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危的出现,像一把悬在我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他没有杀我,也没有揭穿我。他就那么消失了,仿佛那个雨夜的闯入,只是一场噩梦。
但他留下的恐惧,却像跗骨之蛆,日夜啃噬着我。
阿翠在床上躺了半个月,才勉强能下地。她再也不敢提“谢危”两个字,看我的眼神里,也多了几分畏惧。
我明白,谢危在用阿翠的命,给我画了一条线。一条看不见,却绝对不能逾越的线。
我暂时停止了所有的小动作,安安分分地当起了我的侯府千金。每日弹琴,作画,学着那些大家闺秀的样子,把自己的爪牙,全都收敛了起来。
这天,是林氏的生辰。
侯府大宴宾客,京城里有头有脸的人物,都来了。
这是我回到侯府后,第一次正式在人前亮相。林氏给我准备了一身极尽华贵的衣裙,把我打扮得像个精美的瓷娃娃。
宴会上,我表现得体,举止优雅,完全看不出半点乡野丫头的痕迹。这让林氏很满意。
席间,我看到了谢危。
他换下了一身飞鱼服,穿了件暗紫色的常服,少了几分煞气,多了几分贵气。他就那么懒懒地靠在椅子上,手里把玩着一个白玉酒杯,眼神漫不经心地扫过满堂宾客。
当他的目光落在我身上时,微微停顿了一下,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我心里一紧,连忙低下头,假装没看见。
宴会进行到一半,宾客们开始献上贺礼。
就在这时,一个下人匆匆跑了进来,在管家耳边低语了几句。管家的脸色,瞬间变得很难看。
他快步走到林氏身边,压低了声音说:“夫人,春风楼的花魁莺莺姑娘,前来为您献舞祝寿。”
春风楼!莺莺!
我的心,猛地一跳。
柳莺莺!
怎么可能?她怎么会……
林氏的眉头,也立刻皱了起来。“胡闹!侯府的寿宴,岂是那种风尘女子能来的地方!赶出去!”
“可是夫人……”管家面露难色,“莺莺姑娘说,她是……她是受了皇城司谢大人的举荐,才敢来的。”
满堂宾客,瞬间安静了下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地,投向了那个角落里的谢危。
谢危放下酒杯,慢悠悠地站起身,冲主位上的林氏笑了笑。“侯夫人,莫怪。听闻这莺莺姑娘舞姿冠绝京城,今日夫人寿辰,本官便自作主张,请她来为夫人添个乐子。怎么,夫人这是……不给本官面子?”
他的话,说得轻描淡写,却带着一股不容拒绝的威压。
林氏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但她不敢得罪谢危。
“谢大人说笑了。”她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既然是谢大人的美意,那就……请莺莺姑娘进来吧。”
音乐声响起。
一个穿着薄纱舞裙的女子,赤着双足,缓缓从屏风后走了出来。
她一出现,就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她很美,是一种极具攻击性的、妖冶的美。眉眼间带着一股若有似无的媚态,每一个眼神,每一个动作,都像带着钩子,能把人的魂都勾走。
她还是那么瘦,但那份瘦,不再是营养不良的干瘪,而是一种充满了力量感的纤细。
她就是柳莺莺。
我的手,在袖子里,死死地攥成了拳头。
这才短短两个月,那个原本倔强阴郁的乡野丫头,竟然已经脱胎换骨,变成了这副模样。
青楼,果然是个锻炼人的地方。
她开始跳舞。她的舞姿,时而刚劲,时而柔媚,充满了张力。她像一团燃烧的火焰,在宴会厅中央,尽情地释放着她的魅力。
我看到,在场许多男人的眼睛,都看直了。
我的父亲,镇国侯沈毅,那个嫌弃我手粗的男人,此刻,正一瞬不瞬地盯着柳莺莺,眼神里,充满了惊艳和……欣赏。
我心里,一阵冷笑。
你看,血脉这种东西,有时候,真的很奇妙。即使你不知道她是谁,你还是会,不受控制地,被她吸引。
一舞终了,满堂喝彩。
柳莺莺行了个礼,抬起头,目光在人群中扫过,最后,精准地,落在了我的脸上。
她冲我,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