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青枝一个人艰难回了侯府,她没管膝盖上的伤,只用冰块随意压了压。
伤口泛起细密的刺痛,像千万只蚂蚁在啃噬。
她仰着头不让眼泪落下,却瞥见了角落里的古琴。
那是当年草庐里他俩攒了半年银子买的,回上京时,陆沉渊只带了它,说是空闲时还要与她围炉看雪,共奏词曲。
可这琴已经放了半年,琴身上的灰尘积了薄薄的一层——
就像她一样,早已经被遗忘。
眼泪夺眶而出,叶青枝倔强的擦干,索性一瘸一拐开始收拾行李。
她的东西很少,除了几件衣服,其余大多都跟陆沉渊有关……
她一件件整理,动作很慢,像是在和过去的自己告别,也像在与陆沉渊告别。
整理到一半的时候,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
陆沉渊醉醺醺站在门口,衣领微微松散,露出一抹明显的红痕。
他看到桌上堆的零散东西,眉头一皱:“你在干什么?”
叶青枝垂眸不答,手上动作不停,将东西收进包裹里。
陆沉渊皱眉走近,酒气中夹杂着淡淡的脂粉味,与宋卿卿身上的一模一样。
他一把扣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让她疼出了泪。
“就因为我跟卿卿出去玩,你就要闹离家出走?你无故伤了人,卿卿都没跟你计较,你倒先不依不饶了?”
叶青枝抬头看他,男人眼底的烦躁几乎要溢出来。
“卿卿是我表妹,我和她自幼一起长大,她性子软弱,我多护着些她有何不可。你就不能懂事点?”
懂事?
这个词像一把剑毫无预兆扎进心口,叶青枝攥紧手中的包裹,布料在她掌心皱成一团。
从来侯府那日起,他便叫她懂事。
于是,侯夫人出言辱她,她忍;侯府下人见风使舵,饮食上苛待她,她也忍。
如今,她都已经懂事的准备离开,还要怎么懂事?
她无声张着唇,想说些什么,可喉咙酸涩,吐不出一个字。
“说话!你哑巴了吗?”陆沉渊突然拔高音量,眼神凌厉。
叶青枝挣脱他的桎梏,沉默地转身,背对陆沉渊,眼泪无声落下。
她的沉默彻底惹怒了陆沉渊。
“呵,你继续闹吧,我没空陪你胡闹。”
说完,他摔门而去,房门“砰”地一声关上,震得她心口发颤。
次日一早,叶青枝看到宋卿卿坐在梧桐树下,正甜笑着和陆沉渊说话。
她今天穿了一袭碧色抹胸长裙,挽着温婉柔美的弯月髻,看起来端庄又贵气。
见了叶青枝,她立刻站起身,笑得温婉甜美:“叶姑娘,你醒啦?舅母非要表哥陪我去拍卖会,我特地来跟你说你一声,就怕你又误会了。”
叶青枝看了眼陆沉渊,男人正低头摩挲着腰间挂着的晶莹玉佩,半个眼神都没分给她。
“不会的。”她声音有些哑也有些冷:“两位的事,与我无关。”
陆沉渊手上动作一顿,眉头下沉。
他刚要开口,宋卿卿就抢先道:“要不叶姑娘也一起吧?你从乡下来,应该还没去过这种场所吧?”
不待叶青枝拒绝,宋卿卿已经亲热地搂着她上了车。
拍卖会现场烛火摇曳、流光溢彩。
陆沉渊坐在包间,修长的手指漫不经心地示意下人报价,拍卖场上的东西,只要宋卿卿看一眼,他便尽数拍下,而后含笑递给身旁的宋卿卿。
宋卿卿笑得温柔含蓄,时不时凑在他耳边低语,姿态亲昵得刺眼。
“阿渊,那支金簪不错,不如拍下来给叶姑娘吧,她身上也太素了。”她故作体贴地提议。
陆沉渊语气淡淡:“不必。”
宋卿卿闻言,勾了勾唇,在陆沉渊看不到的角度,朝她露出一个鄙夷的微笑。
叶青枝垂眸,目光落在宋卿卿身旁堆积的珠宝首饰上,心里一片寒凉。
是啊,她哪有资格戴这么贵重的簪子?
在他眼里,她永远是那个乡野村落里的贫贱农女,哪怕如今站在他身边,骨子里也是低贱的,哪里配得上这些珍贵的首饰。
无所谓了,反正……
再过几天,他们之间,就彻底结束了。
叶青枝静静站着,看陆沉渊为宋卿卿豪掷千金,看他们亲密无间的亲昵,仿佛她根本不存在。
直到一件拍品被呈上来——
是一只碧玉镯子。
叶青枝的呼吸骤然一窒,指甲不自觉掐进掌心。
那是娘亲留给她的唯一遗物!
那年陆沉渊为了给她赚钱买簪子,跑去采药卖,从悬崖坠落,摔断了腿。
为了凑齐诊费,她含泪当掉了娘亲留给她的玉镯。
后来,等她终于攒够银两想去赎回时,玉镯早已过了当期,被人买走。
她四处打听,却再也没有它的踪迹。
而现在,它就在眼前,唾手可得。
叶青枝心头一喜,几乎是下意识地喊出了声。
“一千两。”
宋卿卿讶异地侧眸看她,随即勾出一个笑,示意下人:“两千两。”
“四千两!”
“五千两!”
……
两人有来有回,气氛一时焦灼起来,陆沉渊拧了拧眉,目光在叶青枝和宋卿卿之间略过。
最终,他缓缓启唇,“点灯。”
再无人敢争。
卖师敲下三锤:“恭喜陆小侯爷!”
全场一片哗然,他却含笑注视着宋卿卿:“难得表妹喜欢,收着吧。”
叶青枝的心忽然颤了颤。