓错了人,
看着那个真正的‘血玫瑰’躺在功劳簿上睡觉,看着他踩着我父亲的尸骨,一步一步,
踩进了你们根本无法想象的——权力核心!”砰!审讯桌旁,
一个年轻警员手里的平板电脑再也握不住,直直砸在地上!
摔得稀碎的屏幕依然顽固地亮着暗红色的锁定警报界面。没人去捡,所有人的目光,
都已失去了焦点,只剩下极度的震撼和茫然。十年!十年悬案!十年巨大的耻辱!
员的梦魇和耻辱柱……竟然……嗡——滴——墙角的服务器机柜发出一阵不正常的沉闷蜂鸣,
指示灯疯狂乱跳!“入侵!!!最高威胁级别!
”墙角的扩音器里传来楼上技术指挥中心近乎歇斯底里的疯狂吼叫,
完全失去了平日的专业镇定,充满了破音的恐惧:“数据库锁死!多重……多重加密在瓦解!
权限……我们的最高核心权限全部被接管了!重复!我们全部被接管了!
数据……它们在……在自我复制?扩散?上帝啊!!它在往哪里泄露?!追踪不到!
我们的所有防火墙……形同虚设!”绝望的电子警报仍在疯狂鸣叫,但此刻听在众人耳中,
却仿佛变成了为这荒谬绝望十年而鸣奏的、来自深渊地狱的安魂曲!
李婉仪的大脑已经完全无法处理这信息洪流!她握枪的手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
冰冷的枪身灼烫着她的掌心。她看着眼前这个年轻男人,那张看似普通协警的脸孔下,
是如同火山喷发、冰山崩裂般可怖的核心!恐惧像实质的藤蔓缠绕着心脏,抽紧!
音在问一个似乎早已不合时宜、却又从灵魂最深处挤压出的问题:“你……你到底……是谁?
!”这句话,耗尽了她所有的力气。她甚至能感觉到自己扣着扳机的手指在冰冷地滑落。
十年信念构建起的铜墙铁壁,正在眼前这个“人”带来的一连串毁灭性真相面前,
一寸寸崩塌、粉碎、化为无尽的齑粉!头顶那疯狂旋转的警灯陡然爆出一次更刺目的红光!
几乎同时!
—滋滋——审讯室对面那面巨大的、内部隐藏着无数细微光导纤维的高强度防弹单面玻璃墙,
亮了起来!它不再单向透明。屏幕亮起瞬间,一个身影清晰浮现。那是一位女性。
她的年纪在三十后半到四十初之间,保养得宜的面容精致得无可挑剔,
如同被顶级珠宝设计师精确切割的宝石。漆黑如墨的丝缎长发向后一丝不苟地挽起,
露出一段优雅如同天鹅的颈项。没有任何多余的配饰,只简单穿着一身象牙白的真丝衬衫,
领口随意地解开一枚扣子,在刺目的红蓝警灯下,
她整个人散发出一种沉稳、内敛、却无比强大的、如山如海般的力量气场。这张脸,
在这座城市上至市政厅下至地下世界,没人会不认识!
这是铭刻在本地经济帝国权力金鼎顶端的标志!
在无数关键领域拥有隐形绝对话语权、业务横跨星球的庞大科技资本帝国的掌门人——苏妍!
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怎么会以这种方式出现在警方的最高等级审讯室里?!
审讯室内外的空气,瞬间凝固成了比合金还要沉重的物质,压得人无法呼吸!
连那凄厉的警报声都似乎被这个女人的存在压低了几个分贝!
时间流速在苏妍那双锐利如鹰隼、又如同古井般深不可测的冰冷眼眸扫视全场的瞬间,
彻底错乱!李婉仪感觉自己如同被远古巨兽冰冷的瞳孔锁定,身体里的血液都凉了半截!
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巨大恐惧与疑问形成的嗡鸣。“李警官。”屏幕上的苏妍开口了,
她的声音出乎意料的清晰稳定,带着一种久居上位的疏离感和不容置疑的冷硬特质,
直接透过审讯室的立体声场压下所有噪音,精准地灌入每个人的耳中。目光如同冰封的刺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