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空气又闷又沉，黏糊糊地糊在人身上，像一层甩不脱的油膜。窗外的天灰得发白，

一丝风也没有。顾铮把最后一件熨得笔挺的衬衫挂进衣橱，金属衣架碰撞，

发出“咔哒”一声轻响，在过分安静的卧室里显得格外清晰。“晚上陶桃她们组了个局，

非拉着我去。”邝薇的声音从客厅飘进来，带着点刻意的轻松，她正对着玄关的镜子涂口红，

鲜亮的红色在唇上晕开，“就吃个饭，聚聚，她们都单着，闹腾得很。”顾铮关上柜门，

转过身，背对着门口的光线，脸上没什么表情。“嗯，知道了。”他的声音不高，

平得像一潭死水，“别太晚。”“知道啦！”邝薇拎起小巧的链条包，高跟鞋踩在地板上，

发出清脆急促的“哒哒”声，像某种倒计时。她走到卧室门口，探进半个身子，脸上堆着笑，

“老公，我走啦？”顾铮没回头，只是“嗯”了一声，

目光落在窗外那棵纹丝不动的梧桐树上。邝薇脸上的笑僵了一下，

很快又扬起来：“给你带宵夜？”“不用。”顾铮终于侧过脸，

光线勾勒出他下颌冷硬的线条，“开车小心。”门“咔哒”一声关上，

隔绝了外面世界的声音。房间里只剩下空调低沉的嗡鸣，

还有顾铮自己平稳得近乎凝固的呼吸。他走到窗边，看着那辆熟悉的白色轿车驶出小区，

汇入傍晚浑浊的车流，尾灯闪烁几下，消失在拐角。他站了很久，直到暮色彻底吞没天光，

城市的霓虹次第亮起，在玻璃窗上投下光怪陆离的影子。手机屏幕亮了一下，

是邝薇发来的定位分享，显示在城西一家新开的、以氛围和昂贵出名的融合菜餐厅“云顶”。

顾铮点开定位，指尖在那个闪烁的光标上停留片刻，然后熄灭了屏幕。黑暗重新笼罩房间，

只有窗外城市的灯火，在他深不见底的瞳孔里，投下冰冷跳跃的光点。

2“云顶”顶层的包厢里，空气是另一种黏腻。昂贵的香薰混着酒气、香水味，

还有食物蒸腾的热气，搅合成一团令人微醺又窒息的旋涡。水晶吊灯的光线被刻意调暗，

暧昧地流淌在光洁的桌面和人们泛着红晕的脸上。“薇薇！你可算来了！自罚三杯！

”陶桃尖着嗓子，一把将刚进门的邝薇按在主位旁边的空座上，

顺手塞过来一个斟满琥珀色液体的水晶杯。她今天穿得格外**，紧身亮片裙勒出曲线，

眼波流转，扫过桌对面几个衣着光鲜、笑容得体的年轻男人。“就是就是！顾大老板的太太，

架子就是大！”另一个闺蜜林娜笑着起哄，也端起酒杯。邝薇被这阵势弄得有点晕，

推拒着：“别别，我开车来的……”“哎呀，叫代驾嘛！”陶桃不由分说，

把酒杯硬塞到她手里，身体微微前倾，压低声音，带着酒气的呼吸喷在邝薇耳边，“看见没？

对面那个穿灰衬衫的，叫陆骁，自己开公司的，青年才俊！特意给你留的位子，够意思吧？

”邝薇下意识地抬眼看去。那个叫陆骁的男人正好也看过来，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眼神带着点玩味和毫不掩饰的打量，像在评估一件商品。他举了举杯，

动作随意又带着点掌控感。“邝**，久仰。”陆骁的声音不高，穿过嘈杂的背景音，

清晰地传过来，带着一种磁性的穿透力。邝薇心头莫名一跳，脸上有些发热，

慌乱地端起酒杯抿了一口。辛辣的液体滑过喉咙，烧起一团火。

陶桃和林娜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笑得更加放肆。“来来来，大家一起，

敬我们最美的薇薇一杯！”陶桃高举酒杯，带动气氛。“敬薇薇！”“干了！”酒杯碰撞，

发出清脆又空洞的声响。辛辣的、甜腻的、带着气泡的液体，

一杯接一杯地被劝进邝薇的喉咙。起初的推拒和矜持，

在酒精和周围人刻意的、带着怂恿的哄闹声中，渐渐融化。陆骁很会说话，

话题总是恰到好处地引向她，带着恭维又不显谄媚，眼神专注，

让她觉得自己是这喧闹中心唯一被看见的人。“邝**气质真好，一看就是被精心呵护的。

”陆骁又给她添了小半杯红酒，指尖不经意擦过她的手背。邝薇的心跳漏了一拍，

脸上烧得更厉害，脑子像塞满了棉花，又轻又飘。“哪有……”她声音有点发飘，

端起酒杯又喝了一大口，试图压下那阵莫名的悸动。桌上的空酒瓶越来越多。笑声越来越响，

越来越模糊。灯光在眼前旋转、晃动。陶桃的脸凑过来，带着浓重的酒气：“薇薇，

陆总说想跟你单独聊聊项目……就在楼上……安静……”邝薇感觉自己被搀扶起来，

脚步虚浮，像踩在云端。她好像说了什么，又好像什么都没说。

视线里是陆骁近在咫尺的侧脸，还有他灰色衬衫上精致的袖扣，闪着冷硬的光。

电梯上升的轻微失重感让她一阵眩晕，她下意识地抓住了旁边人的手臂，触感温热结实。

“叮”一声，电梯门开了。铺着厚厚地毯的走廊寂静无声，只有他们凌乱的脚步声。

一扇厚重的房门被刷开，又在她身后轻轻合拢，隔绝了外面所有的喧嚣。房间里灯光昏暗，

只有床头一盏壁灯散发着暖昧昏黄的光晕。巨大的落地窗外，是城市璀璨却遥远的灯火，

像一片冰冷的星河。陆骁的气息带着酒意和一种强势的侵略感，瞬间将她包围。

邝薇残存的理智在尖叫，但身体却像被抽走了骨头，软得使不上一点力气。

酒精彻底烧断了那根名为“清醒”的弦。混乱的拉扯，滚烫的呼吸，

昂贵布料摩擦的窸窣声……一切都模糊不清，只剩下一种失控的、坠落的眩晕感。

她像一片被卷入旋涡的叶子，身不由己，沉向深不见底的黑暗。

3顾铮坐在书房宽大的皮椅里，面前的电脑屏幕幽幽地亮着。时间显示是凌晨三点十七分。

房间里没开灯，只有屏幕的光映着他毫无表情的脸，像一尊冰冷的石雕。

玄关终于传来钥匙转动锁孔的细微声响，

然后是高跟鞋被胡乱踢掉、砸在地板上的“咚咚”两声。

接着是压抑的、带着浓重醉意的呕吐声，从客卫的方向传来。顾铮没动。他点开手机，

屏幕上是一个加密文件夹。他输入一串冗长的密码，指尖稳定，没有丝毫颤抖。文件夹里，

是几张照片和一个几秒钟的短视频片段。照片的角度很刁钻，显然是**。

一张是“云顶”包厢里，邝薇被陶桃和另一个男人半搂半抱着劝酒，脸颊酡红，眼神迷离。

另一张是电梯口，邝薇几乎整个人靠在陆骁身上，陆骁的手揽着她的腰，头微微低下，

嘴唇几乎贴着她的鬓角。最后一张，是酒店走廊的监控截图，陆骁刷开房门，

邝薇被他半扶半抱地带进去，门在身后关上。那个短视频更短，只有几帧。

是酒店对面大楼一个隐蔽摄像头拍到的模糊画面。窗帘没有完全拉严，缝隙里，

两个纠缠的人影在昏黄的光线下剧烈晃动，其中一个，

穿着邝薇出门时那件藕粉色的真丝衬衫。顾铮的目光在这些影像上停留了足足五分钟，

眼神深得像结了冰的寒潭，没有愤怒，没有悲伤，只有一片死寂的冰冷。他关掉文件夹，

清除了所有浏览痕迹。脚步声拖沓着靠近书房门口，停住了。邝薇扶着门框，头发散乱，

脸色苍白，眼妆晕开，像两个黑窟窿。她身上那件昂贵的真丝衬衫皱巴巴的，领口歪斜，

沾着可疑的污渍，浓烈的酒气和一种陌生的、属于男人的古龙水味道混合在一起，扑面而来。

“阿铮……你还没睡？”她声音嘶哑，带着浓重的鼻音和心虚。顾铮缓缓转过椅子，

面对着她。书房昏暗的光线将他一半脸隐在阴影里，露出的那半张脸，线条绷得像刀锋。

“玩得开心吗？”他的声音不高，平静得可怕，像暴风雨前死寂的海面。邝薇身体晃了一下，

手指用力抠着门框的木头，指甲泛白。“就……就跟陶桃她们吃了个饭，

喝了点酒……后来……后来有点晕，就在陶桃家……客房睡了……”她语无伦次，眼神躲闪，

不敢看顾铮的眼睛。顾铮没说话，只是看着她。那目光像冰冷的探针，刺得邝薇无所遁形。

巨大的恐惧攫住了她，酒瞬间醒了大半，冷汗顺着脊背往下淌。“阿铮，

我……”她试图上前一步。顾铮抬手，止住了她的动作。他拉开书桌抽屉，

拿出一份早已准备好的文件，轻轻放在光洁的桌面上，推到她面前。纸张摩擦桌面，

发出“沙”的一声轻响，在死寂的房间里格外刺耳。白纸黑字，

最上面一行加粗的宋体字清晰无比——离婚协议书。邝薇的瞳孔骤然收缩，

像被针狠狠扎了一下。她猛地扑到桌前，双手撑在桌沿，身体前倾，死死盯着那份文件，

仿佛不认识上面的字。“不……阿铮！你听我解释！不是你想的那样！”她声音陡然拔高，

带着哭腔和绝望的尖利，“我喝多了！我什么都不知道！是陆骁！是陶桃她们！

她们……”“签了它。”顾铮打断她，声音依旧平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冰冷力量，

“你净身出户。现在，立刻。”“不！我不签！”邝薇像被烫到一样缩回手，眼泪汹涌而出，

瞬间糊了满脸，冲开晕染的眼妆，留下两道狼狈的黑痕。“阿铮，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你原谅我这一次！就这一次！我以后再也不敢了！求求你！

看在这么多年……”她语无伦次地哀求着，身体因为恐惧和激动而剧烈颤抖。

顾铮缓缓站起身。他比邝薇高出一个头还多，此刻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像在看一只在陷阱里徒劳挣扎的猎物。阴影完全笼罩了她。他微微俯身，

凑近她泪痕狼藉的脸。邝薇能闻到他身上熟悉的、干净的须后水味道，

这味道此刻却让她感到彻骨的寒冷。“原谅？”顾铮的嘴角极其缓慢地向上扯动，

形成一个冰冷到极致的弧度，那根本不是笑，是寒冰裂开的纹路。“邝薇，”他叫她的全名，

声音轻得像耳语，却字字如冰锥，狠狠凿进她的耳膜，“游戏，才刚刚开始。”他直起身，

不再看她一眼，转身走向书房门口。擦肩而过的瞬间，

邝薇清晰地感受到那股几乎要将她血液冻结的寒意。“签好字，放在桌上。

”顾铮的声音从门口传来，没有一丝波澜，“明天，我不想再在这个家里看到你。

”书房的门在他身后轻轻关上，发出“咔哒”一声轻响，像落下的铡刀。邝薇双腿一软，

再也支撑不住，顺着书桌滑倒在地。冰冷的木地板贴着皮肤，

那份离婚协议书就在她触手可及的地方，白得刺眼。她蜷缩起来，抱住自己，

压抑的、绝望的呜咽声在死寂的书房里低低回荡。4陆骁最近有点烦。

他那家靠倒腾批文、钻政策空子起家的“骁腾贸易”，表面光鲜，

实则根基虚浮得像沙滩上的城堡。最近风声紧，几个关键环节卡得厉害，

资金链绷得像根随时会断的琴弦。他烦躁地扯开领带，

把一份被银行打回来的贷款申请文件狠狠摔在昂贵的红木办公桌上。“妈的！这帮孙子！

”他低声咒骂，端起桌上的冷咖啡灌了一大口，苦涩的味道让他眉头紧锁。手机响了，

是个陌生号码。陆骁没好气地接起：“喂？哪位？”“陆总？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沉稳的男声，带着一种公事公办的疏离感，

“我是‘宏远资本’的项目经理，姓陈。

我们这边注意到贵公司在新材料领域的一个项目计划书，很有潜力，

想约您详细聊聊合作的可能性。”“宏远资本？”陆骁心头猛地一跳，像被注入了强心针。

那可是业内赫赫有名的风投巨鳄！他立刻坐直了身体，声音里的烦躁一扫而空，

换上热情洋溢的腔调：“陈经理您好您好！久仰大名！当然可以！您看您什么时候方便？

我随时恭候！”“明天下午三点，我们公司会议室，如何？”陈经理语气平淡。“没问题！

绝对没问题！我一定准时到！”陆骁连声答应，挂了电话，脸上抑制不住地露出狂喜。

真是瞌睡就有人送枕头！宏远资本！只要搭上这条线，资金、人脉、地位，还不是唾手可得？

他仿佛看到自己站在更高的地方，俯瞰众生。第二天下午，陆骁西装革履，

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提前半小时就到了宏远资本那栋气派的写字楼下。他深吸一口气，

压下心头的激动，昂首走了进去。会议室的冷气开得很足。

陈经理是个四十岁左右、面容严肃的男人，话不多，但句句切中要害。

他带来的两个助手更是专业得可怕，

对陆骁那份精心包装过的项目计划书提出了几个极其刁钻的问题，差点让陆骁当场露馅。

好在陆骁也是**湖，舌灿莲花，硬是圆了过去。“陆总的想法很有前瞻性。

”陈经理最后合上文件夹，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我们内部需要评估一下。不过，

我个人很看好。这样，我们保持联系，有进展第一时间通知您。”虽然没有当场拍板，

但这态度已经让陆骁喜出望外。“太感谢陈经理了！您放心，

我们骁腾绝对是最有实力、最可靠的合作伙伴！”他热情地握着陈经理的手，

感觉那冰冷的指尖都透着金钱的芬芳。接下来的日子，陆骁像打了鸡血。

他推掉了所有无关紧要的应酬，全身心扑在“宏远”这个项目上。

陈经理那边似乎也很有诚意，邮件、电话沟通频繁，

还发来一份需要补充的、涉及核心技术和市场预测的详细资料清单，要求“绝对保密”。

陆骁不疑有他。为了尽快拿到这笔救命钱，他几乎调动了公司所有能调动的资源，

甚至不惜动用了一些灰色渠道去获取某些“敏感”数据，

精心炮制了一份厚厚的补充材料发了过去。

他仿佛已经看到“宏远资本”的巨额注资打入公司账户，看到自己登上财经杂志封面，

风光无限。这天，他正在办公室对着电脑屏幕，

反复修改一份准备发给陈经理的“诚意满满”的后续合作方案，办公室的门被猛地推开。

“陆总！不好了！”他的财务总监脸色惨白，跌跌撞撞地冲进来，声音都在抖，“税务局！

还有经侦的人！来了好几辆车！把公司前门后门都堵了！说要查账！

查我们近三年的所有账目和项目！”陆骁脸上的血色“唰”一下褪得干干净净，

手里的鼠标“啪嗒”一声掉在地上。他猛地站起来，带倒了身后的老板椅：“你说什么？！

”话音未落，几个穿着深色制服、表情冷峻的人已经出现在门口，

为首的一个亮出证件：“陆骁先生？我们是市局经侦支队的。

你公司涉嫌严重商业欺诈、虚开增值税发票、非法获取商业机密，请跟我们回去协助调查。

这是搜查令和传唤证。”冰冷的镣铐“咔嚓”一声锁上手腕的瞬间，陆骁脑子里一片空白。

他茫然地看向窗外，楼下警灯闪烁的红蓝光芒刺眼地映在玻璃上。

他猛地想起那份“绝对保密”的补充材料，

想起陈经理那张毫无表情的脸……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从脚底窜上头顶，

冻僵了他的四肢百骸。完了。一切都完了。5陆骁被捕的消息像一颗深水炸弹，

在本地的商圈和八卦圈同时引爆。“听说了吗？那个陆骁！就是开贸易公司那个，

长得人模狗样的，被抓了！”“活该！早就听说他那公司不干净，专搞歪门邪道！”“啧啧，

商业欺诈，偷税漏税，听说还窃取国家机密？这罪名够他喝一壶的！”“何止啊！

新闻都报了，证据确凿！他那个公司，就是个空壳子骗钱的！这下彻底凉了！”街头巷尾，

茶余饭后，人们兴奋地议论着，语气里充满了鄙夷和幸灾乐祸。

曾经意气风发的“青年才俊”，一夜之间成了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报纸、网络，

到处都是他戴着手铐、被押上警车的狼狈照片，

旁边配着触目惊心的大标题：“商界新星陨落！骁腾贸易涉重大经济犯罪案！

”邝薇是在一个常去的、以前觉得很有格调的咖啡馆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