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铮的报复,如同精密的手术刀,冰冷、精准,且毫不留情。柳疏月名下的所有流动资金被彻底冻结,只留下几处无法快速变现的房产。每月由司机老张送来的那个装着现金的信封,数额刚好卡在海城普通中产家庭的生活线上,维持着母子俩最基础的温饱,却彻底斩断了她维持过去奢华生活的可能。
昂贵的护肤品用完了,她只能偷偷卖掉一个不怎么常用的中古包,去买超市开架货。常去的私人美容院、SPA会所,因为无法续费,经理打来的询问电话从热情到敷衍,最后归于沉寂。那些曾经环绕在她身边、亲热地叫着“疏月姐”的名媛太太们,似乎一夜之间都忙碌了起来,她的邀约电话,得到的永远是各种冠冕堂皇的推脱。
柳疏月感觉自己像被扒光了华服的丑角,从云端狠狠跌落,暴露在冰冷粗糙的地面上。巨大的落差感和恐慌日夜啃噬着她。她像一只惊弓之鸟,整日待在那个曾经象征着身份、如今却如同巨大囚笼的别墅里,连花园都很少去,生怕遇见邻居探究的目光。
她疯狂地联系陈樾,电话、微信、甚至跑到海大艺术学院门口去等。然而,陈樾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电话关机,微信不回。她去他租住的公寓,房东说他前几天就匆匆搬走了,连押金都没要全。
“疏月,你最近……是不是得罪什么人了?”唯一还肯接她电话的,是以前芭蕾舞团一个关系尚可的旧友苏晴,语气小心翼翼,带着难以掩饰的同情和一丝八卦的试探,“外面……传得很难听。”
“传什么?”柳疏月的心猛地揪紧,声音干涩。
“唉……”苏晴在电话那头叹了口气,压低了声音,“说贺总……发现你在外面有人了,还是个搞艺术的穷小子,连儿子都不是贺总的种……说得有鼻子有眼的。还说贺总震怒,直接断了你的所有经济来源,把你扫地出门是迟早的事……现在海城圈子里,都在看你的笑话呢。”苏晴的声音带着一丝不忍,“疏月,是真的吗?予安他……”
“胡说八道!”柳疏月失声尖叫,打断了苏晴的话,胸口剧烈起伏,眼前阵阵发黑,“是贺铮!是他!他诬陷我!予安是他的儿子!是他亲生的!”巨大的恐惧和愤怒让她浑身发抖,声音尖利得刺耳。
“疏月,你冷静点……”苏晴被她激烈的反应吓了一跳。
“我没有!我没有出轨!予安是贺铮的!”柳疏月语无伦次地重复着,像是在拼命说服自己,也像是在对抗那铺天盖地席卷而来的流言蜚语。然而,贺铮冷酷的制裁、陈樾的消失、圈内的风言风语……这一切都像冰冷的铁证,将她牢牢钉在耻辱柱上。她越是辩解,在别人眼中,就越像是心虚的歇斯底里。
挂断苏晴的电话,柳疏月瘫软在冰冷的大理石地板上,巨大的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将她彻底淹没。她看着空旷奢华却毫无生气的客厅,巨大的水晶吊灯投下冰冷的光。这里不再是她的家,而是贺铮为她精心打造的、公开处刑的刑场。他用最冷酷的方式,将她彻底孤立,让她身败名裂的流言,成为悬在她头顶、随时可能斩落的铡刀。
她第一次清晰地认识到,那个曾经对她予取予求、看似温和的丈夫,一旦出手,会是何等的冷酷与狠绝。他不需要动她一根手指头,就能让她生不如死。
就在柳疏月被流言蜚语折磨得快要崩溃时,一个陌生的电话打了进来。她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扑过去接起。
“喂?哪位?”
“疏月姐?是我,陈樾!”电话那头传来陈樾刻意压低、带着惊恐和嘶哑的声音。
“陈樾?!你在哪?!”柳疏月的心脏狂跳起来,声音带着哭腔,“我到处找你!电话不接微信不回,你知不知道我……”
“疏月姐!出事了!出大事了!”陈樾的声音充满了恐惧,直接打断了她,“贺铮!是贺铮!他什么都知道了!他派人跟踪我!威胁我!我的工作没了!海大把我开除了!说我师德有问题!我在圈子里彻底臭了!还有……还有更可怕的!”
陈樾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我……我前几天莫名其妙被带去一个地下**……开始赢了一点,后来……后来就输红了眼……等我清醒过来,我……我欠了他们两千多万!高利贷!是贺铮!一定是他设的局!疏月姐,救我!他们……他们给我拍了照片……说不还钱就……就寄给我爸妈,还要在网上曝光!他们会杀了我的!疏月姐,只有你能救我了!贺铮他那么宠你,你求求他,放过我!钱……钱你帮我想想办法……”
两千多万?高利贷?照片威胁?柳疏月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手机几乎要脱手。贺铮!他竟然对陈樾用了这种手段!这是要把他往死里整!
“我……我……”柳疏月嘴唇哆嗦着,她自身都难保,被贺铮冻结得身无分文,哪里去弄两千多万?“陈樾,我……我现在也……”
“疏月姐!”陈樾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绝望的哭腔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怨毒,“我们是一条船上的人!我完了,你以为你能好过吗?贺铮他连亲子鉴定都准备好了!他根本就没信过予安是他的种!他现在不动你,是在等!等一个彻底弄死我们的机会!疏月姐,想想办法!求你了!不然我们两个都得死!”
电话被猛地挂断了,只剩下急促的忙音,像催命的鼓点,敲在柳疏月早已不堪重负的神经上。
亲子鉴定?
贺铮连亲子鉴定都准备好了?
柳疏月瘫坐在地上,浑身冰冷,如坠冰窟。陈樾的求救和恐吓,像最后两根稻草,彻底压垮了她。贺铮不仅冻结了她的钱,毁掉了她的名声,现在连她最后的指望——儿子予安的身份,都要彻底剥夺!他就像一张冰冷的、缓缓收紧的巨网,不疾不徐,却带着毁灭一切的力量,要将她和陈樾,连同她最后的一点侥幸,一同碾碎成齑粉。
她看着自己精心保养过、此刻却抖得不成样子的手,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留下月牙形的血痕,却感觉不到丝毫疼痛。只有无边的恐惧和冰冷的绝望,像毒蛇一样缠绕着她的心脏,越收越紧。
日子在极度的恐慌和煎熬中,如同生了锈的钝刀,缓慢地切割着柳疏月。贺铮始终没有露面,像一尊冰冷的、悬在头顶的神祇,只通过秦秘书那毫无感情的只言片语和每月准时送达的、象征性羞辱的现金信封,彰显着他的存在和掌控。
别墅空旷得像个坟墓。佣人被辞退了,只剩下一个每周来两次打扫卫生的钟点工。巨大的空间里,只剩下柳疏月和她日益沉默的儿子贺予安。
予安变得异常敏感和安静。他不再缠着妈妈问爸爸什么时候回来,也不再闹着要去游乐场。他似乎能感受到空气中弥漫的冰冷和压抑,常常一个人坐在偌大的客厅地毯上,摆弄着那些曾经堆满玩具房、如今显得格外陈旧的积木,小脸上带着与年龄不符的茫然和忧郁。学校老师打来电话,委婉地询问孩子最近情绪低落的原因,柳疏月只能语无伦次地搪塞过去,心中的恐慌和负罪感几乎要将她撕裂。
她不敢出门,害怕遇见熟人探究或鄙夷的目光。陈樾的电话再也没有打来,如同石沉大海。她偶尔壮着胆子打过去,永远是关机。关于他欠下天价高利贷被追杀的恐怖传闻,却像长了翅膀一样,透过苏晴或其他一些“好心人”的嘴,断断续续地飘进她的耳朵里。每一次听到,都让她浑身发冷,仿佛看到自己未来的影子。
贺铮的耐心,似乎在等待中消耗殆尽。
一个阴沉的下午,铅灰色的云层低低压在海城上空,酝酿着一场暴雨。别墅的门铃,突兀地响了起来,打破了死寂。
柳疏月的心猛地一跳,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她几乎是踉跄着跑到可视门铃前。屏幕上,出现的不是司机老张,也不是快递员。而是两个穿着深色西装、表情严肃、眼神锐利的陌生男人。其中一个手里拿着一个印有“海城司法物证鉴定中心”字样的、密封完好的文件袋。
“贺太太,我们是贺铮先生的**律师,姓李。”为首的男人对着镜头,亮出了一份律师函和一份授权委托书,声音平板无波,“受贺先生委托,现正式通知您,关于您与贺铮先生婚生子贺予安的身份确认事宜,贺先生已于三日前,在司法物证鉴定中心监督下,依法完成了与贺予安之间的亲子关系司法鉴定。”
他扬了扬手中的文件袋:“这是由海城司法物证鉴定中心出具的《DNA亲权关系司法鉴定意见书》原件。根据贺铮先生的要求,这份报告,需要在您本人、以及您指定的见证人(如有)在场的情况下,当众开启并宣读结果。请您开门。”
冰冷的电子音,一字一句,如同重锤,狠狠砸在柳疏月的心口。她眼前一黑,死死抓住门框才没有倒下去。来了!终于还是来了!贺铮的终极审判!他连最后一丝体面都不打算给她留,要当着她的面,将她彻底钉死在耻辱柱上!
“不……你们不能……”柳疏月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带着绝望的哭腔。
“贺太太,这是法律程序。如果您拒绝配合,我们将采取包括但不限于联系社区、警方协助等方式执行送达。届时场面恐怕会更难堪。”李律师的语气没有任何波澜,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力,“请您开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