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屏幕的光映在肖亦舒脸上，肖亦骁的消息像颗投入静水的石子，在她好不容易平复的心湖里漾开圈圈涟漪。
孟宴臣。
这个名字在舌尖打了个转，竟带出几分微涩的触感。她想起剧里那个总穿着深色西装的男人，站在落地窗前时背影挺拔如松，却总透着股化不开的孤寂。他是孟家的继承人，是外人眼中标准的天之骄子，可只有追完剧的人才知道，他心里装着多少不能说的隐忍。
“去还是不去？”肖亦舒对着图书馆的玻璃窗喃喃自语，窗面映出她纠结的眉眼。
按她最初的想法，她还不想这么快面对他们，她还没做好准备。而且孟宴臣是核心角色之一，和他扯上关系，保不齐就要被卷入那些剪不断理还乱的纠葛里，她还没想好怎么能把孟宴臣拉出深渊。可转念一想，肖亦骁是他发小，原主作为肖家妹妹，与他本就该有往来。若是生硬拒绝，反倒显得刻意，万一引起怀疑，反倒麻烦。
手指在屏幕上悬了半分钟，终究还是敲下“好啊，到时候联系”。发送成功的提示弹出时，肖亦舒莫名松了口气，又隐隐有些提心吊胆——就当是见个“老朋友”吧，她这样告诉自己，反正吃完这顿饭，她还是那个一心只想毕业的背景板。
走出图书馆时，天边不知何时聚起了乌云。英国的天气向来任性，前一秒还是晴空万里，下一秒就可能泼下瓢泼大雨。肖亦舒加快脚步往校门口走，没等走到司机等候的位置，豆大的雨点就砸了下来，顷刻间连成密不透风的雨帘。
她狼狈地躲在教学楼的屋檐下，看着雨幕里模糊的人影，忽然想起原主的记忆里，肖亦骁提过孟宴臣有严重的洁癖，尤其不喜欢雨天。说是小时候被困在漏雨的阁楼里过，从此对潮湿和泥泞格外敏感。
“难怪剧里他总带着伞。”肖亦舒无意识地嘀咕，话音刚落，就见一辆黑色轿车缓缓停在不远处。车窗降下，露出司机老李熟悉的脸。她抱着书包冲进雨里，坐进温暖干燥的车厢时，后背已经湿了大半。
“这天变得真快。”老李一边发动车子，一边递过干净的纸巾，“**没淋坏吧？我刚看天气预报说今晚有暴雨，特意提前来接您了。”
“谢谢李叔，我没事。”肖亦舒擦着额角的水珠，目光落在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上。雨越下越大，砸在车窗上噼啪作响，路边的行人纷纷撑起雨伞，五颜六色的伞面在雨里像一朵朵移动的花。
车子驶过泰晤士河时，肖亦舒忽然想起剧里有段孟宴臣在伦敦出差的剧情。他站在伦敦眼的轿厢里，隔着玻璃看雨雾中的城市，侧脸在霓虹里显得格外冷硬。那时候许沁刚和宋焰复合，他大概是借着出差躲清静吧。
“下周末天气会好吗？”她鬼使神差地问了一句。
老李愣了愣，打开导航查了查天气预报：“说是多云转晴，温度也合适，挺适合出门的。”
肖亦舒“哦”了一声，没再说话。心里却像被雨泡过的海绵，沉甸甸的。
回到住处时，李阿姨已经备好了热汤。是浓稠的玉米排骨汤，汤色清亮，飘着几粒枸杞。“听老李说下雨了，给你炖了汤暖暖身子。”李阿姨把汤碗放在她面前，“快趁热喝，不然该凉了。”
肖亦舒捧着温热的汤碗，暖意从指尖一直蔓延到心口。这具身体的生活确实处处被妥帖照顾着，可越是这样，她越觉得像活在别人的剧本里，连呼吸都带着不真实的味道。
接下来的几天，肖亦舒把所有精力都扑在了论文上。英国一年制硕士的节奏快得像上了发条，每天不是在上课，就是在图书馆查资料，偶尔还要应付小组作业的视频会议。她几乎是连轴转，累到沾床就睡，倒也暂时把“见孟宴臣”这件事抛在了脑后。
周五晚上，她刚改完论文的第三章，手机就响了。是肖亦骁打来的视频电话。
屏幕里的肖亦骁穿着休闲装，背景像是在自家客厅。他比剧里看起来更温和些，眉眼间带着点做哥哥的纵容：“下周六晚上七点，在海德公园附近的那家米其林餐厅，我已经订好位置了。到时候我去接你？”
“不用了哥，我自己过去就行，免得绕路。”肖亦舒连忙摆手，她现在实在没勇气和“哥哥”单独相处太久，怕露馅。
肖亦骁也没勉强，笑了笑说：“也行。对了，宴臣这次来是谈一个新能源项目的合作，忙得很，估计吃饭的时候也得带着电脑，你到时候别觉得他怠慢你。”
“我知道的，工作要紧。”肖亦舒应着，心里却忍不住想，孟宴臣果然是这样，永远把工作放在第一位，好像只有这样才能填满那些空出来的时间。
挂了电话，她对着电脑屏幕发起了呆。论文的进度还算顺利，导师的反馈也不错，照这样下去，毕业应该没问题。可为什么一想到要见孟宴臣，她还是会莫名紧张？
她打开浏览器，搜了搜那家米其林餐厅的名字。页面跳出来，是一家主打法式料理的餐厅，装修雅致，价格不菲。评论区里大多是情侣或者商务宴请，照片里的餐桌铺着雪白的桌布，摆着精致的餐具，连侍应生都穿着笔挺的燕尾服。
“穿什么好呢？”肖亦舒戳着下巴琢磨。太随便了不礼貌，太隆重了又显得刻意。她打开衣柜翻了半天，最终挑了条藏青色的连衣裙，长度到膝盖，领口有个小小的蝴蝶结，既不失分寸，又不会太张扬。
周六下午，肖亦舒提前结束了图书馆的学习，回到住处换衣服。她化了点淡妆，把长发松松地挽在脑后，露出纤细的脖颈。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她忽然觉得有些陌生。这张脸精致漂亮，却不是她熟悉的模样。她对着镜子扯了扯嘴角，想挤出一个自然的笑容，可那笑容怎么看都有点僵硬。
“放松点，就是吃顿饭而已。”她深吸一口气，拿起包出门。
傍晚的伦敦褪去了白天的燥热，空气里带着点微凉的风。肖亦舒没有让司机送，而是自己打了辆出租车。车子驶过骑士桥时，她看着窗外流光溢彩的橱窗，忽然觉得有点不真实。几个月前，她还在为了房租精打细算，挤着早晚高峰的地铁，怎么也想不到，有一天会坐在伦敦的出租车上，去和电视剧里的角色共进晚餐。
餐厅位于一栋百年建筑的二楼，推开厚重的木门，就闻到了淡淡的香氛味。侍应生礼貌地上前询问预约姓名，得知是肖亦骁订的位置后，领着她往里面走。
餐厅里很安静，只有轻柔的爵士乐在流淌。大多数餐桌都只坐了两个人，低声交谈着。肖亦舒的目光下意识地扫过全场，很快就锁定了靠窗的位置。
那里坐着两个男人。
其中一个穿着浅灰色西装，正低头看着手机，侧脸轮廓分明，正是肖亦骁。而他对面坐着的那个人……
肖亦舒的心跳漏了一拍。
男人穿着深灰色的定制西装，衬衫领口系着一条低调的领带。他正微微侧着头，听旁边的肖亦骁说话，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咖啡杯的杯柄。灯光落在他脸上，勾勒出挺直的鼻梁和紧抿的唇线，眼神沉静，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疏离。
是孟宴臣。
比屏幕里更清隽，也更……落寞。
仿佛是感应到她的目光，孟宴臣忽然抬了头。
四目相对的瞬间，肖亦舒感觉自己的呼吸都停了半秒。他的眼睛很深，像藏着一片不见底的湖，隔着不算远的距离看过来，带着审视，又带着点淡淡的疑惑。
肖亦骁也注意到了她，笑着招手：“亦舒，这边。”
肖亦舒定了定神，提着裙摆走过去。走到桌旁时，她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自然：“哥，孟先生。”
孟宴臣微微颔首，声音低沉：“肖**。”
他的语气很客气，甚至可以说是疏离，完全是对待“发小的妹妹”该有的态度，没有丝毫多余的情绪。
肖亦舒松了口气，在肖亦骁旁边的位置坐下。
侍应生很快送上了菜单。肖亦骁熟稔地翻着，问她：“想吃点什么？他们家的香煎鹅肝很不错，试试？”
“好啊。”肖亦舒没什么胃口，随便点了点头。她的目光忍不住又往孟宴臣那边瞟了一眼，发现他根本没看菜单，而是拿出了笔记本电脑，屏幕对着自己，手指在键盘上快速敲击着，似乎在处理什么紧急工作。
“看吧，我说他得带着电脑吧。”肖亦骁无奈地对她笑了笑，又转向孟宴臣，“先别看了，吃了饭再忙。”
孟宴臣抬了下头，视线在屏幕上顿了顿，才合上电脑，语气平淡：“快好了。”
他说话的时候，肖亦舒注意到他的右手手腕上戴着一块简单的机械表，表盘边缘有一道细微的划痕。她忽然想起剧里的一个细节，这块表是许沁小时候送他的生日礼物，他戴了很多年，就算后来表带坏了，也只是换了表带，表盘一直没换。
心里像被什么东西轻轻蛰了一下，有点疼。
“说起来，亦舒你快毕业了吧？”肖亦骁试图活跃气氛，“想好回国做什么了吗？爸妈的意思是让你进自家公司先熟悉熟悉，你觉得呢？”
“我还没想好，”肖亦舒如实回答，“先毕业再说吧。”她其实打算是毕业后先找个和原主专业相关的工作，慢慢攒钱，至于以后……她还没想那么远，毕竟她能不能一直待在这个世界里，还是个未知数。
孟宴臣这时刚好端起水杯喝水，听到她的话，动作顿了顿，目光不经意地扫了她一眼，又很快移开，像是随口问了句：“学的什么专业？”
他的声音很轻，却清晰地传到了肖亦舒耳朵里。她愣了一下，才回答：“国际市场营销。”
“挺好的，”孟宴臣点点头，没再多说，重新打开了电脑。
接下来的时间，大多是肖亦骁在说话，问她学校的事，聊家里的近况，偶尔也会和孟宴臣说几句工作上的事。孟宴臣话不多，大多数时候都是在听，只有提到项目细节时，才会开口说几句，条理清晰，逻辑缜密，完全是职场精英的模样。
肖亦舒默默地吃着东西，偶尔插一两句话。她发现孟宴臣吃饭很克制，每一口都吃得很优雅，速度不快，却没什么多余的动作。他似乎没什么胃口，一份鹅肝吃了一半就放下了刀叉，又开始对着电脑屏幕工作。
“你看你，说了让你别忙了。”肖亦骁有些无奈，“再忙也得吃饭啊。”
孟宴臣头也没抬：“还有几份文件要处理，明天一早要和合作方开会。”
“真服了你了。”肖亦骁摇摇头，转而对肖亦舒说，“你别管他，咱们吃咱们的。”
肖亦舒“嗯”了一声，心里却有点不是滋味。她看着孟宴臣专注工作的侧脸，灯光在他眼下投下淡淡的阴影，忽然就想起了剧里他为了许沁，推掉重要会议去医院的样子。那时的他，眼里是藏不住的焦急和担忧，和现在这种全然投入工作的状态，判若两人。
原来，他不是不会为了谁停下脚步，只是那个人不是他。
一顿饭吃得不咸不淡。结束的时候，肖亦骁去结账，孟宴臣还在对着电脑敲字。肖亦舒坐在位置上，看着窗外的夜景。雨后的伦敦被霓虹灯染得五光十色，海德公园的轮廓在夜色里模糊不清，远处的伦敦眼像个巨大的摩天轮，缓缓转动着。
“我送你回去？”肖亦骁回来的时候问她。
“不用了哥，我自己打车就行。”肖亦舒站起身，拿起包。
孟宴臣这才合上电脑，站起身。他比肖亦骁还要高一些，站在那里，无形的气场就压了过来。“我也要回酒店，不顺路的话，我让司机送你。”他语气平淡地说，听不出是客套还是真心。
“不用麻烦孟先生了，我真的可以自己回去。”肖亦舒连忙拒绝，她实在不想和他单独待在一个空间里。
肖亦骁看她坚持，也没再劝：“那你注意安全，到了给我发个消息。”
“好。”
和他们道别后，肖亦舒走出餐厅。晚风带着点湿意吹过来，她深吸一口气，感觉紧绷了一晚上的神经终于放松下来。
其实也没什么难的，她想。孟宴臣和剧里一样，话少，克制，浑身都透着距离感。他们就像两条平行线，偶尔交汇，也不会有太多纠缠。
她走到路边准备打车，身后却传来汽车喇叭的轻响。她回头一看，是孟宴臣的车。车窗降下，他的脸在昏暗的光线下看不真切：“上车吧，雨又要下了。”
肖亦舒抬头看了看天，果然又有雨点落了下来。她犹豫了一下，看着越来越密的雨势，终究还是拉开车门上了车。
车里很安静，只有空调的微风声。孟宴臣没说话，低头看着手机，侧脸在手机光的映照下显得有些柔和。肖亦舒靠在车窗上，看着窗外飞逝的街景，心里有点乱。
过了一会儿，她还是没忍住，轻声说了句：“谢谢孟先生。”
孟宴臣抬了下头，目光从手机上移开，看向她：“举手之劳。”他顿了顿，忽然问，“你好像很怕我？”
肖亦舒心里一惊，连忙摆手：“没有没有，孟先生你别误会，我只是……不太会和陌生人说话。”
“我们不算陌生人。”孟宴臣的声音很轻，“小时候，你还总跟在我和亦骁后面，叫我‘宴臣哥哥’。”
肖亦舒愣住了。这段记忆在原主的脑海里很模糊，只隐约记得小时候有过几次家庭聚会，她确实跟在他们后面跑过。没想到孟宴臣竟然还记得。
“那都是小时候的事了，我都快忘了。”她干笑两声，试图掩饰自己的不自在。
孟宴臣没再说话，重新低下头看手机。车厢里又恢复了沉默，只有雨点敲打车窗的声音，一下一下，像敲在人心上。
车子快到肖亦舒住处附近时，她提前说了声：“孟先生，就在前面路口停就好，谢谢。”
司机把车停在路边。肖亦舒解开安全带，刚想推门下车，就听到孟宴臣忽然开口：“肖**。”
她回过头，疑惑地看着他。
他抬起头，目光落在她脸上，似乎想说什么。可最终，也只是淡淡地说了句：“路上小心。”
“谢谢。”肖亦舒点点头，推开车门跑了下去。
回到住处时，她的头发和衣服又湿了大半。李阿姨已经睡了，她轻手轻脚地换了衣服，倒了杯热水坐在沙发上。
窗外的雨还在下，淅淅沥沥的，像是在说什么悄悄话。肖亦舒捧着水杯，脑海里反复回放着刚才和孟宴臣相处的画面。他的样子，他的声音，他最后那个欲言又止的眼神……
她忽然觉得，自己好像有点低估了“剧情”的力量。有些相遇，似乎从一开始就注定了。
手机屏幕亮了一下，是肖亦骁发来的消息：“到了吗？”
肖亦舒回复：“到了哥，放心吧。”
放下手机，她走到窗边，看着外面湿漉漉的街道。路灯的光晕在雨里晕开，泛着温暖的黄。她不知道自己还会在这个世界待多久，也不知道接下来还会遇到什么。
但她隐隐有种预感，她想“置身事外”的愿望，恐怕没那么容易实现。
毕竟，孟宴臣那双藏着太多故事的眼睛，已经在她心里，留下了一道浅浅的印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