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禾背对着街道,听着身后的动静。
她把话本看了许多次,知道裴望舟看着清冷,总是病弱的模样,实际上阴鸷毒辣。
上一次虽然侥幸从他手底下溜走,但姜禾始终记得自己在话本里的下场。
她可不想让他知道自己的身份。
许久,姜禾想,马车应该已经驶远了。
她缓缓转过身,抬起头,马车车窗上的那张脸猝不及防地出现在视线里。
裴望舟葱白的手指把帐幔微微撩开,一张总是透着病白的脸此时却显得有些红,还透着异样的粉。
姜禾没看第二眼,忙低下头,捏紧了袖子里藏着的木偶。
盯着**什么呢。
姜禾把帷帽扶正,故作轻松往一条巷子走去。
她离得远,自然也就听不见裴望舟有些隐忍的呼吸——尤其是在她紧张地加重手中力道时。
裴望舟抬起微微颤动的眼睫,视线随着姜禾的背影消失在拐角。
瑶光站在车窗前,他年纪小,身量也不高,只抬起头顺着自家公子盯着的方向看,“公子,您在看什么?”
他们在这里停了好一会儿了。
甚至已经有兵马司的人往这边频频侧目了。
“没什么,走吧,莫让陆督主久等了。”
提到这个“陆督主”,瑶光就来气,咬牙压低声音,“他伤了您,如今还怀疑您,公子愿意赴约便已经是给面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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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禾站在隐匿下,看着马车扬长而去,顿时松了口气。
处理承安侯府的事已经够麻烦了。
她不想节外生枝。
姜禾在东城逛了一圈,眼瞅着太阳落山了,她才通过一条没什么人走动的窄厢身手敏捷攀爬进镇国将军府。
落脚,是被野草撑开的青砖地缝。
姜禾还记得小时候跟着母亲来府中玩,府中的每一处都被打扫得干干净净,洒扫下人们踩着青石板的脚步声能传得老远,可如今只剩下草叶摩擦的沙沙声。
后院的那棵老石榴树在往年这个时节该挂满红彤彤的果子了,此刻却只剩光秃秃的枝桠。
树下的练武石还在,只是被人推倒在地,夕阳映在上方,映出暗淡的红色。
这座曾经煊赫的府邸,如今连影子都透着腐朽的腥气。
姜禾摘下帷帽,坐在练武石上,打开从祠堂挖出来的册子看。
册子的前半内容,写的是母亲的陪嫁,从珠宝首饰到田契商铺庄子,非常详细。
后半内容,则是一些奇怪的、不成句的文字。
“为什么偏偏是去世前一天把册子埋了起来?难道娘亲早就猜到自己会死?”
若是早就猜到,那为什么不跑呢?
除非……是不能跑。
姜禾合上册子。
她回来三日,承安侯府内处处可见母亲的陪嫁品。
此前她并不知晓,可现在看过册子,才知道这些人的脸皮真是比她料想的还要厚。
烧了祠堂,接下来不必着急,按部就班就好。姜禾想。
她刚拿起帷帽要原路返回,就先撞见了裴望舟。
“你……”怎么会在这?
姜禾下意识后退一步。
夕阳下,身形颀长的男人就站在杂草中,眉眼微垂着,宽大的袖袍随意垂落,脸颊的红痣在夕阳映照下宛若血珠,勾魂摄魄。
悄无声息的。
直勾勾看着她。
像只鬼。
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姜禾意识到现在戴上帷帽已经来不及了。
她恭敬俯身,低眉顺眼显得愈加乖顺,“见过世子。”
裴望舟看着她,一步步靠近,姜禾在他的注视下,又紧张了起来。
但她完全不克制这种紧张,反而外放地咽了咽唾沫,细声细气问:“世子为何……会在这里?”
相貌秾丽的男人盯着她的脸,淡声反问:“这句话该我问你。”
“镇国将军府荒废多年,从未有人踏足,你为什么会在这里,还如此熟悉。”
姜禾有些头皮发麻,她不知道裴望舟跟着自己多久了。
姜禾身体微微颤抖,“奴婢……是觉得将军府僻静,正好偷闲。因着每次都是悄悄来的,来的次数多了,也就熟悉了。”
话本里说裴望舟素来不爱多管闲事,又或者说在他的眼里只有死人值得他多看两眼。
所以呢?
他为什么跟着自己?
等等,莫非是把她看作死人了?
姜禾情不自禁地深呼吸,又不着痕迹地后退半步。
“是么?”裴望舟不置可否,语气轻缓,脚步却极为压迫地朝着她一步一步靠近。
姜禾的小腿抵上练武石。
对这个话本里实至名归的禁欲疯子,强硬只会死得更快。
姜禾颤抖着身体看靠近的裴望舟,瞧见男人缓缓朝着她伸手。
她脑袋顿了片刻,视线很难不被他的手指吸引。
葱白的手指细长,骨骼分明,像是上等好玉精心雕刻的。
姜禾想到话本里对一群男性主角手指的描写,此刻她觉得,所有词句或许都不及面前的这一只手。
不对。
姜禾回过神,他朝自己伸手是要做什么?
脑子飞速运转,姜禾当机立断将自己的手伸过去,搭上他的手指。
他的手指微热,指尖相触的瞬间,姜禾感受到他的指尖轻微颤动。
就像是指尖轻轻在她的指腹剐蹭了一下。
带起点莫名的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