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沈亦舟学长约会时，他的脸，掉了一块。
那不是皮肤或者血肉，而是像一层贴得不牢的、劣质的投影，在他对我温柔微笑的瞬间，嘴角的一角忽然闪烁、剥落，露出了底下光滑如镜、没有任何五官的皮肤。
我的心脏骤停，血液在刹那间冻结，一股凉气从尾椎骨直冲天灵盖。
我叫林微，三小时前，我穿进了这本名为《星光下的七重奏》的乙女游戏里，成了那个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女主角。而沈亦舟，就是游戏中温柔体贴、人气最高的白月光学长。
在我穿越前的认知里，他拥有神明亲手雕刻的容颜，此刻，那张“神颜”正对着我，眼眸含笑，声音是我听过最悦耳的磁性嗓音：“微微，怎么了？不喜欢这家餐厅吗？”
我看见了。
在他说话时，那张俊美无俦的脸上，每一根眉毛、每一片唇瓣，都像流动的数码像素，在空气中微微扭曲。他没有脸，他只是一具披着完美画皮的、光滑的人形怪物。
【欢迎来到《星光下的七重奏》真实版。】
一个冰冷的、毫无感情的机械音在我脑中响起。
【本游戏只有一个通关规则：】
【请选择你的真爱，并活下去。】
活下去。
这个词像一把淬了冰的匕首，狠狠扎进我即将崩溃的神经。
我全身的细胞都在尖叫着逃跑，但我的身体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钉在座位上。我看着对面那个“东西”，它正用那双虚假的、深情的眼睛凝视着我，等待我的回答。
我不能跑，也不能尖叫。这个游戏的名字叫“选择真爱”，而不是“荒野逃生”。如果我表现出恐惧，下场会是什么？
我不敢想。
于是，在极致的恐惧中，我调动了毕生的演技，露出了一个和游戏原女主一样、天真烂漫的笑容。
“没有呀，学长。我只是……看你看得入迷了。”我的声音因为紧张而微微发颤，但在他听来，或许是少女的羞涩。
沈亦舟脸上的笑容加深了。我看到他嘴角那块剥落的“投影”被迅速修复，完美得天衣无缝。
“是吗？”他轻笑起来，伸出那只骨节分明、堪称艺术品的手，想要抚摸我的脸颊。
我的身体瞬间僵硬。
我无法想象被那只怪物的手碰到会是什么感觉。
在他指尖即将触碰到我皮肤的刹那，我猛地低下头，拿起桌上的柠檬水，大口地喝了起来，借此躲开了他的触碰。
“我、我有点渴了！”
他悬在半空中的手顿了一下，然后若无其事地收了回去。
“慢点喝，别呛到。”他的声音依旧温柔，但我却从中听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冰冷。
他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这顿饭，我吃得食不下咽。每一秒都是煎熬。我必须强迫自己直视他那张随时可能崩坏的脸，对他那些虚假的关怀报以甜蜜的微笑。我的胃在翻江倒海，但我的脸上必须是幸福。
终于，约会结束了。
他送我到公寓楼下，那辆银色的保时捷在夜色中划出优雅的弧线。
“微微，今天很开心。”他站在车边，月光洒在他身上，让他看起来像个不真实的梦。
“嗯，我也是。”我低着头，不敢看他。
“那么，”他向前一步，阴影将我笼罩，“作为开心的奖励，可以给我一个晚安吻吗？”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
吻他？吻一个没有脸的怪物？
我的嘴唇会碰到什么？一层数据？还是一片光滑的、冰冷的皮肤？
我看到他的脸在慢慢靠近，那股属于他的、清冽的雪松香气钻入我的鼻腔，却让我感到一阵窒infosating的窒息。
拒绝，还是接受？
拒绝的后果是什么？游戏失败？当场死亡？
我别无选择。
我闭上眼睛，踮起脚尖，准备迎接那恐怖的触感。
然而，预想中的吻并没有落下。
一只冰凉的手，轻轻地落在了我的头顶，揉了揉我的头发。
“逗你的，傻瓜。”沈亦舟的声音里带着笑意，“快上去吧，晚安。”
我猛地睁开眼，他已经退回了安全的距离，对我挥了挥手，脸上是无可挑剔的宠溺。
我几乎是逃也似的冲进了公寓大楼。
直到电梯门合上，隔绝了他那道如有实质的视线，我才浑身脱力地瘫软在地，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我的后背，早已被冷汗湿透。
活下来了。
**在冰冷的电梯壁上，心脏狂跳不止。脑子里一遍又一遍地回放着他那张剥落的脸。
温柔的学长，是怪物。
那游戏里另外六个呢？
霸道的总裁、阳光的校草、病娇的弟弟、禁欲的医生、神秘的画家，还有一个从未露面的隐藏角色……
他们，又是什么东西？
【叮咚。】
手机响了。是一条新的消息。
我颤抖着手解锁屏幕，发信人是【顾夜霆】。
那个游戏里掌控着半个城市经济命脉的霸道总裁。
消息内容只有四个字，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命令口吻。
【下楼，现在。】
我抬头看向电梯外的监控摄像头，那个红色的指示灯，正对着我，一闪一闪。
像一只凝视着猎物的，冰冷的眼睛。
我没有选择。
在这个诡异的游戏里，“不”这个字，或许根本不在选项之中。
我整理了一下自己狼狈的仪容，走出电梯，重新回到了一楼大厅。一辆黑色的劳斯莱斯幻影，正无声地停在门口，像一头蛰伏在黑夜中的钢铁巨兽。
车窗缓缓降下，露出了顾夜霆那张如同雕塑般冷峻的侧脸。他没有看我，只是盯着手里的平板，声音冷得像冰。
“上车。”
我拉开车门坐了进去，一股昂贵的皮革混合着淡淡烟草的味道将我包围。车内的空间很大，气氛却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他就是游戏里的二号追求者，顾夜霆。一个以绝对的控制欲和占有欲著称的男人。在游戏里，无数玩家为他的霸道和偏执而疯狂。
但现在，我只觉得恐惧。
一个沈亦舟就已经是那种东西了，这个顾夜霆，又会是什么？
车子平稳地启动，驶入城市的夜色。
顾夜霆始终没有说话，也没有看我。他似乎在处理一份紧急文件，修长的手指在屏幕上飞速滑动。
我悄悄地打量他。
完美的五官，无可挑剔的定制西装，手腕上那块百达翡丽的星空表，无一不彰显着他的身份和地位。他的外表看起来……很正常。没有任何像素剥落的迹象。
难道，是我猜错了？追求者里，也有正常人？
这个念头刚一升起，就被我立刻掐灭。
不，不可能。这个游戏的规则是“活下去”。这本身就说明了它的危险性。
我宁愿相信他们都是怪物，也不敢拿自己的命去赌万分之一的可能性。
“在看什么？”
他冷不防地开口，视线依然落在平板上，却像背后长了眼睛。
我的心猛地一跳，立刻收回目光，紧张地捏着衣角：“没、没什么。”
他终于关掉了平板，转过头来，那双深邃的黑眸直直地看向我。他的目光极具侵略性，像X光一样，要把我里里外外都看个通透。
“沈亦舟约你了？”他问，是陈述句，不是疑问句。
我的头皮一阵发麻。他怎么知道？
“我……”
“我送你的手机，不好用吗？”他打断我，语气里带着一丝危险的意味，“还是说，你更喜欢用他送的？”
我这才注意到，我手里握着的，是原主一直在用的手机，而游戏开局时，顾夜霆确实送过一部新的。原主因为更习惯旧的，就一直没用。
“我……”我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扔了。”他言简意赅。
“什么？”
他伸出手，直接从我手里拿过手机，打开车窗，毫不犹豫地扔了出去。
手机在空中划出一道抛物线，消失在窗外的黑暗中。
“以后，只准用我送你的东西。”他看着我，语气不容置疑，“包括衣服，首饰，以及……你这个人。”
这种在游戏里会让玩家尖叫的霸道宣言，此刻却让我毛骨悚然。
他不是在开玩笑。
我看到他眼底深处，有一种对“物品”的、疯狂的占有欲。
车子最终停在了一栋位于市中心顶层的豪华公寓前。这是他的私人住所。
“下车。”他命令道。
我跟着他走进一部私人电梯，电梯内壁光亮如镜，清晰地映出我们两个人的身影。
我低着头，不敢与镜中的他对视。
电梯门打开，是一个巨大的、充满后现代设计感的客厅。整个空间以黑白灰为主色调，冰冷而空旷，不像家，更像一个精美的陈列馆。
而客厅的正中央，摆放着一个玻璃展柜。
展柜里，是一个穿着白色连衣裙的少女半身人偶。
那个人偶，五官精致，皮肤白皙，栩-栩如生。
最重要的是，她和我长得一模一样。
“喜欢吗？”顾夜霆走到展柜旁，用一种近乎迷恋的眼神，看着那具人偶，“这是我找世界顶级的工匠，为你量身定做的。独一无二。”
我看着那具人偶空洞的、毫无生气的玻璃眼珠，一股凉意从脚底升起。
“她很……漂亮。”**巴巴地说。
“当然。”顾夜霆的指尖隔着玻璃，轻轻滑过人偶的脸颊，“但她还不够完美。她没有灵魂，不会笑，也不会哭。”
他转过头，看向我，嘴角勾起一抹诡异的笑。
“但是你，”他说，“你会。”
就在这时，客厅角落的阴影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动了一下。
我的余光瞥见了。
那是一个……扭曲的、不成形的人影。它的四肢以一种反关节的角度弯折着，身体像是用不同人的部位胡乱拼凑缝合起来的，皮肤上布满了狰狞的缝合线。它没有脸，只有一张被利器划开的、咧到耳根的巨大豁口。
它似乎是想从阴影里走出来，但又被什么无形的力量束缚着。
我的呼吸停滞了。
而顾夜霆，对着那个方向，用一种极其不耐烦的语气，冷冷地斥责了一句。
“滚回去，别出来丢人现眼。”
那道扭曲的人影，像是听到了命令，畏缩了一下，然后不甘地、慢慢地退回了更深的黑暗之中，消失不见。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
那是什么？
是他的……仆人？还是……
我不敢再想下去。
我猛地转头看向电梯镜子里顾夜霆的倒影。
就在那一瞬间，镜子里的他，和现实中的他，出现了零点一秒的错位。
我看到了。
镜子里的他，身体同样布满了狰狞的缝合线，他的脖子和肩膀连接处，有一道清晰的、几乎要断裂开的缝隙。他的身体，就像一具靠着意志和外力强行拼凑起来的、支离破碎的人偶。
而现实中的他，依旧是那个衣冠楚楚、完美无瑕的霸道总裁。
原来如此。
他不是人偶师。
他本身，就是一具最高级的、会动会说话的人偶。
而那个躲在阴影里的扭曲生物，或许才是他真正的……一部分？
“你在发抖。”顾夜霆的声音将我从无边的恐惧中拉了回来。
他向我走来，伸出手，想要触碰我的脸。
“别怕。”他的声音放柔了一些，像是在安抚一只受惊的宠物，“我不会伤害你。只要你乖乖听话，做我一个人的……完美藏品。”
他的指尖冰冷，像没有生命的木石。
我看着他，脑海中只剩下一个念头。
逃。
必须，立刻，从这个地方逃出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