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浴室瓷砖冰冷,光溜溜地反射着顶灯惨白的光。出差专用的这间,我一年也用不了几回,
空气里一股子没人气的霉味,混着上次没用完的廉价柠檬香皂的酸气。我拧开龙头,
热水哗地冲下来,蒸腾起一片白雾。弯腰去够架子上的洗发水,
眼角瞥见地漏边缘卡着个东西。一根毛。短,硬,带着点不自然的卷曲弧度,
像被什么东西烫过或者用力揪过。灰扑扑的,粘在地漏那圈不锈钢的缝隙里,格外扎眼。
我关掉水,水珠顺着脊梁骨往下淌,有点凉。我蹲下去,凑近了看。不是我的。
我身上没这种卷毛。林晚?更不可能。她身上,尤其是那地方,光滑得像剥了壳的鸡蛋,
一根杂毛都找不出来,她引以为傲,也省了我不少事。这根毛,哪来的?心脏猛地往下一沉,
像块浸透了冰水的石头,砸得胃里一阵翻搅。出差半个月,家里就她一个人。这间浴室,
她根本不会进来用。我盯着那根毛,它像个恶毒的句号,
钉在我出差归家本该有的那点松弛上。空气里的霉味和香皂味突然变得无比浓烈,
呛得我喉咙发紧。我伸出手指,指甲抠住那根毛,把它从地漏缝里硬生生拔了出来。
指腹捻了捻,粗糙,带着点说不清的油腻感。一股邪火“噌”地窜上脑门,
烧得我太阳穴突突直跳。我把它狠狠甩进马桶,按下冲水钮。
轰隆的水声在狭小的空间里炸开,震得耳膜嗡嗡响。走出浴室,客厅里电视开着,
放着吵闹的综艺。林晚歪在沙发上,抱着个靠垫,看得挺入神,
两条光洁的腿随意地搭在茶几边缘。听见我出来,她头也没回,懒洋洋地问:“洗好啦?
饿不饿?冰箱里还有点剩菜。”声音还是那个声音,软软的,带着点刚睡醒的鼻音。
可这会儿听在我耳朵里,像隔着一层厚厚的毛玻璃,模糊又刺耳。我盯着她光滑的小腿,
脑子里全是那根该死的、弯曲的毛。“嗯。”我应了一声,声音有点哑,像砂纸磨过木头。
我走到她旁边坐下,沙发陷下去一块。她身上飘过来淡淡的沐浴露香味,是茉莉花的,
很熟悉。可我现在闻着,只觉得那香味底下,是不是还藏着别的、更恶心的味道?
“这次出差累坏了吧?”她终于转过头,脸上带着笑,伸手过来想摸我的脸。
我下意识地偏了下头,她的手落空了,停在半空,笑容僵了一下。“怎么了?”她问,
眼神里有点疑惑。“没事,”我扯了扯嘴角,挤出一个我自己都觉得假的笑,“有点累,
时差没倒过来。”我避开她的目光,看向电视里那些夸张大笑的脸,
“公司那边…可能还得出去几天,有个项目临时要跟。”“啊?又走?
”林晚的声音拔高了一点,带着明显的不情愿,但很快又压了下去,变成一种刻意的体贴,
“行吧行吧,你们老板真是的,刚回来又派活。什么时候走?”“明天一早。”我说,
语气尽量放平,像在说一件再普通不过的事。心脏在胸腔里擂鼓,咚咚咚,震得我手心发潮。
撒谎原来这么容易,尤其当你心里已经认定对方是个骗子的时候。“这么急?”她蹙了下眉,
随即又舒展开,“那…晚上想吃什么?我给你做点好的。”“随便吧,不太饿。”我站起身,
往卧室走,“我先收拾下东西。”2关上卧室门,
隔绝了客厅的电视声和她身上那股茉莉花香。**在门板上,后背一片冰凉。那根弯曲的毛,
像根烧红的铁钎,在我脑子里反复烫烙。出差?不,这次,我要留下来。我要亲眼看看,
这根毛的主人,到底他妈的是谁!第二天天没亮透,灰蒙蒙的。
我拖着那个根本没打开过的行李箱,像模像样地出了门。引擎声在寂静的清晨里格外响,
我故意踩了脚油门,车子低吼着冲出去。后视镜里,家门越来越小,
林晚穿着睡衣的身影在门口晃了一下,很快缩了回去。车子拐出小区,我立刻靠边停下。
心跳得厉害,手心全是汗。我掏出手机,屏幕的光在昏暗的车厢里有些刺眼。
手指有点不听使唤,划拉了好几下才找到租房软件。目标很明确:我家对面那栋楼,高层,
视野必须正对着我家客厅和主卧的窗户。运气不算太差。对面楼十七层,
有个一居室在招短租。我直接拨通了房东电话,是个中年男人的声音,带着没睡醒的沙哑。
“看房?现在?”他语气有点不耐烦。“对,现在。急租,价格好说。”我压着嗓子,
尽量显得正常。那边沉默了几秒,大概是价格起了作用。“行吧,十七楼,1703。
你多久能到?”“十分钟。”我挂了电话,方向盘一打,车子悄无声息地滑入车流。
房子比我想象的还旧。楼道里一股子陈年的油烟味,墙壁斑驳。
房东是个顶着鸡窝头、穿着松垮背心裤衩的胖子,叼着烟,睡眼惺忪地给我开了门。“喏,
就这间。押一付三,最少租一个月。”他靠在门框上,吐着烟圈,眼睛在我脸上扫了扫,
大概觉得我这“出差”的打扮有点怪。我没废话,直接扫码付了钱。钥匙入手,冰凉。
房东收了钱,态度好了点,嘟囔了句“水电自己看表”,趿拉着拖鞋走了。门关上,
世界瞬间安静下来。屋子里空荡荡的,只有一张蒙着灰的旧桌子和一把瘸腿椅子。
空气里有股灰尘和霉菌混合的味道。我几步冲到窗边,猛地拉开厚重的、积满灰尘的窗帘。
哗啦一声,光线涌进来,有些刺眼。灰尘在光柱里狂舞。正对面,不到五十米的距离,
就是我家那栋楼。我家在十二层。客厅那扇巨大的落地窗,还有旁边主卧的窗户,
像两个巨大的、毫无防备的展示橱窗,清晰地暴露在我的视线里。角度完美得令人心头发冷。
我拖过那把瘸腿椅子,坐下。椅子发出不堪重负的**。我死死盯着对面。
林晚的身影在客厅里晃动着,似乎在收拾我“走后”的残局。
她穿着那件我熟悉的粉色家居服,动作看起来和平时没什么两样。可我知道,不一样了。
那根弯曲的毛,像毒蛇的信子,在我眼前晃动。时间变得粘稠而漫长。
我像个潜伏在阴影里的猎人,眼睛酸涩也不敢眨一下。饿了就啃两口包里带的干面包,
渴了喝几口冰冷的矿泉水。厕所就在屋里,但我连去都尽量憋着,生怕错过一秒钟。第一天,
对面很安静。林晚大部分时间在客厅看电视,或者抱着手机。偶尔起来倒杯水,
身影在窗口一闪而过。一切正常得让人窒息。第二天,依旧。她甚至下午还出门去了趟超市,
拎着大袋子回来。我看着她把东西一样样放进冰箱,动作麻利。阳光照在她脸上,
显得很平静。我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疯了,是不是那根毛只是下水道里什么动物的?
或者…是我想多了?第三天,焦躁像藤蔓一样缠上来,越收越紧。面包啃完了,水也喝光了。
我盯着对面,眼睛干涩发痛。林晚在阳台上晾衣服,一件我的衬衫,在风里飘着。
那画面刺得我眼睛生疼。我是不是该回去?像个傻子一样质问她?
然后听她编造一个又一个谎言?不行。我攥紧了拳头,指甲掐进掌心。必须亲眼看见!
否则这根刺,会永远扎在我心口,化脓,腐烂。第四天下午,天色阴沉。
**在冰冷的墙壁上,疲惫感像潮水一样涌上来,几乎要把我淹没。
就在眼皮沉重得快要粘上的时候,对面楼下,一个身影出现了。是个男人。个子不高,
有点敦实,穿着件花里胡哨的紧身T恤,勒出圆滚滚的肚子。头发梳得油亮,反着光。
他脚步轻快,熟门熟路地走到我家单元门口,掏出手机按了几下。我的心跳骤然停止了一拍,
随即疯狂地擂动起来,撞得肋骨生疼。我猛地扑到窗边,脸几乎贴在冰冷的玻璃上。
几秒钟后,我家客厅的灯亮了。林晚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她侧着身,似乎在笑,
伸手把那个男人让了进去。门关上了。来了!血液瞬间冲上头顶,耳朵里嗡嗡作响,
像有无数只蜜蜂在飞。我抓起早就准备好的东西——一个黑色的小腰包,
里面装着微型摄像机、录音笔、还有一把冰冷的、沉甸甸的扳手——像头被激怒的野兽,
冲出了这间囚笼般的出租屋。楼道里死寂一片,
只有我粗重的喘息和擂鼓般的心跳在耳边轰鸣。我像一道影子,贴着墙壁,
用最快的速度冲下十七层。楼梯间的声控灯随着我的脚步忽明忽灭,
在我脸上投下跳跃的、扭曲的光影。冲出单元门,傍晚微凉的风吹在滚烫的脸上,
丝毫不能降温。我绕到我家那栋楼的侧面,避开可能有监控的主路。后墙根下,
一排高大的冬青树丛是最好的掩护。我矮身钻进去,枝叶刮在脸上,生疼。
泥土和腐烂叶子的气味直冲鼻腔。我停在靠近我家厨房小窗的位置。那扇窗,为了透气,
林晚在家时通常会留一条缝。我屏住呼吸,侧耳倾听。3隔着墙壁和玻璃,声音很模糊,
像隔着一层厚厚的水。有隐约的说话声,男人的笑声,
还有林晚那特有的、带着点娇气的语调。听不清具体内容,
但那股子黏腻的、旁若无人的氛围,像毒气一样从那条窗缝里丝丝缕缕地渗出来。够了。
这模糊的声音比清晰的咒骂更让人发疯。我掏出钥匙串,上面除了家门钥匙,
还有一把小小的、不起眼的工具刀。我把它掰开,
薄而锋利的刀片在昏暗的光线下闪过一道寒光。我小心翼翼地把它**厨房小窗那条缝隙里,
手腕极其轻微地一挑。“咔哒。”一声轻得几乎听不见的机括弹开声。窗锁开了。
我轻轻推开一条仅容手臂通过的缝隙,像蛇一样无声地滑了进去。厨房里没开灯,
只有客厅的光线透进来一点。熟悉的消毒水味和饭菜残留的气息包裹了我,
此刻却只让我感到一阵阵反胃。我脱下鞋子,赤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每一步都轻得像猫。
心脏在喉咙口狂跳,几乎要破膛而出。客厅的电视声开得很大,放着吵闹的综艺节目,
正好掩盖了我细微的动静。我贴着墙壁,像一抹真正的阴影,快速移动到主卧门口。
门虚掩着,留着一道两指宽的缝隙。暖黄色的灯光从里面流泻出来,
在地板上投下一道狭长的光带。里面传出的声音,瞬间像冰锥一样刺穿了我的耳膜。“晚晚,
想死我了…”是那个男人的声音,油腻腻的,带着急不可耐的喘息。
“讨厌…轻点…”林晚的声音,又软又媚,像掺了蜜糖的毒药,是我从未听过的腔调。
一种尖锐的疼痛瞬间攫住了我的心脏,比那根弯曲的毛带来的冲击强烈百倍。我深吸一口气,
冰冷的空气灌入肺叶,强行压下那股几乎要摧毁理智的暴怒。现在不是冲进去的时候。
我需要证据,铁一样的证据。我侧着身,极其缓慢地、一寸一寸地挤进卧室门内,
后背紧贴着冰冷的门板。巨大的衣柜就在门后,柜门没关严,里面黑洞洞的。
我像一尾滑溜的鱼,无声地滑进了衣柜的阴影里。浓重的樟脑丸和织物味道瞬间包围了我。
我蜷缩在几件厚重冬衣后面,透过柜门那道狭窄的缝隙,
视野正对着那张宽大的、铺着米色床单的婚床。床上,两具白花花的身体纠缠在一起。
林晚仰躺着,长发散乱在枕头上,脸颊泛着不正常的潮红,眼神迷离。那个油头男人,
赵金宝,正伏在她身上,像一头拱食的猪,发出粗重的哼哧声。他背上那层油腻的汗珠,
在灯光下闪着令人作呕的光。“晦哥…哪有你厉害…”林晚喘息着,
断断续续地说出这句话,尾音拖得长长的,带着一种刻意的、献媚的满足感。“晦哥”?
她叫我“陈晦”,或者不耐烦时直接叫“喂”。这个称呼,此刻从她嘴里吐出来,
用在这种情境下,像一把烧红的钝刀子,狠狠捅进我的心脏,再用力地搅动。
痛得我眼前发黑,牙齿死死咬住下唇,一股浓烈的铁锈味在嘴里弥漫开。我颤抖着,
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那股几乎要冲破天灵盖的、毁灭一切的暴怒。我死死攥着拳头,
指甲深深陷进肉里,用这尖锐的疼痛强迫自己冷静。另一只手,在腰包里摸索着,
冰冷坚硬的触感传来。微型摄像机,镜头只有绿豆大小。我把它悄悄探出柜门缝隙,
对准了床上那对不知廉耻的男女。红色的指示灯在黑暗中微弱地亮了一下,
开始无声地记录下这肮脏的一切。床垫弹簧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嘎,吱嘎,
像生锈的锯子在拉扯我的神经。赵金宝那身肥肉随着动作波浪般起伏,汗珠甩落。
林晚的**声越来越高亢,越来越放肆,像一把把淬毒的飞刀,精准地扎向我藏身的角落。
“金宝…快点…再快点…”她尖叫着,手指深深掐进赵金宝肥厚的背脊。
赵金宝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低吼,动作更加狂暴。我像一尊石像,凝固在衣柜的黑暗里。
血液在血管里奔涌咆哮,冲撞着理智的堤坝。腰包里那把沉甸甸的扳手,
冰冷的金属棱角硌着我的腰侧,诱惑着我。冲出去!砸碎那颗油亮的脑袋!
砸烂那张吐出恶毒话语的嘴!不行。我猛地闭上眼,再睁开。眼底一片赤红,
但狂暴的杀意被强行压了下去,沉淀成一种更冰冷、更粘稠的东西。
录像机指示灯微弱的光芒,是我此刻唯一的锚点。让他们叫。让他们得意。叫得越响,
死得越透。时间在令人作呕的声响中一分一秒地爬行。不知过了多久,
那令人窒息的动静终于平息下来。只剩下粗重的喘息声,像破风箱在拉扯。
“累死老子了…”赵金宝嘟囔着,像一滩烂泥般从林晚身上翻下来,四仰八叉地瘫在床上,
肥硕的肚腩随着呼吸起伏。林晚侧过身,手指在他汗津津的胸口画着圈,
声音带着事后的慵懒和甜腻:“讨厌,每次都跟头牛似的。”“嘿嘿,不猛点能喂饱你?
”赵金宝得意地捏了捏她的脸,另一只手不安分地往下滑,“你那个晦哥,出差多久回来?
这阵子可都是老子的地盘了。”“管他呢,”林晚嗤笑一声,语气轻蔑得像在谈论一件垃圾,
“他最好死在外面别回来,省得碍眼。他出差,就是我们的狂欢节!”她凑过去,
在赵金宝油亮的脸上响亮地亲了一口。“狂欢节?”赵金宝乐了,一把搂住她,
“那老子可得好好狂欢!晚晚,上次看中那个包…”“买买买!”林晚娇笑着打断他,
“只要你把我伺候舒服了,什么都给你买!”“还是我的晚晚好!”赵金宝心满意足,
肥手在她身上游走,“比那个晦哥强一万倍!他那点死工资,够干屁!”“就是,
”林晚的声音腻得能滴出糖水,“又闷又无趣,哪像我的金宝,又厉害又会疼人…”衣柜里,
我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凝固了,然后瞬间沸腾,又在下一秒冻结成冰。每一个字,
都像淬了毒的冰凌,狠狠扎进我的耳膜,刺穿我的心脏。我死死咬着牙关,牙龈生疼,
嘴里那股铁锈味浓得化不开。握着摄像机的手,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白,微微颤抖。
他们肆无忌惮地调笑着,规划着用我的钱去挥霍,用最恶毒的语言践踏着我的存在。
我像一具冰冷的尸体,在黑暗里无声地记录着这一切。愤怒没有消失,它只是沉了下去,
沉到了骨髓深处,沉淀成一种比钢铁更坚硬、比寒冰更刺骨的决心。狂欢节?好。
我给你们准备一场,终身难忘的“狂欢”。衣柜里的空气浑浊得令人窒息,
樟脑丸的辛辣混合着外面飘进来的、令人作呕的甜腻气息。我像一尊被遗忘的石像,
在绝对的黑暗和死寂中,听着外面那对狗男女的污言秽语渐渐平息,
最终只剩下赵金宝如雷的鼾声和林晚偶尔翻身时床垫的轻响。时间失去了意义。
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直到窗外透进来的光线由昏黄彻底转为浓黑,
客厅的电视声也早已停歇,整个房子陷入一片死寂的沉睡。4我动了动僵硬的身体,
骨头发出细微的咔吧声。赤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没有一丝声音。我像一缕真正的幽魂,
悄无声息地滑出衣柜,滑出卧室,穿过黑暗的客厅,最后从厨房那扇被我撬开的小窗,
重新融入了外面冰冷的夜色里。回到十七楼那个散发着霉味的出租屋,锁上门,拉紧窗帘。
世界被彻底隔绝。我瘫坐在那把瘸腿椅子上,浑身脱力,冷汗浸透了后背。黑暗中,
只有微型摄像机和录音笔的指示灯,像野兽的眼睛,幽幽地闪着红光。我颤抖着手,
把它们连接到带来的旧笔记本电脑上。屏幕的冷光刺得我眼睛生疼。点开视频文件。
不堪入目的画面,刺耳的喘息,恶毒的对话……林晚那句“他出差就是我们的狂欢节!
”像淬毒的针,反复扎进我的耳膜。赵金宝那张油腻的脸,那身令人作呕的肥肉,
还有他对我“死工资”的鄙夷……每一个画面,每一个音节,
都在疯狂地撕扯着我残存的理智。我猛地合上电脑,胸口剧烈起伏,胃里翻江倒海,
冲到那个散发着异味的厕所,对着马桶干呕起来,却什么也吐不出,
只有胆汁的苦涩灼烧着喉咙。恨。从未有过的、纯粹的、冰冷的恨意,像剧毒的藤蔓,
瞬间缠绕住我的心脏,勒紧,再勒紧。冲出去杀了他们?太便宜了。我要他们活着,
活得比死更痛苦。我要剥掉他们赖以生存的皮,抽掉他们赖以喘息的骨,让他们在烂泥里,
眼睁睁看着自己拥有的一切化为乌有!复仇的蓝图在极致的恨意中疯狂勾勒。赵金宝?
一个靠点小聪明和钻营混饭吃的掮客,贪财,好色,眼皮子浅。林晚?虚荣,愚蠢,
被那点廉价的甜言蜜语和物质许诺迷得晕头转向。突破口,就在赵金宝身上。接下来的日子,
我成了真正的幽灵。白天,我窝在出租屋里,像个最精密的仪器,开始运转。
我通过一个极其隐蔽的渠道,搞到了一张全新的、完全查不到我头上的电话卡。
又利用以前工作中积累的、从未动用过的灰色人脉,
弄到了一个近乎完美的假身份——“陈默”,
一个在海外做能源生意、近期低调回国寻找投资机会的商人。
背景资料、银行流水(当然是伪造的)、甚至一些看似不经意流露的“圈内”信息,
都迅速被构建起来,天衣无缝。同时,我像最耐心的猎人,开始全方位地“了解”赵金宝。
他名下那个空壳的“金宝文化传媒公司”,账目混乱,
全靠倒腾些批文、拉点不入流的广告苟延残喘。他嗜赌,在几个地下**欠着不大不小的债。
他最近似乎迷上了“古董”,在几个低端收藏群里异常活跃,发些地摊货的照片,
吹得天花乱坠,渴望得到“圈内大佬”的认可。古董?一个绝妙的切入点。
贪婪是最大的破绽。我注册了一个新的社交账号,头像是一片深海的漩涡,
名字就叫“深海”。我精准地混入了赵金宝最活跃的那个收藏群。
群里大多是附庸风雅的半吊子,或者像赵金宝这样梦想一夜暴富的投机者。我很少发言,
但每次发言,都精准地点评某个冷门器物的细节特征,或者引用一段晦涩的鉴定术语,
显得高深莫测。很快,就有人注意到了这个“深海”。“深海老师,您给看看这个?
”有人发了个模糊的瓷瓶照片。我慢条斯理地回复:“清中晚期民窑青花,画工尚可,
底足火石红过于刻意,胎质疏松,存疑。”一针见血。“高手啊!”“深海老师眼力毒!
”群里一片奉承。赵金宝也冒泡了,发了个抱拳的表情:“深海老师,久仰久仰!
小弟赵金宝,以后还请多多指教!”后面跟着一串谄媚的笑脸。鱼儿,闻到饵的味道了。
时机成熟。我用“陈默”的身份,拨通了赵金宝名片上的电话。电话响了好几声才被接起,
背景音嘈杂,似乎在一个饭局上。“喂?哪位?”赵金宝的声音带着酒意,有些不耐烦。
“赵金宝,赵总?”我的声音经过刻意调整,低沉,平稳,带着一种久居上位的疏离感。
“是我,您哪位?”“陈默。”我报出名字,停顿了一下,给对方消化和回忆的时间,
“朋友介绍,说你对海外回流的艺术品有些兴趣?”“陈…陈总?!
”赵金宝的声音瞬间拔高,酒意似乎醒了大半,语气变得无比热情,
甚至带着点受宠若惊的颤抖,“哎呀!陈总您好您好!久仰大名!您看您…太客气了!
是是是,小弟是有点兴趣,瞎玩,瞎玩!您…您有什么指教?”“指教谈不上。
”我语气平淡,“手头刚回来一批东西,成色不错。听说赵总路子广,
想找个懂行的合作伙伴。明天下午三点,‘静泊’茶楼,有空聊聊?”“有有有!必须有空!
”赵金宝忙不迭地答应,声音激动得发飘,“陈总您放心!明天下午三点,‘静泊’茶楼,
小弟准时恭候大驾!太感谢您给机会了!”“嗯。”我淡淡应了一声,直接挂断了电话。
5听着电话那头传来的忙音,**在冰冷的墙壁上,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出租屋里一片死寂,
只有窗外城市遥远的喧嚣。第一步,成了。赵金宝那贪婪的声音还在耳边回荡。
我扯了扯嘴角,一个冰冷到极致的弧度在黑暗中无声地绽开。好戏,才刚刚开场。
“静泊”茶楼藏在一条老巷深处,闹中取静。古旧的木门,推开时发出悠长的吱呀声。
空气里弥漫着陈年木料、茶叶和线香混合的沉静味道。我提前半小时到了,
选了最里面一个临窗的僻静雅间。窗外是小小的天井,几竿翠竹,更添几分幽深。
我穿着剪裁精良的深灰色羊绒衫,外面套着件质感厚重的黑色大衣,
腕上一块低调但价值不菲的积家腕表——这些都是用“陈默”这个身份临时置办的行头。
我慢条斯理地泡着茶,动作沉稳。热水注入紫砂壶,茶香袅袅升起。
我需要这种仪式感来沉淀自己,把“陈晦”的滔天恨意死死压在心底,
只露出“陈默”该有的、深不可测的平静。三点差五分,雅间的门被小心翼翼地推开一条缝。
赵金宝那颗油亮的脑袋探了进来,脸上堆满了近乎谄媚的笑容,
眼神里闪烁着兴奋和贪婪的光。“陈总?”他声音放得很轻,带着试探。“赵总,请进。
”我抬眼,目光平静无波,做了个请的手势,没有起身。赵金宝立刻闪身进来,
反手轻轻关上门。他今天显然精心打扮过,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油光水滑,
穿着件崭新的、但明显不太合身的藏蓝色西装,勒得他圆滚滚的肚子更加突出。他搓着手,
几步走到我对面,微微躬着身:“陈总,久等了久等了!路上有点堵,实在不好意思!
”“坐。”我指了指对面的红木圈椅,语气依旧平淡,给他倒了一杯刚泡好的普洱。
琥珀色的茶汤在素白的瓷杯里微微荡漾。“哎,谢谢陈总!”赵金宝受宠若惊地坐下,
**只敢挨着半边椅子,双手接过茶杯,小心翼翼地抿了一口,立刻夸张地赞叹,“好茶!
真是好茶!陈总您太讲究了!”我懒得跟他废话,直接切入主题。
从随身的黑色真皮公文包里,取出一个厚厚的、用丝绒布包裹的方形物体,轻轻放在桌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