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议从二楼下来，看到章桃年还是一动不动抱头坐在沙发上，她低头看了看两个孩子，“喊你小舅妈去！”
两个孩子摇头，“喊了，小舅妈不理我们。”
呵！
好大的脾气！
姜议没好气道，“章桃年，你这是什么态度，一家人辛辛苦苦工作，你胡搅蛮缠住了两天院，怎么，回来后什么也不想干了？”
章桃年早已陷入冥想。
幸好姜议勉强算个斯文人，没有上来推她，不然一定发现，她早已像个木头人。
斥责好几遍，沙发上的胖丫头无动于衷。
姜议挺着孕肚，上了一天的班，回来还折腾家务的，也有些疲惫。
无奈之下，只能喊了丈夫下来，给两个孩子随便洗了脸脚，就带上去了。
楼上楼下，灯火全都灭了。
这是寒冷的冬天，屋外还有积雪，屋内没有炭火，说实话是很冷的。
但章桃年就这么静静地想着将来。
她捏了捏身上松松垮垮的肉，这一辈子，她是真正的人类，不是狐狸精幻化出来的人性。
好生讽刺啊！
上辈子苦修几百年，就为了当个人，这辈子，没了修为，却天生为人。
呵！
一想一夜。
直到黎明到来……
一九七八年的最后一天，十二月三十一日。
六点多钟，屋外还是漆黑，姜建功和王育芳一如既往早起，他们的卧室就在一楼，刚打开灯，就看到沙发上坐着的胖丫头。
吓了一跳！
“小章？”
章桃年侧过头来，看着原主的公公婆婆。
一个个的，只会叫小章小章，怎么，取了名字不会叫吗？老娘叫桃年！
章桃年！
当然，章桃年不敢叫嚣出去，只是漠然的看了二人一眼，又低下头。
王育芳披着蓝色棉袄，走到跟前，不可思议的看着章桃年，“你一夜没睡？”
衣服，还是那不合身的黑蓝袄子。
裤脚上，还带着昨天进门前的泥点子。
至于头发，齐耳短发，头上扎了一簇，带着昨天就有的凌乱，但也不像是刚睡起来的无状。
“求求您二老，成全我吧。”
呵！
这倔脑子……
王育芳回头看了一眼姜建功，“老姜，你瞧瞧，我手底下那么多号人，没见过这么愚蠢的。”
“小章啊，你一夜不睡觉，就想着这事儿？”
姜建功跺了跺脚，往日起来，屋子里的火炉子早就烧起来，热乎乎的，可今天这小儿媳不干活，呆呆傻傻的，连带着屋子里也阴冷得很。
“我死了一遭，醒悟过来，是我高攀姜渡，该迷途知返了。”
王育芳听到耳朵里，失望摇头，“小章啊小章，婚姻不是儿戏，而且现在要过年了，家里面事儿又多，你能不能别闹这些？”
她看了眼桌上的粮票肉票和钱，不曾挪动。
更觉恼火……
姜建功也有些头大，“小章，离婚是不可能离婚的，我们这市委大院里，没有离婚的先例。”
如果章桃年的身份也是院落的人，真要离婚，也是可以的。
七十年代，离婚不是常态，但也不是不可能。
但非常敏感的是姜建功是市长，多少双眼睛盯着，怎么？因为儿媳妇是个孤儿小保姆，长得又胖又丑，没文化……就嫌弃起来？
这种闲话，姜家是听不得的。
所以，不可能在这种时候离婚，要离，也得有原则性错误，实在过不下去才能离。
否则，姜家上下被闲话裹挟，影响前程不说，还会波及尚在学校的姜渡。
“那……，我先搬出去吧。”
“章桃年，你告诉我，出去靠什么生活？”
眼前胖丫头低着头，“……总能活的吧。”
一句话，让姜建功满脸失望，他叹了口气，起身去洗漱，王育芳抓起钱票递给章桃年，“别愣着，先去烧火，我另外给你两块钱，你瞧着好看的布匹扯点回来，做身衣服。”
章桃年未置可否，身形依然不动。
直到一家人去上班，她也不曾挪动半点，姜议最后出门，留下两个孩子，准备推门出去时，章桃年抬头，“……如果我是你，不会把孩子留下来。”
“你什么意思？”
姜议一下子愣住，“你不想带孩子？”
章桃年定定看着她，这会儿被肥肉挤成缝隙的一双眼睛里，姜议看到了不同寻常的冷漠。
“……今天最后上一天班，你先帮着带一带。”
章桃年淡淡一笑，“也好，反正孩子一天不吃东西，也不会怎么样。”
啥？
姜议倒吸一口凉气，“你不给他们吃东西？”
章桃年收回目光，再也不看姜议和两个孩子，她继续一动不动，坐在沙发上。
姜议觉得眼前这个胖丫头危言耸听。
她哼笑一声，“耍小脾气？哼！妈额外也给了你钱，别不知好歹。”
说完，留下两个孩子，关门扬长而去。
对于章桃年，姜议是觉得这个土妞啥也不敢，虽然说刚才有那么片刻，她感觉到了章桃年的陌生，但这死丫头心肠是不坏的。
来了两年，家里上下都被她打整得十分妥当。
姜议安慰自己，没准儿是胖丫头又使的计谋，想着兴许这样能得到全家的关注，最后能把姜渡哄回来。
不可能的！
姜议哼笑，自家弟弟就是瞎了一双眼，也不会跟章桃年重新当夫妻。
她就这么安心的上了一九七八年最后一天班，直到下班，跟丈夫林永刚一起下班，回家。
瀛海市今年的冬天实在阴冷。
前两天刚下完大雪，这会儿还没化呢，瞧着天际灰蒙蒙的，恐怕还要下。
两口子有说有笑，商量着过年的事儿。
“爸妈今年回来？”
林永刚的爸妈在外地上班，平时工作也很忙，一家子上下，也就是春节能聚一聚。
平时，姜议图方便，干脆举家搬到父母这边，互相有个照应。
林永刚点点头，“前几天来信，担心你和几个孩子，所以想回来一趟。”
姜议点点头，“好啊，只是要辛苦他们，路途遥远，又是冬天赶车。”
几千里路，换乘好几次，火车汽车马车都得坐一遍，其中艰辛，不言而喻。
姜议在林家，是个温婉聪慧还能干的儿媳妇。
只是，在娘家这边，气势就不一样了。
刚进市委大院，门卫刘叔一看到林永刚搀扶姜议走进来，就赶紧推开窗户，探头出来，“哎哟，你们两口子可算是回来了，快去你周阿姨家接平平巧巧。”
“刘叔，两个孩子怎么在周阿姨家？”
刘叔摆手，“孩子哭了一上午，你周阿姨路过，问了问孩子，说是饿了……”
“家里有大人的。”
“唉，你们快去看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