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2

春雨连绵，苏家老宅的梨花开得正盛。

林婉梨站在庭院里，细雨打湿她的肩头，她却仿佛未觉，仍旧低头安静地拂着一只断了翅的小麻雀，柔声哄着：“别怕，我会帮你飞起来的。”

苏知遥走过长廊时正好看见这一幕。

她站住，眼前这幅画面太熟悉——熟悉到哪怕隔了一世，她都能准确地猜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果然，下一秒，裴湛琛从另一边快步走来，一眼看到林婉梨蹲着的身影，语气温柔又带点焦急：“怎么在这儿淋雨？”

“啊？”林婉梨回头，眼角还挂着一滴水珠，“我看到这只鸟翅膀受伤了，想帮帮它……”

她声音很轻，却带着细微颤抖，像雨水里轻飘飘的一滴露珠，随时会碎。

“傻啊你。”裴湛琛脱下西装外套，披在她肩上，“小动物自有生存能力，别淋坏了身子。”

林婉梨仿佛这才发现自己已经湿了半边衣角，手指紧了紧外套，轻轻道谢：“谢谢湛琛哥……”

苏知遥站在柱廊阴影处，眉目未动，唇角却微微扬起一点讥诮。

林婉梨很擅长“刚刚好”的脆弱。不会晕倒，不会崩溃，只在你出现时露出恰到好处的无助。

上一世，她就是这样，一点点赢得所有人的心。

在家中，她是“识大体的养女”，总比苏知遥这个千金更体贴；在学校，她是“成绩优异的转学生”，比起高傲冷淡的苏大**更容易亲近。

而在那三个男人面前——她是最懂他们情绪的那一个。

苏知遥还记得，贺时衍第一次为林婉梨出头，是她生日那天。

林婉梨一时兴起弹琴，却错了几个音，被她轻声提醒了一句。结果贺时衍皱着眉说：“她不是专业出身，别这么苛刻。”

再后来，商叙延在聚会上被人调侃女伴太单纯，他笑着说：“我就是喜欢她这样的，干净。”

那时的她，还不明白“干净”是种杀伤力。

“姐姐。”林婉梨撑着伞走过来，眼里带着些许歉意，“刚才我是不是打扰你休息了？”

“没有。”苏知遥笑了笑，“我也在散步。”

“我怕麻雀冷，就想给它盖点东西……”林婉梨低头，“湛琛哥说我太傻了，我确实没想那么多。”

“嗯。”苏知遥点头，眼神柔和。

但她内心毫无波澜。

这一世，她不再心软了。她不会再为一句“我不是故意的”去包容某人的踩界，也不会再为了维持“姐姐”的形象委屈自己。

林婉梨像是迟疑了一下，忽然开口：“知遥姐，我听说你已经决定联姻对象了？”

苏知遥看着她，没有立刻回答。

“你……会选他们中的一个吗？”林婉梨的声音越发小，“我知道你一直对他们都……”

她没说完，像是羞于揣测，却又刻意把这种“暧昧未满”晾在空气中。

苏知遥忽然笑了一声。

她看着眼前这个清纯得一尘不染的“妹妹”，淡淡开口：“婉梨，你觉得我一定要在他们三人中选一个，对吧？”

林婉梨怔住，似乎没想到她会如此直接。

“可如果我不选呢？”她继续说，“如果我想彻底抽身，不和任何人纠缠，又会变成什么样子？”

林婉梨张了张嘴，什么也没说出来。

苏知遥看着她，心里忽然涌起一股释然的冷静。

前世她为林婉梨撑腰、安排学业、操心出路，换来的却是一句：“我不敢拒绝他，是他先来的。”

她太晚明白，林婉梨并非“误入感情漩涡”的可怜人，而是那个一开始就知晓分寸和权力的游戏者。

她不争，却总能得到；她不主动，却总有人为她动心。

午饭后，院子里阳光正好，刚下过雨的石板路还带着湿意。

苏知遥本打算去看看外头种的茶梅，刚走到转角，就听见几声低低的吸气声。

她停住脚步，回廊尽头的长椅旁，林婉梨捂着脚踝，身子缩成一团，像只落水的小猫。

她声音带着哭腔：“我刚才路滑，不小心扭了一下，知遥姐，我是不是太笨了……”

苏知遥眉头一动，正要开口，就听见身后一阵脚步声。

“婉梨！”贺时衍第一个冲过来，蹲在她面前，“怎么回事？摔哪儿了？”

林婉梨仿佛这才“意识到”他来了，声音更轻了些：“刚才下雨，地滑，我不小心……”

“都疼成这样了，还说没事？”商叙延脱下外套垫在她身后，皱着眉，“你真是不会照顾自己。”

“别动，我看看。”裴湛琛已经半跪在地上，小心地扶住她的脚踝，“有点红了，应该是扭到了。”

苏知遥站在离他们不到两米远的地方，像个完全被遗忘的旁观者。

她原本已经迈出的脚步，忽然收了回来。

林婉梨眨了眨眼，仿佛这才注意到她的存在，声音带着歉意：“知遥姐，我真的不是故意让他们担心的……”

苏知遥冷眼看着她衣角微微掀起，露出那块系在脚踝上的白纱布，干净得像刚刚缠上去的。

这人——是故意的。

她怎么会忘，前一世，林婉梨“扭脚”扭了不下五次，每次都恰好在她和三位男主中某人单独相处时发生，每次都能“偶遇”另两个。

然后，她就成了那个“明明在，却没人顾”的背景板。

“你怎么回事？你在旁边也不扶她一把？”贺时衍忽然回头，看着她，语气里透着责怪。

“就是，婉梨都摔了，你也太冷淡了。”商叙延跟着开口，眼神不善。

裴湛琛没说话，但目光明显透着不赞同。

苏知遥轻轻吸了一口气，语气平静得出奇：“我来的时候，她已经坐在地上了。”

“那你也该上去扶啊。”贺时衍皱眉，“你们不是姐妹吗？”

姐妹？

这两个字从他嘴里说出来，像一把钝刀，慢慢刮过她的耳膜。

她努力维持着冷静，声音却已经不带感情：“我不记得什么时候，我们变成姐妹了。”

林婉梨像是受了惊，眼眶一红：“知遥姐，你是不是……是不是还在生气我抢了你朋友？”

“我什么时候说过这话了？”苏知遥笑了，眼神却冷。

“你一直都对我很好，我一直记得……我真的没想让你为难……”

“够了。”她打断林婉梨，目光在三个男人脸上一一扫过，“你们都很关心她，那就好好陪着她吧。”

说完她转身离开。这一次，没有任何一个人叫她的名字。

她走到院子尽头，路过那棵老梨树，手指一抬，猛地折下了一枝还未全开的花。

白瓣如雪，飘零落地，像极了她这十几年来所有低声下气的温柔。

她松开指尖，那枝梨花啪的一声落进水洼里，水面晃开圈圈涟漪。

从今往后，她再不会等他们转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