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那一年，沈遇白被撞进icu里续命。

昼夜不停地监护仪像是碎纸机，存折、房本全部碾成齑粉。

顾晓春把能借的人借了个遍，还是不够。

医生说，医院不可能无期限缓交，最迟三天，必须补缴齐，否则，沈遇白只能听天由命。

她攥着缴费单蹲在医院门口，眼泪砸在地面，碎成两半。

一半卖身，一半卖身，

想了许久，顾晓春决定卖个肾，就当她终于下定决心踏进黑诊所时，医生却给来她别的选择。

“幺妹儿，做不做试药？一次至少五百。”

“肯定有副作用撒，头痛脑热拉肚子这些......”

对比起一眼看得到的地狱，她宁愿选择另一条看起来没那么可怕的路。

针剂、胶囊、药片......她自己都说不清吞下过多少种药品，只记得每天清晨睁眼时，都会庆幸自己又熬过一夜，又能再去试药了。

短短半个月人瘦了一大，过去的裤子要用绳子拴两圈才不会往下掉。

可更令她绝望的是，她查出了范可尼贫血症。

每个月光吃药就要去几千，想要像正常人一样活下去，还要做造血干细胞移植。

“你知道造血干细胞移植要多少钱吗？”

“一百万？”江朔想了想又开口，“两百万？”

顾晓春轻轻笑了下：“没那么多，但也要八十万，就算卖了我，也凑不够......更别提，我的爱人还在等我拿钱救命。”

医药公司找人合作，前提条件是要到京城的实验室，接受24小时试药检测。

顾晓春想了一夜，直到天光乍破，她才颤抖拿起笔。

15g的圆珠笔只比合同重一点，她却费尽全身的力气才写完自己的名字。

“人体实验是犯法的。”

江朔不认同地说道，顾晓春抬眼看他，他的手指除了笔茧外没有任何茧痕，皮肤白皙细嫩。

“要么犯法，要么没命，我只能这么选。”

她好羡慕眼前的人，不用为钱发愁，不知道穷人的温存比雪化的还快。

江朔眉头紧锁，到底还是没有再说什么。

顾晓春慢慢卷起毛衣袖管，露出皮包骨的手臂，前夜留下的红痕此刻已变成恐怖的瘀青。

他眼角一跳，怒不可遏地骂道：“哪个**打你了？报警了没有？”

顾晓春被他逗笑了，她并不是想要让他同情自己。

她只是想给他看，淤青下的那个疫苗瘢痕。

那家公司研发预防的遗传性疾病疫苗最终失败，却还是给了她三十万的报酬。

“我把和他曾经的家买了回来，余下三万这两年全拿来买止痛药了，现在，我还能活着说出我的故事，已经是极大的幸运了。”

鹅毛大雪纷飞，像极了许多年前的梨花，飘飘洒洒。

让相爱的人，短暂地看到了相伴到白头的模样。

顾晓春垂下眼睫，敛去热泪，低声说：

“我的爱人如今过得很好，他也有了新的爱人，我快死了......”

“但死亡不是终点，来年梨花开的时候，我依旧在树下。”

她努力勾起嘴角，眼泪却落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